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蘿永遠忘不了劫後重生時見到的嬴政, 臉上長了鬍鬚,看起來面容也有些憔悴,那時她滿腦子都是心疼, 卻在之後才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韓楓說她雖然能再次回到這個身體, 並不是因爲季綰綰不在了, 而是……她和季綰綰, 可能會不定時的回到這個身體, 卻又是互相不干涉。
也就是說,季綰綰在的時候,她便是沒有意識的, 她在的時候,季綰綰同樣沒有意識。
這事說來玄乎, 她原本還以爲韓楓唬弄她, 直到她再次見到豆子和扶蘇, 以及聽到月嵐她們說她這一年多來到反常時,她才意識到這好像並不是開玩笑。
是的, 她消失一年多了,這一年多裡,是季綰綰以這個身體活着。如今她甦醒過來,雖是有些意外,可她確實不知道, 自己哪一天還會消失。
不知道內情的幾個丫頭只當她是得了什麼癔症, 如今見她恢復, 個個喜極而泣。
“夫人, 您生病這期間, 咱們修寧公子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如今您好了, 我們也着實開心。” Wωω ¸ttκǎ n ¸¢ ○
“什麼?”凌蘿大驚,“季……不是,我先前怎麼對修寧了?”
好個季綰綰,這是趁着她不在欺負她兒子呢!
“您偏愛扶蘇公子,對修寧公子不管不顧。”
“修寧公子剛學走路,您在一旁看着他摔倒也不扶他,任他在地上哭。”
“有一次修寧公子將手不小心伸進了熱湯裡,您就在那看着,也不去阻攔,結果修寧公子都疼哭了,您還無動無衷。”
“還有還有……”
月嵐與沐雪在一旁一樁樁的數落她“罪行”,凌蘿聽着心裡越發愧疚,那一顆心就跟被吊在樹上盪鞦韆一樣,越發懸着。
她打斷了兩人都話,問道:“我這樣大王難道不知道?他就不阻止嗎?”
“這……”月嵐表情沉重,想了半天才解釋道:“大王也不是不阻止,可您連大王都不放在眼裡,大王又心疼您,哪裡又捨得責怪。”
這下凌蘿心中便更不是滋味了。
這季綰綰不僅折磨她兒子,還連她男人也一起折磨啊!簡直忍無可忍!
修寧被月青抱去了芙汐宮,聽月嵐與沐雪說,自打“她”對修寧做了那麼多錯事後,月青就經常帶着修寧去那邊避難。那胡美人也沒有子嗣,對修寧還算疼愛,修寧也蠻喜歡那裡。
她從前只去過幾次,畢竟這一年多過去了,多少有點生疏,憑着僅有的記憶找到了地方,纔在院子外便聽見裡邊傳來笑聲。
“修寧乖,走到我這裡來。”
她還記得,這是胡美人的聲音。
靠近了些一看,院子裡胡美人蹲在地上,離她七八步遠的地方站着一個奶裡奶氣的小娃娃,長着手臂搖搖晃晃的朝胡美人走過去。
胡美人笑得像朵花一樣,待他走近了就將他抱在懷中,好不歡喜。她捏了捏修寧的臉蛋,轉頭時看到正在院子邊站着的凌蘿,面色突然一僵。
凌蘿的臉色此刻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她像個被抽了魂的傀儡一般往裡面走,看着修寧見到自己靠近忙趴在胡美人懷裡,眼睛不自覺的便紅了。
被自己親生兒子嫌棄,這是多麼令人心痛的事!
她伸手,想去抱抱他,可手一碰到修寧,他便嗚嗚大哭起來,胡美人在那邊哄不住了,遠遠便喚了一聲月青,不一會月青便匆匆跑來,見着凌蘿時驚訝問道:“夫人,您怎麼過來了?”
凌蘿見她將修寧抱過去,一雙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什麼成全不成全的,早知道季綰綰要這樣,她哪裡還會考慮那麼多!
“妹妹,你也別怪姐姐我說你,修寧公子還小,你也別對他太過苛刻了。”
凌蘿:“……”
可她只想抱一抱自己兒子,這都一年多未見了,他不僅不認她,還如此對她恐懼,任是誰看到了心裡也不好受。
她小心翼翼的跟着月青回去,哄了許久,才終於讓豆子對她沒那般懼怕,可要去抱他親他,豆子便立馬就不樂意了。
她很苦惱,亦很氣憤。
晚間,嬴政火急火燎的的趕來蘿清宮時,見她對着一桌的飯食發呆,不禁上去將人抱個滿懷。
“怎麼不吃?”嬴政笑問。
“沒心情。”凌蘿將碗推到一旁,眼睛盯着他道:“如今豆子看見我跟看見怪物一樣,我一天都在哄他,可他卻連抱都不肯讓我抱一下。”
嬴政捏住她的手,笑道:“這臭小子竟然這般欺負你?明日寡人便去教訓他!”
