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完全縣的幹部的任免事項之後，轉眼間就到了農曆的年底。於永、李龍分別當上了敏塘鎮和清溪鄉的黨委書記，劉滿花當上了清溪鄉的副鄉長，李鵑花則當上了縣計生委的副主任。談話上任之後，他們都給我打來電話，對我表示衷心感謝。特別是李鵑花和劉滿花，她們在電話中泣不成聲地說：老領導好，老領導好，老領導真是個好領導，將來一定會當更大的領導！
我陪同張天福書記到農村的各鄉鎮走訪，每天要忙到深更半夜纔回家。妻子數落我說：“你只知道忙工作，家裡的事你也不管一管。快過年了，家裡一點年貨都沒買，你還要忙到什麼時候呀？”
臘月二十八這天，我清晨六點多鐘就出去，到晚上十一點多鐘纔回家，一打開門，我就被客廳裡的東西驚呆了。妻子告訴我說，今天夜裡敏塘鎮的於書記、清溪鄉的李書記，帶着他們鄉鎮的班子成員來給你拜早年，他們走了之後，你們縣委辦的張副主任領着幾位同志，也給你拜早年來了。客廳裡這些東西，都是他們拿來的。
“你不是說沒年貨嗎？這些都是年貨！”我說。
妻子有些發愁地說，這麼多東西，莫說過一個年，就是過三個年也吃不完呀！
我說：“你把這些東西好生清理一下，留夠了我們吃的，就讓你的父母兄妹、我的父母弟妹拿了去。有些東西放久了要變質的，變了質就可惜了！”
妻子十分贊同我的辦法。她只好挑燈夜戰，蹲下身子清理起東西來。
鄉鎮送來的東西，有用油走了紅鍋的豬肉，還有豬腳、豬肚、臘肉、臘鴨、臘魚，幾桶用塑料桶裝着的米酒，衛生間裡還放着幾隻剦割了的肥肥壯壯的公雞，當然也有送瓶裝白酒和香菸的。妻子打開一個袋子，從裡面拿出一個信封來，信封裡面裝着一紮百元大鈔。妻子像是被燙着了似的，忙將這一紮鈔票丟在了地上。
我揀起來數了數，足兩千元！
“兩千元，我的個媽呀！”妻子驚愕得大聲地尖叫起來，“楊一帆，這錢我們能要嗎？”
“還是不要爲好！”我說，“你仔細地回憶一下，這包禮物是哪個送來的？”
妻子想了想，說：“好像是於永送來的。”
我點了點頭對妻子說你仔細清理一下看看這些包裡還有沒有其它東西？
妻子繼續清理着，拿出兩條香菸來。她將兩條香菸甩進我的懷裡說，這是兩條好煙你留着抽吧。
這確實是兩條好煙，我仔細一看，這兩條煙已經開了封。哪個把開了封的煙送給我？這真是沒道理。我想這煙裡面一定有名堂。我順着拆了封的地方打開盒蓋，發現裡面放着一紮五十元大鈔的現金，數了數整整兩千元。我又打開另一條開了封的煙，裡面也放着一紮五十元大鈔的現金一數也是兩千元。這時妻子又清理出幾個信封來，裡面都放着五百元到一千元不等的現金。
妻子望着我，自言自語地說：“這些人也真是，送些年貨來，我們收下就是了。可這錢……一帆這錢怎麼辦吶？”
“你說呢？”我問妻子。
妻說：“錢是害人的東西，我們不能要！”
“好吧，就按你說的辦。”我說，“你先把這些錢收撿好，誰送的就讓誰領回去。送錢的這
些人家裡並不富裕，有的出於對我的感激，有的是出於無奈，不管是哪種情況，待我把情況弄清楚之後，讓他們把錢拿回家裡去。”
“一帆我支持你這樣做！”妻挨着我身邊坐下來，“我支持你當官，是支持你當個好官、當個廉官、當個爲老百姓作主謀利益的官，決不支持你當個昏官、貪官、欺壓百姓的官！人家送我們一些年貨，我收下會心安理得。這錢嘛，還真的讓我有些害怕……”
我在妻的臉上吻了一口，無限深情地說：“有你這樣一個賢內助爲我把關，我的前途將一片光明，我的事業將更加輝煌！”
見時間不早了，我與妻了洗了臉洗了腳，一同上了牀。
想着這錢，我跟妻子在牀上碾轉反側，許久許久都沒有睡着。就在我熟睡了的時候，妻子一聲非常恐怖的大喊把我給驚醒了。
妻子將頭埋在我的懷裡，雙手緊緊地箍着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一帆，我剛纔做了一個惡夢，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
我用手撫摸着妻子的臉，安慰道：“有我在牀上睡着保護着你呢，不怕不怕！哎，你剛纔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你被五花大綁着，被持槍的公安人員押着要到刑場去槍決……”
“你怎麼做這樣一個怪夢？”我有些膽顫心驚地問。
