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公主不知道蘇易寧在盤算什麼,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宋姑娘平日裡常到各宮處走動,也不管人家待不待見她,只管送一些自己種的花草、釀的果酒。誇讚她的呢,她就走得勤。那些冷臉對她的,她也就擱下一段時間,哪天來了興致,還要往那裡跑。”
愛串門?
既然是愛串門,怎麼偏偏跟柳暄沒有來往?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柳暄跟宋漪兒之間,還真是有點不得不說的故事。
“她往你那去得勤麼?”
“常來。我挺愛喝她的果酒的,她也知道我的口味,新果子下來時頭一壺是先皇的,第二壺就給我送來了。”
蘇易寧哂笑:“你平時那麼糟人煩,倒是跟宋漪兒處得好。”
成公主面色一黑,過了一會兒又是一副那啥不怕開水燙的老油條狀:“白撿的果子酒,幹嘛不喝?你原先是看不上宋姑娘,但你不知道宋姑娘這人秉性,她待誰都和善,雖說帶了風流氣,但體貼細緻是真的。宮中誰不說她好?擺臉子也不過是爲了避嫌,從不會多難爲她的。”
“她多久去你那一次?”
“差不多三五日一次,有時候是帶盆正開的花,有時候是果酒,有時候又是個簪花之類的小物件。前段她帶着傷,就來得少了,有個五次吧。問這些做什麼?”
蘇易寧聽她說了時間點,跟自己估摸得差不多,也就基本上能確定了。
宋漪兒渾水摸魚拿了成公主那套首飾,這邊柳暄讓人做了套相仿的給侍婢帶,引了成公主大鬧一場,繼而發現秋信宮的秘密。
然而事態的進展並不如他們規劃那樣標準,宋漪兒怕自己重罰柳暄,又讓那套首飾出現,想將柳暄摘出來。
這不在她們的計劃之中,所以宋漪兒纔會妝容匆忙,柳暄纔會吃驚震怒。
那麼問題是,這兩個人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以及他們搞這麼多事情出來,單純爲了整治成公主,還是……有更深層的原因?
比如如今出現的結局,是他們的最終目的?還是惡作劇後續的蝴蝶效應。
蘇易寧琢磨了一會兒,問道:“你平時也是四處溜達,見得多聽得多。我問你,宋漪兒去不去柳暄那裡?”
“去。那個……柳公子,是最刻薄的那一個,宋姑娘也送東西給他,但都被直接轟出來,東西也會丟掉。你當爲何宮中那麼多人都不喜歡他,就她那種癖性,有人喜歡他就出邪了。”
“這麼過分?”
成公主來了勁兒,“豈止是如此,他嫌宋姑娘髒,回回宋姑娘踏進他宮中大門,他就要叫下邊的人把宮中徹底清洗一遍。”
“……”是有點過分……
“宋姑娘打小跟着先皇,也就伺候過先皇一個人,說他髒豈不是在罵先皇?也不知宋姑娘是怎麼想的,也不惱,什麼時候提到那個人都是笑盈盈的,還替他說好話,雖然宋姑娘會替所有人說好話,但那個人他憑什麼啊!”
越說越激憤,蘇易寧覺得再說下去,她八成得衝到怡景宮放把火才能消氣。
蘇易寧擺擺手壓住她的話,“得了得了,你以爲你多招人喜歡?”
成公主忿忿不平道,“我沒那麼尖酸刻薄吧!”
“差不多,你要是再這麼跟我說話,我也得罰你跪一晚上。”蘇易寧叫劉生拿點心上
來,繼續跟成公主說,“我不是先皇。這宮中也沒幾個人了,你乖一點,我肯定拿你當小妹妹看待,好好寵着慣着。”
“聖上隆恩,我可承受不起。”
蘇易寧斜眼看她,“你平時撩撩這個逗逗那個,不就是想要多一點關注麼?這天下都是我的,我對你好,你還不滿足?”
成公主愣在那裡。
桃兒端進來一盤蜜棗和一盤桃酥,交給劉生,然後立在門邊。
蘇易寧看過去時,她正偷偷往裡邊瞅,對上蘇易寧的目光忙跪了下去。
成公主轉頭看一眼,捏了顆蜜棗扔進嘴裡,“這不是那人身邊的人麼,怎麼到你這裡了。”
小丫頭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
蘇易寧笑道,“她聽話啊。你要是聽話,我也把你留身邊。”
成公主面色一緊,慢慢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上下打量蘇易寧,目光逡巡之後才道:“還是別了,我可不想……做池中亡魂。”
蘇易寧:“……”
皇子時期的惡習,是自己如今最大的黑點!
以及我居然瞬間就聽懂了!
再以及,就算我有那方面癖好,也不可能對自己妹妹下手啊!
蘇易寧心塞地把成公主趕了出來,坐了一會兒還是憋悶,叫道:“慕修——來個人,去把景涵苑給我填了。”
劉生剛想說“慕統領還在閉門思過”,聽見後半句整個人都驚呆了:“什什什什麼?”
