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章仔鈞也是可憐,想當初,分明是王延興處處草包,可他爹卻非要讓他事事讓着王延興;
他如何願意?當着老爹的面,點頭許諾,背過身去,便要找王延興不痛快。
誰想,就這個人人都視爲廢物的王延興,竟然出息了。
而章仔鈞,雖然沒人說他,他卻總覺得,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那日望江樓上,王延興剽竊了辛棄疾的名篇來鎮場子,卻一下bia在了章仔鈞臉上,將章仔鈞在泉州士林的聲望一下就毀成了渣渣。
再往後,王延興越發扶搖直上,根本不是章仔鈞能望其項背了。
所有人都不會再將章仔鈞和王延興去相提並論了,卻偏偏章仔鈞自己還惦記着……
如今,又看到一個被王延興踩在泥巴里的文士,章仔鈞便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誰想,林逸成不爲他着想不說,還不住地暗示,自己說錯話了……
想想,心頭的火氣便有三丈高,他噌地一聲,一手拔出儀刀,另一手扯起衣服的一角,嘩啦一下,割下一片來,冷冷地說道:
“不曾想,你竟然也是此等勢利小人!章某看錯你了!”說着,將布片往林逸成的方向一丟,斬釘截鐵般地說道,“從此往後,你、某恩斷義絕!”
“你!”林逸成何曾受過這等對待,臉上登時也是一陣通紅。不過,他卻不願讓外人看笑話,不與他爭辯,一甩衣袖,徑直回了驛館。
一進驛館,便讓驛館內的,自己帶過來莊客和隨從收拾行裝,準備即日就往崖州而去。
自己也進了房間,整理起手頭的東西。才收拾了幾樣東西,情緒卻冷靜了下來,不禁又有些擔心起章仔鈞來。
嘆了口氣,寫了一封信,將今日之事寫明,差人儘快給泉州的章之源送過去。
處置完畢後,不再在顏城停留,領人往崖州而去。
而那章仔鈞,此刻,卻還坐在酒肆,和丁順傑促膝長談。
丁順傑看了看林逸成離去的方向,有些遺憾地對章仔鈞道:“因爲丁某的原因,讓你與好友失和……某內心惶恐不安!”
章仔鈞連忙正色道:“丁刺史!古訓有云: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可這些勢利小人,只見眼前小利,不顧大節之虧損!章某雖幼卻也不屑與此等人爲伍!”
丁順傑卻擺擺手道:“也不能全怪他們。終究還是這王刺史勢大。世人才難免委曲求全。”
“難道,這海南就無人能制他?”章仔鈞嘆道。
“海南島確實是無人能制他,不過,這天下能制他之人卻多得很!”丁順傑笑道,“不說遠了,便是在廣州,清海節度使劉崇龜,手握重兵,便足以碾壓這王刺史了!”
“哦?那丁刺史何不修書一封,請劉使君前來鎮壓此賊?”章仔鈞興奮地說道。
丁順傑苦笑一聲,又指了指不遠處的尾巴:“某身不由己,哪能寄出隻言片語給劉使君?只能是等義勇之士出力將此間境況告訴劉使君了。”
章仔鈞聽言,連忙便站了過來:“義勇之人何須等?便在刺史面前!某有船隻,可以去往廣州。”
“章郎願意去往廣州一行?此話當真?”丁順傑一臉不信地看着章仔鈞。
章仔鈞卻漲紅了臉道:“章仔鈞對天發誓,此言詞語,發自真心實意!只是,章仔鈞人微言輕,卻是見不着使君的面啊……”
“這確是無妨,某手書一封,再用上刺史大印,你便可以去求見使君了!”丁順傑輕聲地說道。
說完,又朝後面的尾巴看一眼,“只是,現下,某卻不能寫了。必須是回去寫好,再帶出來。不若,明日,還在此處相見?”
“善!”章仔鈞堅定地點頭道,“明日辰時,章某將來此地等候刺史!”
“一言爲定!”
兩人雙掌一擊,定下了明日之約。
到了第二日,章仔鈞果然辰時便在酒肆見到了丁順傑。
可此時丁順傑卻只顧着喝酒,兩手空空如也。
見章仔鈞來了,丁順傑卻放碗而去,只是走之前,暗暗地朝章仔鈞使了個眼色,便直接出了酒肆。
這是何意?章仔鈞正想去問他,可見丁順傑前後左右的不遠處,都有人在看着,知道,他是不方便將帛書直接交給自己。
可他那眼色,是何意呢?
章仔鈞進了酒肆,也叫了一壺酒,在另一個座位愁眉苦臉地坐下來,思索了半天,才仿然大悟:這丁順傑是在暗示要從他那個角度看?
想通這一點,他又環顧一圈,見四周並無可疑之人,這才走到剛纔丁順傑所處的位置,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果然,就在一條縫裡,看到了一紙帛書。
他不動聲色過去,取了出來,揣入懷中。
又苦着臉,喝了幾杯濁酒,才離開酒肆。
然後,便直奔碼頭。
他和林逸成都各自有各自的坐船。只不過,林逸成的船昨日已經逆水往上,去了崖州,而他卻順水而下,下海去了廣州……
幾日之後,廣州城內,就在那處“燒刀子有售”的酒旗挑着的鋪面之下,一堆人正圍着櫃檯,嚷嚷地叫着:“夥計!你這燒刀子,價格也太貴了些!”
那夥計卻愛理不理地答道:“最後二十瓶了,再不買,可就要等下一個月了!”
“買!某要兩瓶!”剛纔還在那裡抱怨的人立即答道。說罷,就掏出一塊金子出來。
有了這個榜樣,立即,就有好幾人咬着牙,開始拿金子出來付賬。
就在此時,一隊兵士突然從外面擁了進來,將櫃檯邊準備付賬的商人趕開,然後又擁簇着一人進了鋪面。
櫃檯內的夥計見了那人,連忙卑躬屈膝地點頭哈腰道:“原來是馬總管來了!快快請進!”
說着,又回頭朝裡面喊,“馬總管來了,快去請燕掌櫃過來!”
這邊話音剛落,又從櫃檯裡小跑了出來,“馬總管,裡面請!”
此人正是盧琚府內的總管馬明,他看了看這些守着買酒的人,笑道:“某看着燒刀子的價錢,還可以提一提嘛!”
那小夥計連忙接話道:“提!奴這就去把價格提到一百貫!”
馬明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往裡間而去,丟下一地面面相覷的買酒人。
這燒刀子的價格,這算是第三次提價了吧!
最初是五十貫一瓶,接下來是八十貫一瓶,然後又是九十,現在竟然,要到一百貫了……
其實,就從牙將府指定要這個酒的時候,大家就明白了,這所增的價,最後都是到了盧琚手裡。
可又能如何呢?
還不是得買?誰讓廣州有這樣一位牙將?
馬明卻不管這些人心裡如何想,徑直去了裡間。
見了燕弗,他劈頭蓋臉就問道:“你們東家與泉州刺史王延興,到底是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