慕承龍一進來,屋內的溫度立馬降了兩度,涼颼颼的。
慕修寒行禮叫了一聲“父親”,看一眼他的表情就把沒說完的話吞了進去,後退兩步當背景。
慕承龍看起來是一臉耿直的,看見他就像是見到中學時期的校長,不怒自威,面相相當正派。
但他說的話總讓蘇易寧在瞬間驚醒,立刻打氣警惕,提防着這個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的權臣。
蘇易寧挺害怕獨自面對他的,跟和慕修寒相處時的氛圍完全不同,壓迫感實在太強。
這會兒他又一臉陰沉,蘇易寧心頭打個哆嗦,目光不自覺地隨着慕修寒晃了一下。
慕承龍聲線粗獷奔放,再一次炸開:“陛下!”
蘇易寧激靈一下,迅速把目光挪回來,半中間餘光瞥到慕修寒望過來的一眼,頗有點同情和愛莫能助的意思。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慕承龍皺着眉咂了下嘴,轉頭先對着慕修寒發作:“公私應當分明,在家我是你父親,於公你該叫我一聲慕大人。”
蘇易寧:“……”這人有病。
慕修寒立刻躬身改口,態度特別認真:“卑職失言,望大人見諒。”
蘇易寧:“……”這病是會傳染的。
慕承龍滿意地點點頭,才轉頭繼續問蘇易寧:“陛下可知今日在朝堂之上說了些什麼!”
算賬還等秋後呢,他這麼快就要興師問罪了,也太不把皇帝當回事了。
蘇易寧沉吟了片刻,裝小白,反問他:“你指哪一句?”
算起來自己一共就沒說上幾句話,能惹怒他的大概就是提議多啓用女人入朝爲官這一條。畢竟現在朝中局勢還算均衡,他一家獨大,不管進了誰的勢力都要引起一陣或大或小的動盪。
慕承龍氣呼呼地開口:“臣口拙講話向來直朗,不會整那些圈圈彎彎。臣就直言了!”
你說話一直挺直的……不是這一會兒纔開始的……
慕承龍稍微平復了下心情:“陛下尚且年幼,不識朝政,臣提議,陛下即日起先修習古籍策論之道,朝政交於臣來處理!”
蘇易寧眨眼,一臉天真爛漫:“不一直都是你在處理麼?”
慕承龍頓了下來,張着嘴半天才想到言語:“臣的意思是,諸事無大小,陛下要先與臣商議才行!”
蘇易寧點點頭,表示順從:“行。那今天要不要商議一下選女人爲官這件事?”
“此事應從長計議,急不得。”說着說着,慕承龍的怒氣又上來了,“陛下該先說說所言補償事宜!”
誒!?等等?怎麼覺得他好像有點跑偏!
慕承龍越說越生氣,簡直可以稱作義憤填膺:“陛下在朝堂之上提起宮女以及女官,不覺得不合時宜麼!”
……所以說……你這氣是生在這裡?但是爲什麼呀!?
蘇易寧不解,茫然地轉頭去看慕修寒。談及這個話題,慕修寒神色尷尬閃避,
垂着頭很難熬的樣子,好像現在正在被指控的是他自己。
一個兩個的,這都是怎麼了?
偏偏慕承龍不知道是沒看出來慕修寒的尷尬,還是故意要讓他更爲難,將他也拉進對話裡來了:“修寒你說!在朝上講如此彌亂之事,成何體統!”
蘇易寧:“……”
首先你是不是應該稱一聲“慕統領”而不是直呼姓名吧?重點是,一個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這麼不純潔的場所了?
蘇易寧一腦袋霧水,被慕承龍挑的不願意勢孤,也想拉慕修寒站一條線,跟他說道:“對,你說,怎麼就不能提了?”
慕修寒的臉越漲越紅,眼神飄忽不定,結結巴巴地說道:“臣……陛下與大人議事,臣當迴避!”
說着,也沒等什麼應允,他就匆匆忙忙退了出去。
慕承龍氣急敗壞地叫起來:“你這個逆子,讓你說句實話,你跑什麼?”
對啊,跑什麼?
不對,你真地不打算改稱呼爲“慕統領”?
慕修寒是叫不回來了,慕承龍一副“我回頭再跟你算賬”的表情,繼續跟蘇易寧掰扯:“陛下認爲無妨?”
還沒完了……
退一步海闊天空,反正不是什麼大事。蘇易寧支吾道:“嗯……好了我曉得了,以後不提了成麼?”
慕承龍還不放過,苦口婆心狀地叫道:“陛下如今是一國之君,不比從前隨心所欲。這舉國上下都看着您呢,什麼話能說,什麼事兒能辦,要忖着度,不然平白落人口舌。”
這話說的,倒像是爲自己好。不過繞來繞去還是爲了扒自己的權吧!
