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差人去辦!但這龍辰宮是說什麼都不能再留了,我們……”
“總之你把所有能打架的人都聚到一起,實力懸殊太大,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可能性,對了,派兩個人去找一下劉生。”
慕修寒叫了殿外的侍衛進來,挨着吩咐之後,回頭看寢殿之內。蘇易寧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也猜出他心中所想。
蘇易寧率先邁開步子,進到寢殿之中。女皇躺在牀上,該是安靜祥和的姿態,卻平白多了絲陰冷和躁動。
據說人死前的最後一刻,那個時候你是什麼心情,就決定了你的亡魂是什麼氣場。
如果你心願已了,閉上眼之後便是寧靜溫和的。假如逝者不甘心,那就要化作厲鬼,亡魂附着在身體之上,久久不能釋懷。
女皇本應該有更多的時間,突然遇刺離世,一定有很多擔憂的事情掛在心上。
國家如何,皇位如何,兒子如何……
蘇易寧上牙打下牙,起了個寒顫。餘光瞥見慕修寒正緊緊盯着自己,這是最是容易露出破綻的時候,蘇易寧剋制所有的表情,一邊給給自己打氣,一邊走上前。
要以“母親”這個身份而言,女皇的存在是很微妙的。
大皇子的記憶有殘留,自己見着那個人的瞬間,本能就會涌起悲傷的情緒。那是藏在身體裡的,與血肉有關。
縱使這個大皇子蠻橫自私,蘇易寧能感覺到,他也會傷痛,也會不能自己。
但自己的媽媽是另外一個樣子,沒有凌厲的棱角,沒有強盛的光輝,和躺在這裡的人完全不同。
視覺和記憶似乎串線了,兩個人混合在一起,變成一個似是而非的既定形象。蘇易寧忍不住喊了一聲“母親”,淚止不住的往下滑落。
生離尚且能給自己畫上一絲重逢的幻想和希望,死別就是天人相隔,從此這世間再無此人。
這是要將心頭本該屬於這個人的部分,用刀子戳得血肉模糊,痛徹骨髓,也無以緩解。
半天之內承受兩次,心就是千瘡百孔。
慕修寒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嘴張了張,卻發現自己詞窮了。
蘇易寧自己抹了抹臉,回頭吩咐道:“武華殿門旁邊,無論如何,你幫我把碧雲的屍體帶回來好不好?”
蘇易寧的大眼還含着淚,眼眶紅通通的,眉心皺在一起,繃着嘴,這樣一副神情仰頭盯過去。
可憐,也撩人心……
慕修寒想到在隔間裡那一瞬時的失神,臉上燥熱起來,慌亂地避開眼睛。
慕修寒鄭重地點下頭,“陛下指令,臣萬死不辭。”
蘇易寧收拾好心情,是想和女皇做個長談的。
可是話在心裡轉了幾圈,總結下來也只是想說“佔用了你兒子的身體真是抱歉”。
其實到底算不算佔用,蘇易寧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大皇子和自己的樣貌一樣,連胎記的位置都不錯分毫,說不是本人也有點太巧了。
這種想法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蘇易寧都開始自我質疑了。要不然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夢,醒來自己就要去念大學了。
或者所有的記憶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自己是大皇子從未變,只是在腦海中構想出一個未來世界?
這樣的觀念很容易想魔怔,一鑽進去就是死角,很難出來。
一名侍衛闖入殿內,身上的鎧甲發出冷兵器的刺耳摩擦聲。他疾步走進來,被垂手立在旁邊的慕修寒擡手製止住。
侍衛請安的姿勢卡在半空中,空氣中重歸安靜。
蘇易寧吐出一口濁氣,轉頭問:“什麼事兒,直接說。”
不管是夢還是幻覺,努力生存下去總沒有錯。
侍衛呈上一張帕子,迅速稟報:“慕大人着人傳進來的,指明交給慕統領。”
慕大人?慕修寒他父親?還活着,還能傳信?
慕修寒接了娟帕過去,一臉乞求地看着蘇易寧,半刻鐘都等不下去的樣子。
蘇易寧一點頭,他那邊立刻就拆了繫繩,抖開去看。
信上會說什麼……外邊的情況?還是告訴他該怎麼處置自己麼?
蘇易寧心裡七上八下的,緊張得要命。慕修寒先粗略地瀏覽了一遍,表情就開始舒展,愁眉苦眼轉而寬慰,最後變成歡欣鼓舞。
他不相信似的,又打頭開始,細細地重讀一遍,直等得蘇易寧手心冒汗。
時間是如此漫長……一個眨眼都像是死了一次,每次心跳又預示着自己還活着。這就是……死去活來?
蘇易寧搖搖頭,將不找邊際的想法從大腦中驅逐出去。慕修寒已經將目光從帕子上挪開,興沖沖地看着 他。
蘇易寧縮了縮下巴,故作輕鬆地隨口說道:“幹嘛?”
