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易寧看着慕修寒跪地的姿態,在心裡琢磨着。
到現在爲止,這人是不大待見自己,但頂多就是砸昏自己,沒要了自己的命。甚至在自己要摔下去的時候還會搭把手救一下,好像是保護者的姿態。
他這人身上的矛盾點太多了,蘇易寧根本沒辦法去考量他的行爲到底代表了什麼含義。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他不允許別的勢力對自己做出什麼危害。
暫時來說,跟着慕修寒是沒有危險的,總好過一個人在這宮裡亂竄,隨時都可能被人一刀給砍了。
這麼想着,蘇易寧接着跟慕修寒說話:“那現在呢,你看到了?”
慕修寒惶恐地伏地:“看,看到了。我……”
蘇易寧裝大度地擺擺手,努力讓自己的氣勢像一個上位者:“行了,你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我這麼跟你說吧,可能我以前性格挺差的,但是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我突然醒悟了,人不該那麼生活,我要換一種方式。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慕修寒驚詫地擡頭看一眼,又立刻垂下頭,表情上得茫然閃過,嘴裡卻說着:“臣明白,明白……”
你真地明白麼……
蘇易寧不跟他糾纏這個問題,岔開問道:“那行,明白就行。說說,接下來該怎麼辦?”
“先皇龍體在……”
話說到一半,遠處傳來一陣渾厚低沉的聲音,肅穆沉寂,在空中悠揚。
慕修寒被刺激到,幾乎是衝出去的,肢體動作間全是緊張和驚怒。
蘇易寧跟出去,在隔間門口停下來,環視四周。正在找能用來逃生的路,慕修寒突然又轉了回來,神色和這聲音一樣凝重。
蘇易寧嚇了一跳,心虛地問:“怎麼了?”
慕修寒頓了好長時間,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口:“登基了……”
蘇易寧沒明白慕修寒的意思,反問一句:“什麼?誰登基了?”
慕修寒臉色慘白,連嘴脣都失了血色,裝了這麼久的鎮定終於維持不下去,顯露出這個年紀少年特有的驚惶失措。
慕修寒搖搖頭,順嘴說一句“不知”,大殿之內有片刻的安靜。
對於蘇易寧的發問不應當如此回答,慕修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慌手慌腳地解釋起來:“並非不知,這號聲是祭祀、祈福典
禮的訊號,不同時節都有特定的奏法。如今這聲音是……登基大典。”
天色漸漸暗了,日光昏黃,就要入夜。
端莊肅穆的聲音還在繼續,綿延悠長,直擊人心。
慕修寒換了口氣:“二公主或者明宇風……家父失手了,讓他們得逞了。”
家父的意思……是他爸爸?也攪在這場宮變中?
要是沒記錯的話,慕修寒是內廷侍衛統領,那他爸爸,主掌外邊的軍隊?
也就是說按照原計劃,他父親抵擋二公主和明宇風,他在這邊挾持自己,裡外合擊,做最大贏家?
自己是廢柴了許多,沒能逃出去。那邊不管是二公主還是明宇風,一定都是真 槍實劍地廝殺,難保勝利。
但現在的局面……對自己算有利還是無益?
蘇易寧偷偷地觀察慕修寒,見他一直在想着什麼,安靜了不短的時間。他其實很不會掩藏情緒,不然也不會一見面就把刀揮過來,這會兒他的驚懼和悲傷溢於言表,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樣。
蘇易寧想了想,才領悟,也對,失手的意思就是他父親跟人打輸了。
戰場上無人情,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輸了的人沒有話語權,全憑對方處置。
這個時候,他父親的生死便是未知數。慕修寒也是爲此而心焦吧。
雖然蘇易寧不會好心到去安慰挾持自己的人,但稍微想一下,他還是有些感同身受的。
假如換做爸爸媽媽路上遇到劫匪,捲入爆炸之中,自己一定做不到如此剋制堅強,始終保持清醒。
這麼想,蘇易寧臉上的表情就柔和一些,對着慕修寒的敵意不減,但多多少少會有些同情和憐憫。
慕修寒儘量調整情緒,擡起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表情。
少年狼狽驚慌的眼睛中竟然有一些關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輕柔撫慰。
無關於皇位之爭,單純是在看着自己,透過自己身邊壓抑的空氣,直接探究到自己的內心。
憑空生出了某種類似於默契的東西,慕修寒在瞬間明白他的心意,也知道他同樣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在這樣的時刻,有個人能體會自己的內心,不用做刀槍不入的猛士。慕修寒心中生出一絲慰藉。
就算是爲了不辜負這份柔情,也要完成接
下來的事情!
慕修寒忍不住擡手捂着臉,深呼吸之後,在臉上揉搓兩下,似乎這樣就能讓自己更清醒。
等慕修寒放下手的時候,已經足夠鎮定,開口道:“家父未能鎮壓叛軍,這龍辰宮也不能久留了。”
又要轉移?
蘇易寧皺皺眉,慕修寒繼續說下去:“先皇兵力如今都在家父的調度之下,連家父都抵擋不住,他們的兵力必定強盛。圍宮是第一步,一旦被包圍,我們就難逃生天了!”
說辭倒是沒問題,但也是你們的野心沒能實現,要把我拉到哪裡怎麼處置真不敢保證。
蘇易寧這次是徹底沒有頭緒了,剛剛還覺得有一絲希望,轉眼就落入絕境之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慕修寒盯着蘇易寧,是等詔令的意思,蘇易寧攬緊外衫,把自己裹起來,找了張椅子坐下來:“你先別急,讓我想想。”
“沒有時間想了!”慕修寒火急火燎的,連言談間的敬語都顧不上用了,直接這麼吼出來。
蘇易寧也煩躁,拍了一把桌子叫道:“你別吭聲!我在想呢!在想,我在想……”
怎麼辦……跟慕修寒走,不知道會面對什麼處境。不跟他走,二公主或者明宇風找過來,一定不會好過。
慕修寒又催了一句:“陛下!”
“都說了你閉嘴!別吵!怎麼這個時候登基?登基不是也要選什麼良辰吉日?這天都黑了還登什麼基!對了……天黑……你們不是最信天命麼!”
慕修寒着急,也沒注意這話裡的異常,本能順從地就要解釋:“逼宮求的就是先機,他們二人之中不管是誰,都……”
“誰問你這個了!”這個時候還能當旁白,蘇易寧簡直無語,“我跟你說,你立馬去辦!”
自己孤身一人,在這種混亂的大環境中求存實在太難,倒不如選一個能合作的靠山,先依附上去,等自己羽翼豐滿。
之後該如何,就能由得自己做主了。
這三家,或者說還有潛藏在角落裡自己不知道的勢力,就目前自己掌握的信息來比較,慕修寒是最“君子”的一個。
也是最好的選擇……
慕修寒聽蘇易寧說完,遲疑着反問:“能行麼……”
“行不行你先試試啊!難道還有別的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