“是呀，我也覺得有些奇怪，我怎麼做這樣一個怪夢、惡夢呢？”妻子受驚的心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她喃喃地說，“我見你五花大綁着，就哭着喊着要去救你，我給你解繩索，解了很久怎麼也解不開。這時上來兩個公安人員，對我拳打腳踢，把我打倒趴地下了。待我從地上爬起來時，我看見兩個公安人員同時向你開了槍，你中了數槍，渾身鮮血直流，不一會兒就倒地上了。我高喊着一帆、我的一帆，就向你奔了過去……這時候我就醒了。”
“你夢見沒夢見我爲什麼被五花大綁嗎？我是殺了人呢還是投了毒？抑或是強姦了婦女？”
“不知道什麼原因，反正我看見你被五花大綁着，真是急死我了！”
“唔，這真是個怪夢！”我也喃喃地說，“你這夢做的恐怕不是個好兆頭！”
“我聽人家講，夢中的事情跟現實生活中的事情，是截然相反的。”妻在開導着我，“譬如說，夢見生，那麼現實生活中就是死；夢見死，現實生活中就是生；夢見富貴，現實生活中就是貧窮；夢見貧窮，現實生活中就是富貴。”
但願如此吧。我說我困得很，我們還是睡吧。
第二天，我跟妻子起得很晚，如果不是兒子叫醒，我們還會睡下去。
書記和副書記們都放假休息了，作爲常委，今天輪到我值班。吃了妻子做的一碗三鮮面，九點半鐘的時候我來到縣委辦我的辦公室。
我把張副主任叫到了我的辦公室。
“楊主任有什麼指示？”張副主任畢恭畢敬地問。
“昨天晩上你帶着一幫人上我家去給我拜早年，我衷心地感謝你們了。”
“那是應該的，用不着感謝。”張副主任滿臉堆着笑。
“你們在送給我的禮品中搞沒搞小動作？”我觀察着張副主任的臉色。
“過年了，那是同事們的一點心意，楊主任不嫌棄就好
。”張副主任神色自若地說，“我們這些同志都是懂得黨的紀律的，絕對不得搞違反黨紀的小動作！”
待張副主任走後我關上門給敏塘鎮的書記於永打電話。於永說正月裡他有幾個重要親戚要走，昨天夜裡就給我你拜了個早年。我說：“謝謝你於書記了，你這個早年拜得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於永哪點得罪老領導了？請老領導明示，以便於我於永不失時機地改正缺點和錯誤。”
“你給我送來了那麼多的年貨，我已經非常地感謝你了！可你小子還給我一個大信封，你這不是讓我犯錯誤嗎？”
“老領導這樣關心我、厚愛我，我怎麼能讓老領導犯錯誤呢？我於永可以用黨性來擔保，我只給你送了一點不值錢的年貨，至於信封一類的東西，我於永絕對沒送！”
“我妻子說，那個牛皮紙大信封就是從你送的那袋禮品中拿出來的。”我輕言輕語地說，“於永呀於永，我們都在一個鎮裡工作過，你應該瞭解我的爲人！再說了，你們兩口子都靠工資生活，既要養老又要養少，家裡並不富裕。你送我那樣一個大信封，我楊一帆消受不起呀！”
“老領導，你在說些什麼呀？我於永真是越聽越糊塗了！”
我說：“於永，你這小子裝什麼糊塗！”
“我爲什麼裝糊塗？”於永說，“我真的沒給你送信封什麼的，恐怕是嫂夫人記錯了吧！”
我說，過了年之後你老老實實地到我家裡來把那個牛皮紙封拿回去！
於永態度強硬地說，不是我送的東西我堅決不拿！
我再也無話可說了，只好給李龍打電話。
“老領導好！感謝老領導對我的關心和厚愛！我……”
我打斷李龍的話：“前一件麻煩事我們還沒了結，昨天夜裡你又給我添了新的麻煩，你這個人呀還真讓我心煩！”
李龍說：“昨天夜裡我給你捉了兩隻老鴨婆去，那兩隻老鴨婆嘎嘎地亂叫，吵得你們兩口子沒睡好覺是吧？不過沒關係，你今天把它們殺了就安靜了。告訴你吧老領導，這兩隻老鴨婆已經餵了三年多時間了，吃了大補哩！”
“大補大補補你個頭！”我沒好氣地說，“你給我送了年貨我已經非常非常地感謝你了，幹嘛還要給我送信封？”
“老領導，你翻來覆去的老是拿信封跟我說事，到底是什麼意思？莫非我李龍跟信封拜了把子結了緣？”
“這事你自己心裡清楚！”我說，“過了年之後，你到我家裡來老老實實地把兩個大信封拿回去！”
李龍說：“如果吃錯了藥，我或許會把兩個信封拿走;如果沒吃錯了藥，我是堅決不得拿走那兩個信封的！”
今天是白忙乎了一天，要辦的事情一件也沒有辦成。晚上回到家裡，妻子問我找到送信封的人沒有？我說了聲沒有，就有氣無力地坐在了沙發上。
“那怎麼辦呢？”妻子擔憂地問。
“等過了年再說吧。”我說。
晚上妻子又做了一個惡夢。她告訴我說，她夢見放在櫃子的那些信封變成了一顆顆的定時炸彈，當我打開櫃子的時候，那些定時炸彈一齊爆炸了，把我炸得血肉橫飛……妻子摟緊了我，嘴裡一個勁地說着好怕、好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