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雲朵從昏沉中醒來,她睜開沉重的眼皮,入眼卻見到一個女子背對自己坐在牀沿,木然地一動不動。雲朵心中略感驚異,她靜靜環顧四周,沒錯,這裡還是和將軍住了一月的房間,只是這女子……突然,她似想起什麼,猛地擡起手掌,入眼那寬闊渾厚的手心明顯不是自己的……雲朵心中咯噔一聲,瞬間已經全部明白。
晏初聽到身後的動靜也回了頭,他胡亂披了一件衣服,待回頭看到自己那張臉無辜地瞧着自己時,內心油然而生一股無力感。
爲什麼……偏偏會是現在……
也許,他不該心軟,本就應堅持把雲朵送走,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兩人又換了身體,這是否預示着一片大好的局勢將會改變?
晏初怎會甘心。他從地上拿起衣服,習慣性卻是自己的男裝,他猶豫了一秒,把衣服丟給雲朵,自己撿起地上那一套粉色紗裙就往身體上套。
“快點換上,我們去一個地方。”
“哦,哦。”雲朵抱起迎面飛來的衣服,也趕緊往身上穿。經歷了上一次的變幻,兩人對此刻的突變都有了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均一言不發,淡定地迎接未來。
突然,雲朵聽到晏初哎喲一聲,趕緊循聲望去。
“將軍,怎麼了?”
晏初穿戴整齊,方起身下牀,沒想到那軟綿的身體竟撐不住落地的力量,腳下一軟卻往前傾倒,還好他眼疾手快,扶住牀柱才避免了臉朝下的悲劇。
面對雲朵的擔憂,晏初有點臉熱,言簡意賅地敷衍過去。
“沒事。”
“哦……”雲朵恍然一想也大體有些明白,自己嫁過來那天,喜娘就貼在自己耳朵旁邊蜻蜓點水地傳授了一些夫妻房事,這……難不成……
雲朵臉登時紅得如熟透的蝦子,她支支吾吾想扶住晏初,可話剛到嘴邊,又覺得難以啓齒,再看現在自己的身體,非但沒有半點不適,相反體內還有一股勃勃生氣涌上丹田。一想到晏初代自己受苦了,雲朵心中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將軍,讓你受累了……”
話剛出口,晏初臉色更黑,“閉嘴!”
馬車疾馳。雲朵在晏初的授意之下扔下長康,只和晏初兩人駕着一輛馬車往外奔去。
出了城門,便一路朝山路上奔去。雲朵認出這行路的方向正是去靈山的必經之道,心中多少已有了猜測。
“將軍,我們這是要去找柳師傅?”
晏初嘴脣緊閉,經歷了這荒誕的變化,完全已沒了方纔的柔情蜜意,便也不糾正雲朵的稱呼,只簡單地答應一聲,其餘不再多言。雲朵看他臉黑,於是也安靜地和他一起坐在馬車的前欄。
日頭正盛,這天氣是一日熱過一日。到底是初次承歡的身體,不多一會,晏初就覺得頭昏眼花,口乾舌燥,手上身上也漸漸有些使不上力,渾身軟綿綿地各種睏倦。一想到這一切均因他而起,又恨自己定力不夠、胡作非爲。於是賭氣一般自虐着堅持趕車。
雲朵抱膝坐在旁邊,眼見晏初趕着馬車就要撞上一棵大樹,她心道不好,連忙一腳躍下,飛快地超前拉住馬繮才生生止住。
山道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車痕,雲朵抹了抹頭上沁出的密汗,這才驚魂未定地看向車欄上呆坐的晏初。
此刻的將軍,懊惱中透着迷茫。只是一瞬,晏初就恢復了神色,他看着雲朵把馬牽正,輕巧地躍上車欄,正要揮鞭起步,手中的馬鞭已經被雲朵不由分說奪去。
“將軍,您休息一下,還是我來吧。”
晏初楞了一秒,再看雲朵一臉龍精虎躍,而自己疲乏身軟,便也不再反對,掀起車簾鑽進馬車。
榕樹裡,百鳥齊鳴,在夏日的炙烤下,這樹木愈發地蔥翠茂密。雲朵停下馬車,她悄悄掀起車簾往內一看,晏初已經蜷縮着身體睡着了,聽着耳畔均勻的呼吸聲,雲朵終是不忍心打擾他,脫下外袍蓋在晏初身上,便踮着腳尖下了馬車。
榕樹後幾丘田打理得整整齊齊,一個老翁背對這雲朵,正在給地裡的瓜果除草捉蟲。見他看過來,雲朵忙出聲招呼。
“柳師傅。”
柳師傅目光如炬,雲朵被他看得不自在,低下了頭,耳邊一聲輕笑。、
“你不是阿初。”
“啊,你怎麼知道?”雲朵張大嘴巴,可話纔出口又覺得自己這個問題着實可笑,先不說兩人關係緊密,再說柳師傅這樣的能人,這些細微之處如何能逃過他分毫。於是自我介紹道:
“柳師傅,我是之前的陸雲朵,就是將軍身邊那個。”
柳君生點點頭,“阿初呢?”
