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你不告訴我就罷了,反正往後見面的機會還多得是,我倒是要看你想耍什麼花樣來。”
凌蘿見他腳步不停, 便一路小跑着跟過去, 又道:“話說, 這朝中爲官可沒那麼簡單, 雖然你能弄出那麼多稀奇玩意, 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韓楓突然駐步,凌蘿一時不察,猛地撞到他身上, 不禁怨道:“這好好的又是怎麼了?”
她撫了撫有些發麻的額頭,擡頭撞見對面迎面而來的胡美人, 不禁刻意同韓楓拉開了些距離。
韓楓倒也入戲快, 忙躬身道:“季良人, 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擾了。”
那邊胡美人過來, 瞧着韓楓的背影,不禁問道:“綰綰妹妹,那是何人?”
“湊巧遇到的。”凌蘿訕笑一聲,問道:“姐姐爲何在此?”
“哦……”胡美人恍然大悟,這才收回視線, “我正有事過來求見大王, 沒想在此遇見妹妹, 也有好幾日沒見了, 回頭我再去妹妹宮裡。”
她這般火急火燎的樣子好似真有要事要求見嬴政, 凌蘿見她要往凌霄殿去,忙拉住她問道:“姐姐求見大王所爲何事?”
胡美人臉色不甚好看, 聽她這般問,不由答道:“先前華陽宮之事有人故意誣陷我,如今我找到證據,要讓大王爲我洗清冤屈。”
當日華陽宮中,她誤斷琴絃被罰,如今這事都過去那麼久了,怎麼又突然提起?難不成她又要和畫兮過不去?
凌蘿不禁爲她倒吸一口涼氣。
這胡美人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自從被趙姬送到嬴政身邊,嬴政便對她忽冷忽熱,如今趙姬不在秦宮之中,更是無依無靠,偏偏嬴政還與畫兮定下了那契約,也難怪她一時妒火中燒,對畫兮冷言冷語,視她爲死對頭。
只是事到如今她難道還不明白,那日就算沒有那斷絃之事,嬴政對她的態度也不會好轉,偏偏她還一心想證明自己清白,可是就算證明了又有何用?她曾經爲趙姬所用已經讓嬴政對她心生厭惡,如今能留在宮中相安無事已是那男人對她最後的容忍。
明明不愛,卻將人放在宮裡渾渾噩噩度日,那個人,在感情上有時確實殘忍。
“姐姐還是莫要去了。”她嘆了一口氣,道:“那事過去便過去了,還提起作甚?況且畫兮夫人……”
“畫兮夫人?什麼畫兮夫人?”胡美人突然打斷她,“我是去揭穿害我的那人,關畫兮夫人何事?”
她這般火急火燎,不是因爲畫兮夫人,這幾日不見,她又多了新的對頭?
“姐姐方纔說那日斷絃之事,我以爲姐姐是斷定了畫兮夫人在琴上做了手腳。”
“我原先也這般認爲。”胡美人冷笑道,“我原先也只當是畫兮夫人要整我,可誰知要害我的卻是另有其人。”
她語氣氣憤,拉了凌蘿便道:“妹妹,如今在這宮裡,能和我說幾句真心話的人也只有你了,她們都是些虛情假意的。”
這語氣十足像是在鬧脾氣,話中所說的人無非就是她平日裡經常往來的鄭少使和劉少使等人,凌蘿聽着覺得新奇,她平日裡跟她們走的最近,怎麼關係說掰就掰?
她嘆道:“姐姐可別這麼說,上次在華陽宮她們雖然沒有站出來替你求情也是實屬無奈,這往後該有的往來還是要有的。”
這不提也罷,一提起這事,胡美人當下便沉了臉色。
凌蘿瞧出她此番異樣,不禁問道:“怎麼了?”
胡美人道:“以前是我看錯了她,以後我定是不信她了,她們都只會虛情假意,哪像妹妹你這般待我。”
她一連說了幾次虛情假意,好似已經斷定了鄭少使等人的虛僞行徑,如今剛剛她又那般氣勢洶洶,難不成她說的在華陽宮害她的人是鄭少使她們?
凌蘿湊近了些,問她:“姐姐方纔說要揭穿的那人莫非是……”
“就是鄭齊。”胡美人憤憤道:“反正妹妹你以後也離她們遠些,也省得中了她的圈套。”
這般小孩子鬧矛盾的語氣,凌蘿一時無奈,便道:“鄭少使端莊純良,應該不會像姐姐說的那般吧,姐姐這麼說可是有何依據?”
“她端莊純良?”胡美人猛地提高了語氣,“她若是端莊純良,也不會暗地裡買通太后身邊的小丫頭,對那琴做手腳。”
“那段時間我每日都在練琴,就是想在大王面前彈奏一曲,她讓那丫頭在琴上做了手腳,讓我在大王和太后面前出醜,我本以爲是畫兮故意爲難我,誰又能想到是她在與我爲難?若不是今日誤打誤撞看到那丫頭身上帶着她宮裡的東西,我也不知道要被她瞞到幾時。”
這信息量有點大啊……
凌蘿沉默半晌,道:“這事當真沒有誤會?”
