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瞬息萬變,很多時候,只在一彈指之間,便會局面大變。吳管家離開福州,已經一月有餘,對福州的情況一無所知,他的話,不能作爲福州佔據分析的依據。
而海路被王延興所控制,要派探子去往福州打探消息,一來一回,半個月是至少的。
就最近的探子回報的消息道:王潮派往攻打福州的主將是他的從弟,叫王彥章。
王彥章在離福州城五里外紮營,準備攻城器械。又驅趕民夫在城外堆土修建漫道。
只是,這王彥章所領的兵馬似乎不多,驅趕過來修建漫道的民夫數量也有限。再加上福州城上不住射出的冷箭,漫道的修建速度很慢。
就目前這個速度,也許要兩、三個月才能建得好了。
此外,便是王潮的兒子王延興,又領了一支偏師,在福州港紮營,守着王彥章的後路,和通過水路補充供給。
而福州城四門緊閉,城內的範暉,則一直死守不出。竟是擺出一副要將這烏龜殼守到老的架勢。
若是,按照這說法,這福州之戰,還有得打。
既是處於相持狀態!讓他們多消耗一點也好!
張武定心裡,這才稍微放鬆了些。
一面命探子加緊打探,一面去找朱思遠,想通過他走李瑜的路子,勸說董昌派兵南下。
然而,平靜得有如死水的戰局,一旦變化來臨,竟然會變化得那麼突然。
誰也沒想到,這涼爽的秋風,居然還會成爲死神催命的詔命……
日日都在盯着風向的王氏叔侄,終於等到了一個北方強勁的夜晚。
到下半夜,半副月兒,還郎朗地掛在天空,天際,有如止水般寧靜;福州城中已經早已熟睡。平靜的街道上,除了巡街的兵士之外,別無動靜。
突然,一朵流星般的火光,從北城之外,騰空而起,藉着風勢,朝福州城中呲呲地飛來。一朵之後,緊接着,是兩朵、三朵……
不多時,滿天都要亮了一般,似乎滿天的火雨越過城牆的上方的天空,朝着福州城內砸落下來……
隨着一朵朵刺目的亮光的落地,那妖豔的火紅開始在地面上,一處、一處地綻開死神之花。
“走水啦……”尖厲的嚎叫聲驚破了整個福州城。
噹噹噹的敲鑼聲,在不同的坊間響起,來不及將衣服穿齊的民壯被叫起來打水,滅火。
可藉着風勢的火箭,根本就是一頓亂串,覆蓋的面積,將整個福州北城的大塊都囊括了進去。
確如王彥章所料的那般,因爲準頭不夠,也就是兩三成的火箭落進了糧倉之中。
但正因如此,更多的火箭竄入了民居、坊間……
着地之後,四下亂串的火藥,將柴草、窗紙、茅屋等等一切能點着的都點上了。
王延興還嫌不夠,還在火箭頭部有和着蜂蜜的猛火油囊,點燃後,一路低着着火的油點子,漫天飛。
但凡沾上的,連水都潑不滅。
以磚木結構爲主的中國古建築,最怕的就是火!此刻,火勢卻還沒達到最猛烈的頂點。
兩百支火箭,還在陸陸續續地往城內飛,不斷地有火箭灑着火油點子落地。
當一個片磚木結構的城區中,出現了成百上千個起火點的時候,便根本來不及滅。
藉着風勢,大火無休無止地在城中蔓延開來;
而大火之下,風似乎也更加強勁了幾分。
終於,徹底失去了控制。
福州城中,哭喊聲,哀嚎聲,響徹天空……
巨大的哭喊聲,紅豔豔的火光,在五里之外的王彥章大營,都清晰可聞。
“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火?”始作俑者王延興,而那透過城牆傳來的哭泣哀嚎聲,不知有多少是無辜的老幼婦孺啊!心中莫名地有說不出的苦澀:這種波及平民的無差別攻擊,當真不是王延興之所願啊!
不知什麼時候,王彥章滿身披掛地站了過來,看到王延興復雜的臉色,讀懂了他的心思。
他沉聲說道:“慈不掌兵!征戰之事,便是一地血腥……戰火波及之處,哪裡有安身之所?儘早攻下了這福州城,便可讓這一城百姓,早日平安。”
稍待片刻,才又道:“爲將者,若不能心堅、血冷,只會害了自己。繼之,以爲如何?”
“叔父的意思是,乘亂攻城?”王延興驚疑地問道。
王彥章點了點頭:“時機只在一瞬間!某已經下令全營集合,準備攻城!繼之你要不要一起?”
“延興即可就去將揚波軍召集過來……”王延興重重地點了點頭道,說罷,趕緊回去調集人手。
而城內,火還在瘋狂地燒。觀察使府也在城北,正是被火箭波及的區域。
第一支火箭從窗戶射進屋裡,滴落的火油,一瞬間就在屋內造成了不下十個火點。
而無規則翻滾的火箭體和到處亂掃的長長的圍焰,讓周圍都近不了人。
這火勢剛起,範暉沒時間去分辨,這會自己噴火的東西是什麼玩意,只管召集人手過來滅火。
緊接着,又是一支落在另一間屋子的瓦上,也是滴落的火油,引燃了屋頂的掾子。而那放火的火箭,又蹭着屋頂,穿入了院子,在裡面瘋狂地撞來撞去。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怪異到底東西,誰敢上前?
然後,又是一支……
不過幾個瞬間,只覺得這觀察使府,到處都是火頭。
這火是沒法滅了,趕緊把人都救出去。
可出了府門,才發現,這整個北城,都着起來了。四處都是惶恐的救火聲、呼叫聲……還有,哀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火終於將所有能點着的地方都點着了,火勢不再擴張了。無數人,惶惶地擠着站在大街上,麻木地看着自家的屋舍,被烈焰吞沒。
卻聽到城外傳來泉州兵齊聲的一陣接一陣的呼喊:
“範暉失德!天火焚之!範暉失德!天火焚之……”
聽到城外的呼聲,福州城中猶如按了靜音鍵一般,陷入了死寂:難道這真是上天降下來懲罰範暉的天火?如若不是,又該是何物?
範暉驚得滿臉蒼白,一時間,連自己都相信了。但下一刻立即明白,這是攻心之術。
立即大聲呼喝道:“此乃王氏妖言惑衆之語!”可向邊上的人看去,卻一個個都有如癡呆狀,分明就是信了!
他趕緊命親信之人散開彈壓可能出現的動亂。
一波人剛安排出去,緊接着,又有喊聲遙遙地,一波接一波地傳來:
“範暉還不就擒!更待何時!”
“取範暉首級賞千金!活捉範暉賞萬金……”
這些聲音,其實並不響亮,可在範暉耳中,卻如此清晰!他擡眼看向周圍的人,竟然感覺着,這些人似乎都在躍躍欲試一般!好歹毒啊!
範暉的手止不住地抖了起來,可是,他卻拿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只能加派人手彈壓。
就在此時,突然轟地一聲巨響從南面傳來,然後,就是喊殺聲,越發清晰地傳來……
範暉完了。
只是這消息一時半會還傳不到越州。
在越州,義勝軍節度使副使,黃碣,還正在準備實施他的南征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