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溯愣了一下，立馬起身，抱頭逃竄，混進人羣之中後發出和那些倖存的太監一樣的慘叫和呼救。餘光卻要盯着身邊，謹防有人衝上來砍自己。
那些侍衛大概是殺紅了眼，目光僵直的四處搜尋，卻只能看得到同樣身着鎧甲的高大男人。
於溯避過幾個侍衛之後，發現他們已經把“殺光所有人”這條令給丟在血泊之中，踩得稀巴爛。
這樣便好，能活着出去就好。
於溯沉下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感官上，想在逃竄的侍婢、太監之中找到一個正確的方向，卻摸不出任何規律。
宮門已破，越來越多的人殺進來。於溯看清他們的來路，腳下轉個彎，從偏側的小衚衕拐進去。
南方，他們是從南邊來的，只要往南走就行。
於溯剛踏出去兩步，忽然聽到背後一聲熟悉的哭喊：“啊！救命！殿下救我！”
於溯回頭，看到劉生跪在青石地面上，藍色的外衫被撕裂，從肩膀垂下，露出白色的裡衣。
而他面前，站着一個高舉長刀的侍衛。侍衛已經高舉起刀，劉生驚恐地挪開視線，毫無目標地在人羣中掃視。
他目光渙散，根本沒有對焦，視線從於溯身上掠過而不自知，只是在口中喊着“救命”。
從一開始劉生就不如碧雲鎮定，情緒就一種，簡簡單單，全放在臉上。大概也是和年紀有關，他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
自己十四歲的時候，還在想怎麼把柳暄的零花錢騙出來去買肉串吃，吃飽喝足之後就要琢磨該怎麼把作業混到柳暄的捲紙中間讓他順手替自己寫了。
活了十八年，十七年都順風順水，沒受過半點磨難。
相比較起來，劉生也是可憐。
可是可憐之後呢？生死之間，人人都是平等的，誰都幫不了誰。
劉生嚇得根本不知道往後躲，環視四周之後，又把虛空的視線放在面前高大的男人身上。侍衛的手臂向下，於溯也忘了繼續保命逃竄，站在原地觀看。
身上那些早就涼透的血液像是又回了溫，貼着皮膚，開始發燙。心被揪到了半空中，捏着那麼一個小尖尖，吊着，也開始疼。
侍衛的刀向下，劉生一直紅通通的眼眶中終於有淚開始瀅暈，只要眨個眼就能往下落。
說“你們是我的人”，還說“誰都不能死”。
但是現在碧雲已經死了，剩劉生一個。
於溯手指插進雜亂的頭髮中，將擋在臉前的髮絲攏到腦後。視野驟然開朗，於溯拼盡全力吼道：“劉生！”
劉生回頭的動作猛烈，頭髮在空中打出些微的弧度，雙眼終於聚上焦，在看到於溯的瞬間，淚全部涌出來。
那是……希望，是歡欣，激動，以及毫無保留的信任和依賴。
劉生嚎啕大哭起來：“殿下救我！”
侍衛聽聞，驚疑不定地順着劉生的目光看過來，刀的去勢略緩，卻未停止。
於溯揮着手臂大喊：“躲開！”
劉生才手忙腳亂地蹭着地面往後退，動作笨拙緩慢。有烏青明光甲的侍衛挑起長槍，在離劉生兩掌的地方，格擋下那一刀。
劉生鬆了一口氣，癱軟在地上。
於溯急得跳腳，衝他大喊：“跑啊！快跑！”
四周開始有人高呼：“大皇子在此！殿內是假的！大皇子在此！活捉大皇子！”
與之相對應的是幾乎相同的語調：“保護大皇子！”
於溯抽出匕首，反手握住，同樣嘶吼：“暗紅細鱗甲的人頭，奪得一顆賞黃金百兩！”
離於溯最近的人先聚到他身邊，刀劍一致對外，將於溯團在中間。
也有細鱗甲的侍衛先靠近，激戰越發慘烈。一個長臉細眉的侍衛拉住於溯的手臂，發音鏗鏘有力：“我等護殿下離開！”
於溯點點頭，細眉侍衛打了聲口哨，尾音高挑，尖利刺耳。圍成圓圈的侍衛迅速變換隊形，有另兩人靠過來，背對於溯站在另一側。另有幾個人往同一個方向聚集，圓圈變得鬆散，破
開一個口。
於溯拽着撩起下襬，率先往那個缺口走去。細眉侍衛高呼一聲“擋住他們！”，和那兩個侍衛護於溯左右，一同往前走。
於溯往側邊看過去，一個明光甲侍衛拉着劉生疾奔。身後，那些不認識的侍衛，拼死給自己斷出一條路。
這些，都是要記住的。如果有可能……嗯，等有可能的時候再說。
後來的那兩個侍衛開路，細眉侍衛一直跟在於溯左後方。
這宮中地形複雜，於溯一眼看過去分不清哪兒是哪兒，但走過一遍之後又覺得好像是熟悉的。不知道這是不是留在大皇子身體裡的記憶，要再觸發一次才能爲自己所用。
細眉侍衛揮刀斬了一個想靠過來的太監，血濺三尺高，於溯的衣襬已經完全變成殷紅色的了，沉甸甸的。
於溯疾走中，氣喘吁吁地開口：“你殺他幹嘛？他就是個太監！”
細眉侍衛斂目，說道：“保護殿下是我等的職責，任何人不得靠近殿下半步！”
於溯氣怒，偏又不能不分好歹地怪他們，做足了威嚴下令：“那我現在告訴你們，遇上逃命的人用刀警示一下，不聽話的再砍不遲！”
“是！”
於溯沒力氣再多說話，只能跟着往西，方向不對，但人卻是越來越少。於溯換了口氣，費勁兒地問：“現在是去哪兒？”
細眉侍衛一路帶着個拖油瓶拼殺，到這會兒氣息也有些不平穩：“西門有人接應。”
“接去哪兒？”
話音剛落，身後又追來一批人，腳步聲踏得於溯心慌。他們一路連躲再戰，中途有人加入又有人落下，到這會兒就只剩細眉侍衛一個人了。
聽聲兒就知道這次來的人又不少，能不能脫險全看細眉侍衛有多能打。
於溯擔憂地看過去一眼，細眉侍衛定了定神，把手中的刀塞給於溯：“匕首以出其不備來用，拼殺還是用刀，殿下只管往西門去！”
說完，細眉侍衛就拔出腰間另一把刀，折身殺了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