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世之中五行不分,四維不定。無地水火風,一切都像是一個還沒有真正形成的天地。不知道的人只以爲這天地本就分陰陽兩重,他們卻不知道,曾經的天地並沒有這個陰間,或者說是界線並不分明。而現在則是陰陽兩處,極爲清晰。
秦廣城三裡外,一座巨的山形大印朝大地鎮壓下去。四處黑風如浪涌,朝四周排開,高空之中卻又朝內塌陷,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印下則有一人翻飛閃爍,身上光芒或隱或現,竭力的想要離開印下一里範圍,卻怎麼也無法做到。
元真在這生死之際,竟也是萬念俱消,全力御使着番天印訣,這樣一件強大的後天煉成至寶,必定會有兩套口訣,一套是平時祭煉御使所用,另一套則是在被別人奪走之後纔會用到的。
此時的元真在空中朝大地上翻落,然而仔細看他的話,會發現他是面朝着天空的番天印的,他的雙眼,雙手都透着二寸清光,凝而不散,同時會看到他的嘴一開一合之間,似有斷喝聲傳出,只是這斷喝聲或重或柔,聽上去極度的古怪而晦澀。別人並不能從元真身上感受到什麼,唯有陳景現在能夠感受番天印中有股力量朝最中心中排山倒海而來,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此時的番天印隨時都可能易主。
陳景奪走番天印,那只是一個極期短暫的過程,現在,同樣的一個番天一印落下的過程之時,元真要將番天印奪回去。
突然,數裡之外那一片清光籠罩着的行營之中衝起一面巨大玄金絲邊的黑旗,旗上面有着把土黃色斧子,斧子在旗面上卻是極爲的真實與厚重,沉重而肅穆。
這幡旗在才一出現,便有一片整齊的法咒聲響起,陰暗而低沉的天地間剎那間清光渺渺,法咒聲嗡嗡響,就像是一羣蜜蜂的振翼聲,又像是許多的小孩子在一起誦讀先賢經文,聽在耳中,只覺得蘊含着無以倫比的大氣與恢宏,又像是有着遠古的奧秘隱藏在其中。
幡旗招展搖動,旗面上土黃的斧子震動,在清光與那一片法咒聲中沖天而起,離開了旗面,化爲一把巨大的靈斧,靈光耀眼。自高空之中一斧劈下來,晦暗的天空像是在這一刻被劈開了,虛空之中出現了一道白光劃痕,就像陰世被劃破的裂縫。
嚶……
斧破虛空的聲音。
沁人的殺氣印入心裡。
陳景感應到了,卻在才一感應到那斧已經斬在番天印,番天印沒有一絲的傷痕,而那土黃色的大斧也瞬間消失了。
陳景寄宿在番天印的中那一縷神念卻看到柄巨斧從天而降,在才一看到之際,便被斧光當劈斬開來,隨之眼前天地一變,番天印化爲一枚小印已經落回了元真的手上,而陳景依然還是陳景,就站在那個之前被番天印威力壓出來的一個印坑之中,一動不動。
元真憑空一閃,出現在了印坑旁邊,看着陳景並不說話,過了許久,突然騰身而起,直上那烏黑的天空,手中的番天印朝那天外雲霧之一印,這一印就像一個鑰匙一樣,天空之中剎那之間裂開了一座大門,大門之外透着陽世纔有的光華,元真一步跨出,消失在了光華之中。他這是尊守了之前的話,若是敗了則回陽世,至於不會不會永世不入陰間,那到他死後才能知道。
而遠處數裡之外的道宮行營卻仍然只是清光朦朧着,之前有着一柄土黃大斧的幡旗消失不見了,竟像是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遠處趙半妖和日耀帝君分別在兩個不同的方向,他們眼神對視,在無聲的交流着,他們在判斷着陳景的狀況,在猜測着陳景在剛纔的那一斧之下有沒有沒被傷到根本。
就在他們正要動手之時,卻有一道晦暗的光華自城頭照下,只見城的上空不知何出現了一個祭臺,祭臺之上又有一個石臺,石臺上一面巨大的鏡子正朝這邊照來,晦暗的光華照在陳景的身上,陳景這才轉身,身體晃動,在光華之中消失不見。
他們最終還是沒有決定要不要了手,也沒有弄清楚陳景到底有沒有受傷。
虛靈也不知道陳景有沒有受傷,所以他要接陳景回秦廣城。
秦廣城中又恢復了那平和一片的樣子,陳景坐在城主府中。府裡空無一人,只有虛靈與他。虛靈說道:“那是仙道第三軍,之前在陰陽壁壘之中阻攔我們的是仙道第十九軍。十九軍主要職責便是抓捕那些擅自出入陰陽兩界的修士,在陰世所御的法寶名叫地煞網。十九軍又分兩部分,在陽世管拘捕之事,所御法寶名天罡羅。”
陳景靜靜地聽着,虛靈繼續說道:“那仙道第三軍中有一樣寶物,名叫乾元弒神幡,專傷修行之人的精魂、神魂,我怕你有事。”
“我知道。”陳景說道:“我沒有想到那行營之中居然還有這樣的寶物,措不及防之下,被斬殺了我在寄宿在番天印中的神念。”
虛靈知道肯定不是陳景所說的這麼簡單,番天印不是什麼簡單靈寶,而是道祖以不周山祭煉而成,只是寄宿一縷神唸的話絕對無法控制得了。
陳景突然說道:“七十年前,我突然進入到了一種很特別的意境之中,這種意境並沒有讓我的法力提長半分,但是我卻有一種即使這天地都翻轉都能夠不消亡的感覺。分離一縷神念,卻能圓融自我。”
虛靈說道:“這是什麼境界?”
