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過黃侯會投降嗎?”牛金星對許平的提議抱有些懷疑,不過他也認爲不妨一試:“新軍已經覆滅了,黃侯沒有了和我們討價還價的本錢,而是還是黃侯先毀約的,他答應不出兵山西的。”
“在黃侯看來是我們毀約了。”許平答道,既然有秘密約定,那刺殺顯然不是踐約的所爲。
“我們問心無愧便是了,”牛金星笑道,金滿蒼的行動雖然沒有得到順軍高層的批准,但看起來顯然是順軍大賺特賺,連南北分治都不再需要考慮了:“我們馬上就進攻京師,稍事休整後就派一部沿着運河南下,六月前就要渡過長江。”
“派一部?”許平覺得有些奇怪。
“是的,我們可能需要提防插汗。”李自成告訴許平,他剛剛接到一封來自北虜的信,信中要求與大順一起進攻明廷:“既然北虜有染指關內之心,我們當然要防他們一手。”
“我本來勸大王先虛與委蛇一番,北虜希望我們承認遼東和漠南都是他們的,甚至希望能夠分走一部分薊地”牛金星主張不妨先假意答應,等把關內明軍徹底收拾光後,再翻臉不認人:“他們這不是做白日夢麼?漠南也就算了,遼東什麼時候成他們的了?”
“就是漠南也不給,”李自成不同意回信進行欺騙,既然他認爲順軍總有一天要發兵關外,那就乾脆不回信,免得日後還要毀約:“我連朱明都不騙,又豈會失信於胡虜?”
“大王說得不錯,是屬下欠考慮,不然日後青史之上這段總是有些不佳,”牛金星也完全沒有把塞外的威脅放在心上,因此既然李自成懶得撒謊,他也就不再多勸:“幾十年來,北虜一直被關寧軍、薊軍和晉軍就擋在關外了,等攻破京師後,我們還是讓姜鑲、唐通(居庸關總兵)、高弟(山海關總兵)和吳三桂(寧遠總兵)他們繼續守關,留一、兩萬兵馬在京師和山西策應邊軍,剩下的南下便是。”
既然以明廷中央軍的無能,都能協助邊軍守住關內,牛金星認爲對順軍來說這更不是問題,與北虜的和議確實無甚太大必要。
“只是既然北虜也有染指關內之心,我們就得趕快進兵,先取京師,然後招安唐通、高弟、吳三桂他們。”牛金星建議李自成把倒戈的三營新軍留在山西,救火營在晉東、細柳和泰山派去晉西,讓這三個營有時間清理內部的親明勢力、統一軍心,同時隨時準備策應守邊的姜鑲:“再派一個使者去勸降崇禎老兒,大王不妨許諾給他,若是他禪讓給大王,就封他一個王。”
“便宜這老兒了。”李自成說道,天下洶洶十幾載,被明廷折騰得死於非命的百姓數以百萬計,不過爲了迅速結束戰爭,李自成也同意不和這個刨他祖墳的仇人計較了。
“大王打算派誰去勸降明帝?”半天沒有開口的許平突然問道。
“還沒有想好”李自成打算讓在山西投降的監軍太監去勸降崇禎,不過這個效果估計不會很好,崇禎皇帝看到自己派去打李自成的家奴一轉眼降了對手,然後又調過頭來勸降自己,多半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不過若派自己人去雖然成功率會高點,但李自成估計沒人願意去冒險。
“大王,末將願意出使明廷。”許平大聲說道。
“許兄弟?”
“大將軍?”
李自成和牛金星同時叫了起來。
“正是,若派一個無名小卒去見明帝,他多半會懷疑大王的誠意,末將也算是有點名氣了,通過末將的口說出來的條件,明帝會相信大王踐約的誠意的。”
太原城外,是一望無盡的新墳,幾天來順軍一直忙着把戰死的同袍收斂入棺,讓他們得以入土爲安,而牛尾莊外此時仍然是滿山滿谷的屍體,明軍將士的屍體無人認領,忙得不可開交的順軍沒有時間、也不可能在妥善安置了自己的戰友屍體前去關照敵方的死者。
當許平站在戰場中的山頭上時,就好似置身於修羅場一般,尤其是當夜幕降臨後,他感到周圍似乎滿是森森的鬼氣,彷彿已經可以被凡胎察覺到一般。
“大人,”匆匆趕來的餘深河輕易地找到了許平,這幾天許平總是在戰場附近打轉:“大人,末將剛聽說”
“你是要來勸我的嗎?”許平笑着指指身邊的周洞天:“他剛說了快半個時辰了。”
雖然李自成和牛金星一開始也不同意,但禁不住許平固執己見,最後還是同意了。
餘深河瞪了周洞天一眼,又張嘴要開始勸說。
“餘兄弟和我第一次見面,還是在德州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和這些新軍的營官一樣,”許平將手臂揮了一個圈,把當天曾佈置在這裡的新軍諸營都攏在其中:“想的是如何升官發財,如果博取世職功名。我和他們一樣不擇手段,他們是拉關係、跑人情,我沒有關係和人情,就只能富貴險中求,千方百計地爲朝廷、侯爺和新軍立功,希望能夠引起朝廷、侯爺和上峰的注意。”
餘深河聽許平說的感慨,就識趣地把嘴閉上了。
“我如願以償了,到了長青營後,我沒有把侯爺給我的權利拿去做過人情,無論誰來說情想把親戚插進來我都絕不會同意;侯爺交代的事我都不折不扣地完成,從來沒有爲了保持同僚間的一團和氣就對錯事裝看不見。當時所有的人都罵我不擇手段往上爬,沒錯,我就是不擇手段,我就認準了侯爺一個人,其他的人樂意說啥、說啥去。”那個時候許平想的是,有朋友、有關係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一絲不苟盡職盡責的新軍中真挑不出幾個,滿眼都是和稀泥的和事佬。
“直到又一次到了德州,我第一次把侯爺給我的權利拿去換錢,雖然後來那錢我交公了,不過一開始我確實想過,其他營還不如我呢,長青營比其他營都強就好了。”那件事餘深河和周洞天都心裡有數,當初讓餘深河去給德州大俠保駕護航的時候,他一樣也分到過好處。
“然後就是侯洵一聲令下,王啓年的救火營、詹天豪的磐石營、何馬的選鋒營,一起大開殺戒,我領着你們兩個去找侯洵自辯,希望能夠說服侯洵收回成命,不讓救火營他們繼續殺良冒功,不過當時我也沒有想百姓如何。雖然他們很冤枉,但是我更看重的是需要他們幫我建功立業,我需要這些民心來打敗季大王,讓侯爺刮目相看,讓其他新軍各營無話可說。如果沒有遇到林將軍、周將軍的話,我從來不知道新軍中有一些將軍和我是這麼的不一樣,他們把百姓的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前途更重要。”
對明廷的忠誠在山東那個書生家裡被摧毀殆盡,回到賀寶刀的軍營中,許平明確表示要舉報侯洵,賀寶刀提醒許平他自己手上一樣有血,舉報侯洵就是拖累自己,但許平當時已經不在乎,明說就是斧鉞加身也要舉報侯洵殺良冒功:“新軍也容我不下,所有和其他明軍不一樣的人,新軍都容不下了,最後,他們就變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