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蹬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傳來,無端端地攪了董昌的一場好覺。
正要發脾氣,卻見那內侍一臉驚慌地跑過來:“大王,節度副使黃碣重病,似乎是要不久人世了,他想再見大王最後一面!”
董昌一聽,黃碣要死了?他那麼精壯的一條漢子,怎麼可能會死?
雖然不喜歡黃碣在耳邊喋喋不休地念個不停,可在董昌心裡,其實一直都記着他的好。要不然,也不會一直都讓他當這節度副使的職位。
突然聽到這個消息,酒意頃刻便全都消了:“什麼?他現在何處?某這就去見他!”
那名內侍連忙答話道:“他的家人擡着他,就在王宮外面候着……”
“快!快讓他進來,某要見見他!”董昌連忙讓人給自己換好衣服,往外間正廳走去。
內侍連忙在外面帶路,不多時,便到了地頭。
見昔日那精壯的漢子,竟然當真被人擡着,擺在了大堂正中。一臉蠟黃、兩眼深陷,頭髮稀稀疏疏……竟然真是一幅油盡燈枯的模樣。
“啊呀!某的黃家兄弟啊!你這可是怎麼啦?”董昌心中大痛,甩開扶着自己的內侍,大腹便便地跑了過去,扶着擔架就痛哭道。
又指着一旁黃碣的家人怒道,“你們這些下人,是如何服侍主家的?竟然讓黃家兄弟落到如此下場……”
這時,“頻死”的黃碣突然爭開了眼睛,一把抓住董昌的胳膊,中氣十足地說道:“大王!奴無時不刻地在想着大王啊,若是不能見到大王,黃碣死不瞑目啊……”若當真是快死了,怎麼還能如此健朗的聲音?
再看他的眼睛,眼中的神色清明,目光如電,這哪裡是重病之人?
而抓住董昌胳膊的手,力氣大得跟鐵鉗子似的,哪裡是將死之相?
這黃碣竟然是通過裝死來見一面董昌。難怪他說,只有一次機會。
董昌被此變化一驚,錯愕之後,又哈哈大笑起來:“哈哈!黃家兄弟,原來你是在和某玩啊!某還真當你重病了呢!”
黃碣連忙爬起來,跪倒在地:“黃碣膽敢欺騙大王,罪該萬死,請恕奴死罪”
董昌卻不以爲意,擺擺手:“自家兄弟,開個玩笑算什麼。既然來了,便陪本王喝幾杯,本王得重重罰你多喝幾杯!”
說着,吩咐內侍預備酒宴。
這董昌日日就泡在酒罈子裡,酒宴是時刻都準備着。這邊指令才下,馬上就準備停當,請大王和副使入席。
黃碣只得暫且將肚裡的話藏在心裡,隨董昌去喝酒。
酒過三巡,黃碣正準備說正事,便聽到外面李瑜和吳瑤求見。
聽到這兩人過來,董昌哈哈一笑:“哈哈……某正愁跟黃家兄弟喝悶酒難得開懷呢,李瑜和吳瑤倒來了!快讓他們過來吧!”
一聽到這兩人也來了,黃碣臉色就難看起來了:“大王!你不能再這麼喝酒了……”
“那你要某做什麼?”董昌卻不喜歡黃碣的勸,“內外諸多事宜,不都有你們處置嗎?越州大小事務和順,某不喝酒,幹什麼?”
“越州有大王治理,自然是天下樂土。和越州相鄰的,福建五州,此刻正是要出內亂之際,大王何不派一支大軍南下,爲越州又闢一片樂土?”
“福建?太遠了……某管不了了……”董昌卻搖頭道,“某得爾等兄弟、又有越州,足以!”
“大王!如今天下大亂,這局勢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大王……”
黃碣還要再勸,一旁突然傳來一聲厲喝:“住口!”循聲看去,竟然是李瑜。
“天下戰亂不斷,民怨沸騰,都是你們這些武夫,爲邀功,拼命唆使主君去擴兵,去打仗!打來打去,又有何益?”李瑜義正辭嚴地說完一番道理,又不忘拍一記馬屁:
“這天下軍鎮,若都如大王一般,息刀兵,與民共樂,天下早就太平了!”