慕修寒把帕子疊整齊,然後雙手奉到蘇易寧面前,言語都歡快輕鬆許多:“家父親筆手書,二公主以平定叛亂之名鎮壓明宇風一派,如今攜文武百官,準備登基。”
二公主當皇上又不是你老爹當皇上,你這麼高興幹嘛!
蘇易寧一邊腹誹,一邊捻起娟帕,攤在手掌上去看。
慕修寒越發輕鬆,繼續道:“並非家父失策,讓他們得了逞。實則這登基大典也是爲引他們落網特意設置的!”
慕修寒說得不清不楚,這帕子上寫得更是簡略,他連慕修寒說的那些都沒看出來。蘇易寧拎着娟布翻來覆去,就見又一侍衛進來,行禮之後彙報:“稟聖上,有兄弟探了消息回來,登基大典上出了狀況,此刻全亂了套了。”
慕修寒會意,看蘇易寧一眼,問那個侍衛是什麼狀況。
侍衛的嘴角扯起一絲幸災樂禍,勉強壓住喜悅,一本正經地稟告:“不知怎麼的,這大典剛開始,欽天監老頭子話還沒說完,突然起了好多鬼火。綠幽幽的,可嚇人了!”
鬼什麼火!那就是磷粉燒着了而已!
慕修寒看蘇易寧的眼神都變了個調,原先藏起來的不屑和鄙夷是真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些微敬佩:“還真得行!”
蘇易寧之前讓慕修寒辦的就是這件事。
也是說到天黑想到這邊,蘇易寧問了之後確定爲賀大皇子壽辰,請了戲班子在宮中候着。
戲班子那些雜耍人少不了磷粉來
助場, 他就讓慕修寒去找來放鬼火,有用沒用不保證,好歹能擾亂一下敵方軍心。
就結果來看,效果還是可以的。
蘇易寧讓侍衛出去,慕修寒接着娟帕的問題繼續說:“家父約定戌時三刻動手,屆時必定能將逆賊一網打盡!”
怎麼就動手了……還一網打盡……先給他解釋一下可以麼……
大約是知道父親平安,慕修寒的刻板也去了幾分,淺笑掛在臉上,顯得這個人越發清淡溫和,連話也活潑許多:“多虧聖上這磷火,不然也撐不到三刻鐘。”
這種人,呆愣愣的,估計也沒有什麼交際圈。那父母親是他最大的牽絆吧。
蘇易寧看着他,呼出一口氣。算了,要害自己這半天有幾百次機會,不會拖到最後關頭再來補刀。
蘇易寧倒了杯水灌下去,尋思了一會兒問道:“動手是在哪裡動?我的意思是,波及的範圍大麼?能影響到,很西邊的宮殿不?”
慕修寒攥着帕子,倒還是有點緊張的:“東宮勢必會受影響,西方的話,大約是無妨的。”
蘇易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慕修寒疑惑:“西方怎麼了?”
蘇易寧立馬搖頭:“沒什麼沒什麼!就問一下影響力!”
千萬不能讓他知道!
等自己真當上皇帝,一言九鼎的時候,就能保護所想之人!
沒有鐘錶,時間變得模糊不清。蘇易寧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慕修寒一直忙進忙出,在安排部署兵力。
他做這些事情時就顯出意氣風發來,眉目間全是英朗,面對自己時的木訥僵滯褪去,變得很耀眼。
蘇易寧覺得這樣的人和皇宮格格不入,不該斬斷翅膀,困在這一方天地之間。
想着想着,竟然有些惋惜。
窗外的天徹底黑了,燭燈點上,只照亮這大殿之內。悉悉碎碎的聲音一直不停歇,有腳步聲,還有隨風飄過來的嗚咽聲。
悽慘的夜,蘇易寧趴在桌子上,時間久了神經就鬆懈下來,眼皮開始發沉。
迷迷糊糊又聽到那個肅穆低沉的號聲,蘇易寧打個激靈,掙扎着想從夢境中清醒過來。
與此同時,一直輕巧的聲響瞬間被放大,有呼嘯,有吶喊,摻雜在一起。
蘇易寧知道,這是戰爭。
所幸自己被排除在戰亂之外,不會受到傷害,享受着這一室的平和寧靜。
那這眼下的場景是怎麼得來的呢……
那些在廝殺的人,是如何作戰的呢?託慕修寒的福?
對,拜他所賜,自己才能安然無恙地趴在這裡,聽着外邊的廝殺,做出這麼多感慨。
是他一次又一次地起誓,以性命來效忠自己。不論好壞,就這一點來言,自己應當感激他的。
蘇易寧終於撐開眼皮,扶着桌子坐起來。殿門被人從外部推開,血煞之氣傾面而來,帶着與這一室安寧相違背的肅殺。
慕修寒踏着屍體浴血歸來,在蘇易寧面前跪下,一字一句。
“叛亂已平!臣慕修寒,恭請陛下即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