“妹妹難不成覺得我在誣陷她?”胡美人道:“我倒是也希望這事是假的,可事後我將她先前所爲都細細回想了一遍,這才覺察到她的厲害來。”
胡美人說罷猶豫了片刻,躊躇了好半天才道:“妹妹可還記得先前你落水之事?”
凌蘿沉默,想了半天才想起之前被扶蘇推下水的事情,便點了點頭。
胡美人:“那幾日大王總往你那邊跑,那日我們一起出去賞花,鄭齊似是有意提到妹妹,我們甚至還打賭,說若是誰能將妹妹邀到亭子裡去,便將自己最寶貴的物什交給那人,如今想想,那事怕也是她精心設計的,妹妹你還說她純良?我怕她應是這宮中心機最深的人罷?”
凌蘿沉默了。倒不只是因爲胡美人揭穿鄭齊的事而驚訝,而是,自己竟然被她們用來打賭?
她嘆了一聲,道:“就算姐姐如今知道了又如何?還真要去大王面前揭穿她?”
從前她只道胡美人這人說話毫不留情面,總故意與人爲難,如今再看,她這人怕是這宮中最沒有心計的人了,她先前信任鄭齊,所以如今知道鄭齊曾有意害她便急着想去揭發,完全不計後果。
“她如此設計我,難不成我不該去揭發她?”
凌蘿嘆了一聲,道:“那姐姐可有想過,爲何她能瞞你那麼久,偏偏如今讓你察覺到異樣來?”
“夜路走多了難免撞見鬼,她心中有鬼,一事暴露也是很正常的事。”
凌蘿被胡美人一根筋的思想徹底折服,可是這人也不是什麼壞人,就是頭腦簡單了些,真放任她不管,她也實在不忍。
“若是鄭少使真如姐姐說的那般心計,那這些事情她又何嘗沒有算計過,難道她會故意留着把柄給你?”
胡美人細想了一遍,好似也覺察到什麼不一樣來,“那依妹妹所見,她這般又是爲何?”
凌蘿搖了搖頭,道:“我雖不知道她這麼做的目的,可卻覺得,姐姐如今去找大王委實不妥。”
“姐姐單憑一小丫頭身上所帶的物件便急着去找大王,那你可有想過,若是此事是她們串通好的又該如何?到時那丫頭打死不認,你又如何同大王解釋?”
胡美人愣了愣,想開口說什麼,卻硬生生的又給嚥了回去。
“若是那丫頭將所有罪責一併攬下,甚至倒打一耙,姐姐你就是有千百張嘴也說不清。”
胡美人神情黯淡,“難道就任她逍遙不成?”
凌蘿深知這人性子,不禁勸道:“姐姐如今既然知道鄭少使所爲,自然不能順了她的意落入圈套之中,倒不如學着改改性子,她今日能算計你,不過是因爲熟悉你的性子,你偶爾讓她捉摸不透,日子久了,她自然拿你沒辦法。”
胡美人聞言心下一喜,臉色也好看了許多,“今日多虧在此遇見妹妹,如若不然,只怕此刻我正中了她的計,到時候更惹得大王生煩。”
她感嘆了一通,又拉着凌蘿往蘿清宮去,只說要同她好好暢聊一番,凌蘿拿她沒辦法,便也順了她的意,倒是沒想她這一聊便聊到了日暮時分。
等她終於走了,月嵐等人才進來打聽情況,凌蘿將胡美人今日所爲簡單的說了一番,末了,月嵐才感嘆道:“胡美人先前那般張揚,宮中的主子哪個對她都心存不滿,季良人又何故幫她。”
“我倒也不是幫她。”凌蘿道:“她原本也不是什麼心存壞心的人,雖然嘴巴毒辣了些,可終究也是真性情,在宮中這麼多年還能保持如此自我之態,也實屬不易,我又怎麼忍心看她往火坑裡跳?”
幾人沉默半晌後,月嵐突然說道:“這胡美人和鄭少使她們向來都是表面交情,怎麼偏偏如今要做出這種事情來讓胡美人察覺到不同?”
這也是凌蘿所不解的地方。
鄭齊那人看着穩重的很,都忍了那麼久了,爲何偏偏現在讓胡美人看出異樣來?難不成她猜錯了,這次鄭齊是無心之舉?
正沉默間,月青突然開口說道:“或許鄭少使的目的不是胡美人,而是主子你。”
“我?”凌蘿不禁笑道:“我又不曾得罪過她,她平白無故算計我作甚?”
話雖這麼說,可想起胡美人先前說過的話,自己也有些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