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皇帝來說,滿漢全席完全不在話下,就是吃座金山銀山,也不是不能考慮。但一個糖人,那麼小小的一塊兒,看起來卻異常珍貴。
蘇易寧有些時候覺得自己心底也是有那麼一處異常柔軟敏感的地方,細小微末的事情撞進去,然後滿心盛開暖陽,燦爛和煦。
這是帶在骨子裡的天性,即使理智反覆強調,“你還沒搞清楚這個男人的身份,不能被他矇蔽,不能輕易相信他,不能先交出真誠,不能……”
不能的事情太多了,蘇易寧反覆念,卻頂不住那一個糖人甜絲絲的,直甜到心裡去了。
前世在現代社會,也總是爸爸買糖塊兒給自己吃的,從最開始的花生糖、牛軋糖,到後來各式各樣的奶糖,家裡的五斗櫃中從來沒斷過。
爸爸說:“我家小溯愛吃糖,不能短了孩子這一口。”
媽媽總爲此和爸爸爭執,爸爸始終笑呵呵地解釋:“我會帶小溯去刷牙的,不會蛀牙的。”
那個時候自己有多大呢?
這很難想,因爲從有記憶到現在,這是個持續延長的過程,伴隨在自己成長的每一刻。
第一次上學,第一次考一百分,第一次被叫家長……這些時刻都有糖的甜意,串起自己的生活。
蘇易寧的眼眶有點酸,擡手背擋住眼睛。
奇怪,已經很久沒有想過前世的那些事情了,怎麼今天因爲一個糖人就傷感起來。還是在人潮涌動的街市上,太失態了。
胳膊被一隻大手拉開,蘇易寧別開頭。白敬元站在面前,中年男性的高大身軀擋住過往的行人,給蘇易寧留出一個安靜且安全的小空間。
白敬元彎腰看他,調侃道:“從未吃過這個東西吧?”
蘇易寧抿着嘴不說話。
白敬元握着蘇易寧的手,把糖人往他嘴裡送。
蘇易寧急了:“你幹嘛!”
“嚐嚐,這個很甜的。”
蘇易寧小心地躲開他的手:“這麼好看的東西,吃了可惜。”
白敬元笑起來:“小玩意兒,你若是喜歡,我多買幾個送你。這一個先吃,餘下的放着看,可好?”
蘇易寧心底置氣:“不好。”
說着就混入人羣中,跟着人流走。
白敬元始終跟在蘇易寧身邊,姿態多是防護:“我知道了,這是小娃娃的心思,買再多都不如這一個好。這是第一個,是不能取代的。”
蘇易寧:“……”
沿途還買了各種細碎的小物件,給劉生的套娃,給成公主的雲蘿膏,給……慕修寒的玉簪。白敬元很土豪,掏錢相當大方,別說講價,連猶豫都沒有。
蘇易寧感慨:“這樣很沒有購物的樂趣啊!”
白敬元挑眉:“那當如何?”
蘇易寧學他挑眉:“你看着!”
到了下一個攤位,簡易的木桌上擺了各式各樣的木雕,店家小二一看蘇易寧身上錦衣玉飾,眼睛立刻亮了:“這位少爺,要個什麼形狀?”
蘇易寧拿起一匹馬細細打量,這小哥的手是真巧,木馬揚起蹄子,欲乘風奔去,跟活得似的。
蘇易寧接連看了幾個,見
他還有本畫冊,拿起來翻了幾頁,指着其中一個問:“我要這隻小鹿。”
小哥一臉爲難:“這不巧,這隻鹿前些日子剛賣出去了。”
蘇易寧開始挑毛病:“可是我就喜歡這隻鹿,多神氣的呀!你不能再刻一個嗎?”
“少爺說笑,咱家的木雕,都是獨一無二,絕無第二隻的!不管送心上人,還是留着自己觀賞,誰不想要個‘獨一無二’?”
蘇易寧還是一臉不捨:“那你能找到買小鹿的人嗎?我可以出十倍的價錢,請他轉給我。”
過路的買客,去哪兒找喲!
小哥開始胡謅勸蘇易寧:“這不管買什麼東西,都將就個緣分是不是?少爺沒得這小鹿,是和這鹿無緣。那位少爺買了鹿回去,說不定已經送給心上人,兩個人和和美美甜甜蜜蜜了。這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會一樁婚。這姻緣是人生大事啊!”
蘇易寧爲難地翻畫冊:“可是其他的我都不喜歡啊!”
小哥見蘇易寧鬆動,繼續添油加醋:“那少爺還沒遇上閤眼緣的。我給少爺搬個凳子,您坐下慢慢挑,慢慢看,說不定翻過這一頁……”
蘇易寧翻過這一頁,手頓住了。
“就遇上您的緣了呢?”
“老闆,我要這隻毛茸茸的狗狗吧。”
白敬元付了錢,揶揄地看蘇易寧:“這就是你的樂趣?十文銀子?”