李瑜快步走來,到了黃碣面前,還要繼續訓斥,卻又聽到外間一個聲音傳來:
“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更何況當下四境不寧?幸好老夫來得及時,否則,大王又要被這李瑜誤導了!”
不用說,凡是李瑜之言,必定反對的,這越州找不出第二人了。
待那人走進屋內,果然,就是吳瑤。
“你們啊……”董昌搖頭道,“一見面就吵,就不能讓本王安身片刻?”
見董昌不悅,李瑜吳瑤立即一起拱手道歉:“奴莽撞了,請大王責罰。”
“責罰就不必了,一起喝酒!喝酒……”董昌輕輕指了指剛擺好的酒席。
一旁的內侍連忙又爲李瑜、吳瑤二人備好碗筷杯盞。
“罰你們一人多飲三杯,看你們下次還見面就吵!”
“謝大王賜酒……”李、吳二人相視一怒,不再出聲,各自來到自己座位上,端起酒盞便喝。
見這兩人安靜了,董昌才又對黃碣道:“某也知道副使在越州閒得不舒服,也想活動活動。這樣吧,你替某領了義勝軍那羣小崽子去把福建平了吧……”
“不可!”從來都是你贊成,我就無條件發對的李瑜、吳瑤兩人,這次竟然同時出聲道。
“爲何?”董昌愣道。他卻是沒想到,李、吳二人竟然還有意見一致的時候。
黃碣卻一聲冷笑,他當然知道這李、吳二人之所以會聯手,無非就是不想讓自己得了兵權罷了。
可惡的是,他們二人深得大王信任,卻絲毫不爲大王考慮。
若是讓自己得了兵權,第一時間,便要將此二人斬與刀下。不,一刀太便宜了,須是行車裂之刑,才能贖得了他們犯下的罪過。
“義勝軍是大王守備越州的精銳,豈可輕動!黃碣竟然唆使大王將大兵外調,他居心叵測!”吳瑤首先想到了第一條反對理由。
董昌卻搖頭道:“黃副使纔沒說要調義勝軍出越州,這是本王自己的主意。”
“軍隊一動,兵甲錢糧,耗費糜多!分明是與大王治下越州方略相逆!黃碣動搖大王治政之根本……”李瑜又說道。
“唉,莫說是黃副使閒太久了不舒服,本王長時間不騎馬,不上陣,也會覺得渾身都失了氣力……是該動動了……”董昌也不聽。
“萬萬不可!”李瑜吳瑤又齊聲反對道……
平時,只需這樣勸一勸,董昌就會回心轉意,今日怎麼又有了主見。兩人相視一眼。
李瑜普通一下,撲倒在地上,哭泣道:“大王啊!兵刀一起,便是流血千里、白骨累累啊。爲越州、爲百姓,李瑜在此懇求大王,莫要大興兵事了啊!”
說罷,頭往地上重重地一磕,嗵,再擡起頭來,額頭上竟然磕出血來了,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滴落。
可他還要勸道:“大王啊……兵刀乃大凶,不可妄動啊!”
見李瑜竟然爲了勸自己,不惜把頭都磕破了,董昌連忙改口道:“哎呀!不去就是了!你這是何必呢?”
一旁的吳瑤,趁機,連忙又說道:“大王即便是要南征,也要與某等商議一個具體的條陳來啊!若是聽這黃碣隨隨便便地一句話便南征,勝負難料啊!”
聽到這話,董昌只得息了南征的心。
黃碣卻站了起來,指着李瑜、吳瑤二人:“你們二人,便是這般利用大王的信任,對大王百般矇蔽!你們心中就無愧嗎?”
誰知,李瑜、吳瑤二人卻是站起來,齊齊指着黃碣:“你竟然在大王面前裝死,纔是最大矇蔽!黃碣!你纔是最該萬死!”
“某一門心思,只爲大王想,爲大王濾。卻不會像你們,只會爲自己爭權奪利!世人都說,越州有兩害,一害黃蜂尾上針、一害千里無人生,便是你們黃、吳二人!”黃碣怒道。
“好啦!”董昌突然大喝一聲,“你們都口口聲聲爲了某!卻日日裡尋着某的耳朵,不停地吵啊吵……某不要再聽你們多話,你們都給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