蘇易寧沒好氣地重複:“把景涵苑那個池子給我填了,門封掉,以後不許再有人出入。”
劉生嚇壞了:“哎呀聖上誒!您這是怎麼了?是……”
劉生想了想,靈光閃現,興奮地問:“您是太久沒發泄了吧?要不我給您安排幾個好看姑娘……清倌?”
蘇易寧抽劉生一巴掌:“讓你填你就填,哪兒那麼多廢話,滾出去。”
劉生跳腳,一邊喊,“知道啦知道啦!”捂着屁股跑出去了。
蘇易寧開始琢磨宋漪兒和柳暄的事情。
慕修寒不在,內廷侍衛首領這一職就空了出來。他走之前請命,讓副統領高馳做接替,蘇易寧也應允了。但一些事情換做別人來做,蘇易寧還真是不太放心。
依照如今這種情勢……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蘇易寧擡頭道:“叫高馳進來。”
語畢纔想起來劉生被自己支出去了,桃兒立在門口,聲如蚊吶:“陛下有何吩咐?”
“把他叫過來就行。”
桃兒立刻道:“奴婢這就去。”
高馳給人感覺就是踏實,這大概有一半是因爲他的長相。他長得倒不是說多醜,就是沒特點,一眼望過去覺得還挺順眼,視線一挪開,再去回想,就想不起來他長什麼樣了。
說白了就是沒什麼存在感,不管什麼時候回頭看到他,都發現他悶着頭幹活,一句話不說。
這是種很潛移默化的過程,不知不覺間,他就做到副統領的位置上了。
如果這次慕修寒受牽連,被革職,那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內廷侍衛首領。
蘇易寧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把慕修寒曾經做過的事情,換成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莫名起了一層雞皮冷汗。
諸如半夜進寢殿,幫自己穿鞋之類的事情……有點噁心……
高馳大跨步走進來,蘇易寧收了收假想,不過再看他那張臉,總覺得有點彆扭。
桃兒行了禮又退出去,還站在她原先的位置上候着。
蘇易寧跟高馳道:“你最近安排幾個人,盯着宋漪兒和柳暄那邊,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異動。”
換做慕修寒可能還要往下問一句,高馳聽了之後就去做,一點疑問都沒有。蘇易寧心說這麼聽話也算是好事兒,省得費心跟他打太極。
到夜間,劉生伺候蘇易寧就寢,跟他閒嘮嗑,“陛下爲什麼要盯晁姑娘和柳暄呀?”
蘇易寧“唔”了一聲,沒說話。
劉生倒是來了興致,“您覺得她們兩個……有私情麼?”
私情這個詞……實在是微妙。
劉生突然露出擔憂臉,“就算他們有私情,也不妨……”
話停在關鍵的地方,蘇易寧挑眉看着劉生,“不妨什麼?”
“不妨成全了他們。”
成不成全,這話說得倒像是要我割愛似的。
蘇易寧嘆口氣,假如是私情倒還好了。
劉生開了話匣子,仗着當寵也就肆無忌憚起來,“宮中傳聞陛下對柳公子有意,但我看柳公子那性子,放在陛下身邊着實不妥當,倒不如讓他們雙宿雙飛,也是一段佳話。”
蘇易寧一口唾沫咽嗆了,猛烈咳嗽起來,“你說什麼?”
劉生瑟縮一下,見蘇易寧沒有震怒的表現,壯着膽子重複:“不如成全柳公子和宋姑娘。宋姑娘也可憐見的,先皇——”
“你說我對誰有意思?”
劉生眨眨眼,忙解釋起來,“只是宮中傳聞,不作數的,陛下休惱。”
難怪柳暄頂着皇威也要和自己作對到底,還有這層秘聞……
但宋漪兒不是先皇的人麼!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偷摸着跟皇上的庶子搞到一起,真不知道該說這宋漪兒是有勇氣還是膽兒夠肥。
蘇易寧無力地擺手:“得了得了,小小年紀淨操點什麼心。”
劉生見蘇易寧沒有發怒,吐吐舌頭,到外間候着了。
蘇易寧躺在牀上琢磨,這柳暄跟宋漪兒要是兩情相悅還好說。聽成公主的意思,倒像是宋漪兒傾心於柳暄,柳暄卻不願迴應似的。
也不對,問題的關鍵是,這兩人合着鬧這麼一齣戲,到底是什麼目的。
蘇易寧迷迷糊糊地有了睏意,突然被兵刃交接的刺耳聲給驚醒。
也就是她坐起身的功夫,外邊“叮——”、“哐——”又響了幾聲。
劉生磕磕絆絆地跑到蘇易寧身邊,嚇得都快哭出來,“陛下有沒有事?出什麼事兒了?”
蘇易寧皺着眉搖頭。
劉生上下檢查一番,又意識到打鬥只是在房外,才放下心來。
蘇易寧豎着耳朵聽外邊的動靜,最後一招,兵器撞擊在一起,發出尖銳的鳴聲,刺得人耳朵生疼。
這一擊過後,外邊徹底安靜下來。
門上有人影晃動,劉生大喝,“誰在外邊!”
門被撞開,一個人跌倒在地上,蘇易寧藉着月光看到——
宋漪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