蘇易寧點點頭:“嗯,我以後注意。還有其他事兒麼?”
“關於二公主和明宇風……”慕承龍停頓下來,往前走了兩步,靠近蘇易寧之後壓低了聲音道,“臣以爲……此等虎狼之心者,不可久留。”
蘇易寧被他身上爆出來的寒氣凍了個寒顫,一時沒明白這意思,皺着眉反問:“什麼?”
慕承龍的聲音更低:“陛下不可再猶豫,當除之而後快!”
要殺掉?
蘇易寧不會聖母到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但要殺人……想起來總歸是有些可怕的。況且慕承龍對於這件事一直表現得太過急切,三番四次地提起來,怎麼看都不太正常。
想想也是,角逐中他慕承龍勝了這一場,自然要除掉其他競爭對手,以絕後患。
蘇易寧慢吞吞地開口:“現在大赦天下,再反過頭去殺公主,不太合適吧?”
慕承龍以爲蘇易寧只是擔心這些,有了鬆動的跡象,頗爲激動:“自然不能明目張膽地去做。只要陛下有詔令,臣必定妥善處理此事!”
蘇易寧搖搖頭:“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個時候突然死掉,有心的人肯定能猜得出來。再等等吧!”
“陛下!”
蘇易寧打斷他的話:“明宇風全家流放,永世不能回來。二公主,軟
禁起來,也不會再出什麼幺蛾子。這樣不行?”
慕承龍痛心疾首地說:“臣知道陛下念及手足情,但這些妹妹對您舉刀相向識可有想過您是他們的兄長?”
兄妹其實算不上……
二公主蘇雅雲是雅妃所出,宏帝在位時最不待見的就是雅妃。
雅妃母女在宮中向來低調卑微,才能在宏帝昇天,先皇即位清洗後宮時留住一命。
這二公主是最懂隱忍的一個,只對先皇言聽計從,除此之外一概不聞,也不會刻意去討好大皇子蘇易寧,兩個幾乎沒有什麼交情。
而明宇風,是先皇未出嫁時的孃家外甥女,仗着姑母爲皇,掌一方兵權,頗有點孤高傲慢。
聽劉生那個沒心眼的大嘴巴感慨過,蘇易寧猜着這人跟大皇子關係很惡劣,一見面就掐。
要說爲了這麼兩個人而心軟,也不太可能。再說了大皇子一貫是狠戾野蠻的性格,這時候表現得太善實在不妥。
蘇易寧只把一切都推給“大赦”,說得有理有據,慕承龍真得笨嘴拙舌似的,辯不明,嘆了口氣走了。
蘇易寧自己在屋裡坐了會兒,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慕承龍手中的兵權還沒交,也嘆了口氣。
皇帝難爲,孤身一人實在是太難了。
說到孤身這回事兒……
蘇易寧叫慕修寒,叫了半天也不見人,只好招劉生過來。這小太監比碧雲命好,宮中亂成那個樣子,他跟着兩個內廷侍衛居然毫髮無損地活了下來,連帶着那兩個侍衛都沒有受傷。
是個福將。
蘇易寧讓他休息,也沒規定多長時間。結果他睡了一覺之後就爬起來找蘇易寧,哭着抱大腿說“能再見大皇子實在是太好了”。
雖說場面有些尷尬,但他那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惹得蘇易寧眼睛也有點酸。
生死一起走過來的,情分自然要比別人重一些。
就是可惜碧雲不在了。
蘇易寧也沒拿他當下人,當小“妹妹”看待更多一些,苦活累活也不捨得他去做,平時該吃吃該喝喝也隨便他。
不過蘇易寧也只是單方面這麼認爲,並不說出口。劉生自己還是貼身伺候蘇易寧,沒有碧雲,許多細枝末節他想不到,蘇易寧也沒那麼計較,他還當自己是把聖上伺候好了。
劉生一路小跑着進來,蘇易寧說道:“慌什麼,又沒什麼急事,你跑着不嫌熱啊?”
劉生笑嘻嘻地擺擺手:“不熱不熱,陛下是要喝茶啊?還是吃點點心?”
“都不要。”蘇易寧看看門的方向,“慕統領呢?不在外邊?”
劉生撇撇嘴:“剛急匆匆地走了,臉紅紅的,不知道在想什麼,我跟他說話都沒理我!我讓人去找找!”
“不用不用!”蘇易寧止住,“那個,你來也行。這後宮所有皇子公主、嬪妃,能配得上幽冥坊的,你給我列一下,特別是西邊的宮殿,給我列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