蘇易寧頹喪着臉,若聲辯解:“下次,下次讓你見識!這次是失誤,這隻狗狗太可愛了,我沒忍住……”
敬元白明顯不相信這套說辭。
蘇易寧鼓了鼓氣:“你還要買什麼!我幫你講價!”
白敬元突然擡手比了個手勢,蘇易寧還沒看明白怎麼回事,從人羣中閃出來一個白衫的年輕男人,立到兩個人面前,對白敬元恭敬地行了個禮。
蘇易寧沒準備,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白敬元淡然地點點頭,說道:“帶着東西到車邊等。”
男人立刻來接蘇易寧手中的東西,看一眼他抱在懷裡的木雕小狗,沉默去取其他東西。
男人拿了東西立刻重新混到人羣中,眨個眼就找不到了。
蘇易寧感慨:“這是你的手下嗎?他穿着白衣還能這麼隱蔽,怎麼做到的?”
白敬元笑道:“你知道平時我讓他們在哪裡修煉嗎?”
“他們!?還有其他人!?”蘇易寧環顧四周,“我怎麼看不出來。”
白敬元的話題被迫終止,也不腦補,揉着蘇易寧的頭,把他轉過來:“你找不到的。”
兩個人又走了幾步,蘇易寧不放心地確定:“那個人沒問題吧?我看他那麼瘦弱,拿那些東西真的可以嗎?我可是要帶回宮裡分給她們吃的,不會壞掉吧?”
白敬元這次笑得開懷了些,由衷感到愉悅的樣子:“小囉嗦鬼。他是暗部中最沉穩的一個,你就放心吧。”
“暗部是什麼?”
“直接聽命於我的內部組織。”
“那你到底是誰啊?”
白敬元看着蘇易寧,頓了下才道:“你會查到的。”
蘇易寧:“……”
這不是什麼都沒說嘛!
白敬元看了看月亮的方位:“差不多了,最後一項。”
蘇易寧:“什麼?”
話音未落,白敬元突然拉住她的手腕,腳下生風,竟然就這麼帶着蘇易寧在人羣中快速穿梭。
眼前的人影迅速晃動,每次險險撞到人的時候,手臂被大力帶動,整個人轉一個微妙的角度,就避開了。
蘇易寧嚇得頻頻尖叫。
白敬元回頭看蘇易寧一眼,笑着攬住他,讓他掛在自己脖子上。
兩個人脫離人羣,浮於半空之中。
沒有第一次恐懼,這次倒是很享受的過程。
蘇易寧興奮的大喊:“我飛起來了耶!我在飛呢!”
“好玩兒嗎?”
蘇易寧點點頭:“我還是想問,你是誰?你是我什麼人?”
白敬元足見點在柔軟的樹枝上,忽地速度又快了起來。
蘇易寧驚叫一聲,而後是爽朗的笑。
慕府已經在視線內了。
“你還會來嗎?”
“你還想見我嗎?”
“如果你是好人的話,想。”
白敬元爽朗地笑起來。
兩個人落在慕府的內院,幾乎是同時,就有人趕來將他們圍住。蘇易寧還沒來得及出口阻止,身後又傳來一陣聲響。
回頭看到是那個白衣男人,沉默地將東西放在地上。
他一直跟在身後嗎!?我居然完全不知道!
白敬元揉揉蘇易寧的頭頂:“當心身邊人,不要太過輕信別人,像信我這樣。”
蘇易寧一愣,白敬元先有動作,白衣男人隨後,兩個人竟然在慕府的人還沒擺開陣勢的時候,從空門缺口闖了出去。
慕府的人還要追,蘇易寧喝止:“別追了!”
接個人面面相覷,半晌纔想起來跪:“參見陛下!”
就這麼走了,心裡……空落落的。
蘇易寧正在傷神,身後一陣驚呼。
“寧兒!”
寧……兒!?
蘇易寧回頭,眼前一黑,什麼都沒看到,整個人就被一個懷抱給裹了進去。很短暫的擁抱,連對方的溫度還沒有感受到,就鬆開了。
慕修寒緊緊握着蘇易寧的肩膀,上下打量他,嘴裡語無倫次地念道:“有沒有受傷?那個人有沒有傷害你?怎麼回來的?回來就好!”
這麼驚慌失措,慕修寒他,真得很關心自己。
蘇易寧擡手撫在慕修寒後背上,展現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甜美笑容:“我很好,我一點傷都沒有受。那個人是咱們這一撥的,他帶我出去看了街市,我還帶了禮物給你。”
慕修寒突然安靜下來,定定地盯着蘇易寧。
蘇易寧打個寒顫,瞬間又覺得不對啊,我是皇帝,你只是我的侍衛,你憑什麼用這麼危險的目光瞪我?
慕修寒呼出一口氣,又把蘇易寧報道懷裡,貼在他頸邊低聲道:“我不要什麼禮物,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蘇易寧:“……”
感覺好像……哪裡不太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