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高兄弟南下?還是北上?”許平仍然反對,他追問牛金星道:“秦軍雖然新敗,但關中還有餘力,秦軍號稱六十萬,雖然其中必定有缺額,但本土作戰湊出個二十萬是沒啥大問題的,高兄弟內無糧草、外無援軍,一旦頓兵堅城之下就是大麻煩了。”
見牛金星無話可說,許平又強調道:“秦軍是明廷的邊軍,可不是內地汴軍、魯軍這種貨色,俗話說破船還有三斤釘呢,以秦軍的力量,高將軍自己的力量恐怕對付不了,而我們沒有餘力去增援他們,何況還隔着潼關天險。”
“如果開封能早點打下來我們就能有餘力去增援高兄弟了。”牛金星觀察着李自成和許平的表情,見二人都不爲所動,只好收起再勸說一番的心思,長嘆一聲道:“我覺得高兄弟或許可以南下。”
“川南地勢險惡,楊展據險而守,恐怕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打下來的,萬一軍糧耗盡還沒能拿下川南,還是大麻煩。”許平始終是從軍事角度考慮,所以仍然不同意牛金星的意見。總兵楊展把川南守得很是牢固,其人頗有才幹,無論是政務還是軍務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當年此人就讓張獻忠一籌莫展,現在高一功遇上他仍然是無可奈何。之前闖軍幾次以優勢兵力進攻川南,但幾次都被揚展擊退,沒有得到寸土之功。雖說牛金星說高一功沒有使出全力確實是實話,但許平擔憂的是便使出全力也未必能迅速擊潰楊展奪取川南,便是擊潰楊展奪取了川南也未必能獲得足夠的糧食,更不必說川軍仍然可能繼續堅壁清野:“川南那裡地勢險惡,並非大軍用武之地。”
上次高一功來信上海說,楊展目前還出糧大力支援其他川軍,使得那些明軍的戰鬥力也得以保持,如此一來高一功很難擺脫四面受敵的境地。而許平認爲楊展既然能拿出糧食來支援友軍,更說明他還留有餘力未用,高一功南下也不樂觀。
李自成覺得許平說的頗有道理,可是重慶、成都兩府畢竟是他手下幾營兄弟流血流汗才辛苦拿下的,許平遠在河南並沒有爲攻取四川損失過一個部下、流過一滴血,當然可以說起來毫不在乎,但李自成卻是捨不得,也覺得若是放棄四川有虧於那些陣亡的兄弟、將士。
“我們隔着千里,肯定沒有高兄弟清楚那裡的局面。”和許平不同,牛金星不可能單純從軍事角度考慮四川的問題,既然李自成捨不得放棄四川,那牛金星就利用這個心理繼續堅持,既然沒有什麼反駁許平的哦好有理由,那索性把皮球踢給高一功:“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不要管了,如果高兄弟覺得可以北上入陝就入陝;如果可以南下奪取川南就南下,要是高兄弟自己打算回來,那也由他。”
“也好,”許平也不是很清楚四川那裡的細節,只是根據牛金星和李自成的描述,他覺得四川那裡沒有什麼發展,但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如果高一功這個一線指揮官覺得事有可爲,那許平也不堅持把這支部隊掉回來,反正許平是管不到高一功的,現在又不需要開封府繼續提供糧草,那許平就更沒有什麼發言餘地。只是許平名義上是闖營的大將軍,那麼他就盡這個義務向李自成提出自己的軍事建議,現在牛金星的這個提議許平也無異議:“戰機稍縱即逝,高兄弟征戰多年,又近在眼前,肯定看得比我們清楚得多。”
見許平和牛金星意見統一,李自成點點頭道:“我立刻派快馬去四川,讓高兄弟自行定奪。”
“還有一事。”牛金星見目標已經達成,便急忙提起另外一事,他偷眼小心觀察着許平的臉色:“是有關南京那裡的戰事。”
和南京江北軍的交戰被孫可望壟斷了,牛金星想讓一些闖營部隊參與到其中,而這個想法的起因很複雜,有一個很長的邏輯鏈。大概說起來就是:河南西部的根據地經營得很糟,闖營的軍隊很多,闖王的開銷很大,而如果這些肥肉都被許、孫、李聯盟把持的話,那闖營內其他集團就會過得很艱難,一些剛投奔李自成的小集團甚至可能會過不下去——離開、被併吞,就是倒戈去接受朝廷的招安都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這一年來李自成和羅汝才主力主要還是在湖廣、四川和河南西部流動作戰,李自成手下除了牛金星一個文人也沒有;由於李自成和羅汝才追贓助餉活動比許平嚴厲得多,基本把所到之處的士人都殺光了,所以投奔他的官吏更是少得可憐,最近李自成收斂一些,試圖自行開科舉招攬士人,還向佔領區的士人扔出一個橄欖枝:若是來參加闖營的科舉,就可以從被追贓的名單中剔除。
但效果仍然很糟,首先是幾乎沒有士人來參加考試,好不容易來了幾個,卻原來都是和李自成有不共戴天之仇,專程來罵他的人。李自成滿心期待地召開科舉卻被罵了個狗血噴頭當然怒不可遏,牛金星苦勸半天李自成仍沒有按捺住怒火,殺了一個罵得最厲害和下流的。
看到那個人頭被掛上城頭後,牛金星心裡是瓦涼、瓦涼的,他知道李自成在士人心目中的名聲算是又毀了一次。因爲沒有士人的支持,河南西部、以洛陽爲中心的闖營根據地到現在爲止仍然是一團糟,完全不能爲闖營提供糧食和兵員。牛金星平日要跟着李自成南征北戰,盡力勸李自成行爲舉止符合士人的要求習慣,所以他總是不得閒去親自經營地方。這次趁着在洛陽附近等着迎戰秦軍的機會,牛金星親自拜訪了一些士人,竭盡全力地想替闖王爭取一些士人之心。可是成效並不好,更讓牛金星擔憂的是,很多士人明顯表現出了對許平、孫可望的興趣,他們治下已經停止了對沒有當過明廷官的士人的迫害,這是向河南士人發出一個明顯的信號:既許平和孫可望不是與士人這個階級作對,而是和支持明廷的士人集團作對。
再加上孫可望的歸德宣示,很多河南士人開始正視許、孫、李同盟,並開始觀察這個聯盟的一舉一動,探討他們下達的各項命令的含義併爲此進行討論。牛金星可從來沒有在士人集團中見到他們對李自成本部有這樣的興趣,李自成無論發什麼命令都會被士人嗤之以鼻,絕不會關注更絕不會討論的。
這次開科舉考試就是牛金星竭力說服李自成進行的,在牛金星心目中,這已經不僅僅是和明廷爭奪士心了,更是對許孫李同盟的隱隱的挑戰的反應——結果竟然落到了這樣的下場。
聽到南京這兩個字後,許平果然一皺眉頭,擡起頭凝神向牛金星望過來,牛金星心裡一緊,斟酌着字句說道:“孫將軍似乎兵力不足,遲遲不能在南京打開局面,所以我想我們應該派一支部隊去支援他。以便早日奪取淮揚之地。”
江北雖然不如長江以南富庶,但還是比殘破的河南強多了,
洛陽一帶的闖軍比起一年前當然要強不少,但和開封這裡的闖營一比就差得海去了,牛金星已經聽到很多闖營頭目,甚至還有李自成的親信將領議論紛紛:都希望被調去許平手下做事。
而事實上,其他各部的闖軍現在也就是在許平這裡就食,連李自成不都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