雲朵臉一紅,“他,他睡着了,還在馬車裡。”
柳君生看雲朵扭捏的樣子,呵呵一笑,也不細問。
“走,跟我過去。”
雲朵聽了,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可柳君生卻繞過馬車,反而帶着雲朵走到榕樹跟前,輕聲問。
“上得去嗎?”
雲朵有些不確定,“我試試……”
她運氣縱身,沒想到一下子就躍到了十米高,還好手腳並用才勉強抱住榕樹的樹幹,擦着汗水穩住身體。柳君生捻鬚一笑,挽起褲腳就往上爬,別看他歲數大,動作卻十分靈活,不多一時也已輕輕鬆鬆地爬上與雲朵會和。
就在此時,雲朵看到樹下的馬車車簾掀起,晏初跳下馬車叫喚着自己的名字,許是體力還沒有恢復,他腳步剛落,便哎喲一聲癱倒在地,這聲音又軟又糯,哪裡有半分鎮北將軍威嚴肅穆的樣子,反而嬌滴滴惹人垂憐。
雲朵看到晏初狼狽的姿態,臉色更窘,而柳君生卻淡淡一瞥,面上笑意更濃。他看雲朵沒有迴應晏初,知道她已明白自己的意思,便開門見山道:
“丫頭,這些話我避開阿初,就只對你說。”
雲朵鄭重地點點頭。
“嗯,我明白,柳師傅請講。”
樹下的晏初叫喚了雲朵半天,不見蹤影,便到屋內去找柳君生,可找了一圈,依舊一無所獲,神情有些懊惱。
柳君生呵呵一笑。“你在阿初身邊呆了這麼久,想必已經知道他要做的事了吧?”
雲朵點頭,斟酌道:“雖然從將軍的角度來說,或許做這事有理有據,但……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柳君生嘆了一口氣,前些日子霞娘和阿敏和自己告別,而從山外頻頻傳來的謝蘊慈的消息,已讓這隱居之人也探到了危險的味道,他料定晏初必定有所作爲,正打算出山阻止時,不想今天他們就來了,還是以這樣的摸樣,想來也是天意。
“爲何不妥?”
雲朵想起夢中的柳君生也是極力反對晏初報仇的,他追求平和,一心想讓晏初放下,卻徒勞無功。於是也不再藏着掖着,把心裡話悉數抖盡。
“將軍是很可憐,可我覺得,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不能爲了報仇,就又掀起戰亂,那樣的話,又會造成多少個將軍這樣的人,如此往來,那還得了。柳師傅,我的想法很自私,可是,我真的想讓將軍放下執念,過上他想過的日子,而不是以仇恨爲己念,如此往復,也許……還會因此丟掉性命……”
說到後面,想到晏初身首異處,雲朵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匆匆看了樹下的晏初一眼,此人現在一直未找到兩人,竟意外地露出了一分焦灼。
柳君生見雲朵說得頭頭是道,笑得安慰。
“是啊,冤冤相報何時了,丫頭,你說得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