“大王這是什麼話?”凌蘿氣道:“是有人欺負我們家豆子,你教訓豆子又有何用?”
嬴政悻悻收回了手。
凌蘿一副就知道會如此的表情,她無奈起身,才走了幾步,便被嬴政拉住,他上來將人抱住,有些胡茬的脣在他耳廓上印下一吻。
“豆子這是還不懂事,以後便好了。”
“以後?萬一以後我又不見了,他還不是照樣厭惡我?”
“有寡人在,便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這事,終歸是有法子的。”
嬴政說着,又將她身子扳過來,正要低頭吻下去,卻被凌蘿撇過頭躲開。
嬴政眼中有些失落:“一年未見,你竟一點也不想念寡人麼?”
凌蘿因豆子的事煩心,聽他如此質問,不禁反問道:“一年未見,難道大王竟只想着這個麼?”
嬴政被她問的一愣,隨即將人腰鉗住,沉聲道:“寡人清心寡慾了一年,眼下想着這事難道不應該麼?”
清心寡慾了一年?凌蘿覺得這話的可信度有待考證,方纔那一刻,她腦中突然想到那個奇怪的夢,哪裡又還有什麼旖旎心思。
“大王對着她,什麼都肯依她,連豆子傷到了也不肯責怪於她,這般體貼細緻,她難不成還會讓大王孤寂了不成?”
這話說的頗有些賭氣的成分,其實她那日見到他時,瞧着他滿臉憔悴的樣子,便知道他這些日子過的也不好受,她心裡頭也心疼他,奈何被豆子這事一激,便就失了原則了。
等她反悔之時,話已經說出去了。
嬴政面色一頓,“你這是在妒忌她?”
妒忌?
凌蘿因爲這詞呆愣了好幾秒。
那話聽着確實是有那麼幾分意思,可她仔細一想,這事又有點玄乎。
雖說她與季綰綰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存在,可橫豎都是用着同一個身子,她要真吃醋,在旁人看來,豈不是自己跟自己吃醋?
“那我若真不開心了,大王是不是覺得我妒忌心重,配不上這綾羅夫人的稱號?”
嬴政卻笑了,“寡人可從未這般覺得。”
他故意嘆了一聲,道:“唉……也不知當初是誰那般大度,要成全寡人與綰綰,沒想如今卻又賴寡人了。”
“大王!”凌蘿嗔道:“我可不是要成全大王,我只是不想大王爲難,何況……我又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回來,便想着反正也見不到,也不會傷心了。”
她忽然看向他,問道:“那大王是否與她……”
“與她什麼?”嬴政笑道。
凌蘿咬牙,乾脆豁出去了,問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裡,大王是不是也常常留宿蘿清宮?”
“是常來。”
凌蘿心中猛地直冒酸水,覺得自己被無形的戴了個綠帽。
“不過……”嬴政拉長了語調:“卻從未留宿。”
“寡人從前是常常念着她,可卻從未想過要與她這般肌膚相親,何況她對寡人的身份始終在意,那日若不是你突然回來,寡人就送她出宮去了。”
“哦……”凌蘿應了一聲,“她要出宮去?去哪裡?”
說到此處,嬴政不禁眉頭一皺,“在她心裡,只要不在這裡,哪裡都可以去,她既執意要走,寡人也不攔她。”
“哦……”凌蘿想了想,“那我如果要走,大王是不是也能如此慷慨?”
“你也要去尋他?”嬴政眉頭一皺,突然笑道:“哦,寡人想起來了,當初你們又是一起去平陽,又是去鄴城,你還將他送的簪子留着,卻將寡人送你的明珠變賣出去,如今他在咸陽,你也想去跟他再敘往日情誼,是也不是?”
凌蘿:“……”
這都什麼跟什麼?好端端的提什麼平陽,提什麼鄴城,又不是……
等等!她猛地反應過來:“大王說季綰綰要出去是爲了找墨玄?”
嬴政雙眼微眯,眸中露出危險的光芒來,“你喚他什麼?”
“墨……”話到嘴邊,她忙改口,“李墨玄,他……他來咸陽了?”
嬴政輕哼一聲,卻不願再提。凌蘿正待要問,那人卻攔腰將她摟入懷中,似是爲了故意不讓她開口,才懲罰似的封住她的脣。
久違的氣息,久違的溫暖,凌蘿一時被蠱惑,竟也忘了要問的事,反正確定李墨玄安好,她也就放心了。
忽然脣上一痛,那人這才放開了她。
她氣悶:“大王,你又咬我!”
“心不在焉,該罰。”
嬴政冷着臉說道,驀地將人打橫抱起,朝着屋中軟榻走去。
冰山動怒,定是一場狂風暴雨,凌蘿哀嘆,看來,明日又該晚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