陳景回答道:“我是神祇,肯定無法修出元神,所以那不是元神將成的徵兆。所以我將之稱爲小圓融。”
“小圓融?圓融的是什麼?法術?還是信仰願力與身本身法力?”
“都不是,圓融的是自己心與意。那時我覺得自己無比的強大,或者說是無比的超然,那一刻我覺得我自己就像是十七歲那年在霸陵中殺人的前夜,一夜之間變成了大人。而那些人在我面前就如小孩,我能夠封禁他們就如大人對小孩一樣,有着天然的威懾。”
陳景緩緩地說道,他極少向人吐露心聲,更是沒有過向人說起自己提升境界時的感受。他現在向虛靈說,是因爲感覺到了虛靈也在這種境界的邊緣,想以此來助她一臂之力,同時也是告訴了虛靈爲什麼他在法力未復之時還敢出去,還能在那頃刻之間奪了番天印。
“那是一種什麼東西。”
“那是一種獨立於世間之外的意,可以天地交流,不因萬物沉淪而迷茫,不爲外物而惑心。得此,便是圓融。身外天地,身內方正堅守。”陳景緩緩說道,他一邊說着,石像的眼中突然透出兩道懾人心魄的光芒,三寸長,彷彿劍光。
“我想我明白了。”虛靈突然說道。
陳景也沒有問,他擡頭看着天空,突然說道:“我應該回去了。”
“回哪裡?”
“陽世。”陳景說道,話落之時已經騰空而起,直上那晦暗的天空。
陰陽之間,有人覺得是生與死的距離,有人覺得只是一線。修行之人要想打通陰陽之間的壁壘,必須有大法力,或有異寶,陳景回陽世並沒有要虛靈去幫忙,他剛纔地一番話就像是洗滌了自己的心,騰身而上九天之時,這陰陽之間的壁壘,他竟是感受到了薄與厚,輕喝一聲,張口一吐,一道劍光如奔雷而出,天空突然無規則的破開,一片陽氣白光瀉入了陰世,陳景瞬間鑽了進去。
陰世之中有生靈擡頭,看到那白光之中一張大網將陳景罩住。隱隱聽到:“私入陽世,當受五雷之刑。”這話後面還有什麼便不是陰世之中的生靈所能聽到的。
陰陽壁壘之間守護者們心中暗想:“又抓住一個從陰間私入陽世的魔物。”
他們當職之時只能陰陽壁壘之間,並不知道陰世之中發生了什麼。更何況在他們的心中,陰世中的生靈都是魔物惡鬼。他們每抓到一個從陰間進入陽世或者從陽世進入陰世的生靈,都能有功勞,被會被賜下功法,軍功積累得多了,還能升職。
然而還不等他們高興,卻見一片白光映入眼中,隨之腦海之中嗡的一聲響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陳景沒有去九宵雲外尋找葉清雪,他回了繡春灣,回了涇河,到了霸陵。
那裡一切如常,當他回到涇河繡春灣之時,立即有一種魚入水中的感覺,只覺得自己在這裡一個念頭便能風雲變幻,一揮手可形成大風大雨。
這纔是神域,真正的神域。他這個神域不但沒有因爲他這七十多年的沉睡消失,反而更加的純靜,就像是沉澱了浮躁,歲月抹去不信任。
信仰需要沉澱,時間越久,信仰會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