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許平還覺得自己有些強詞奪理的意思,但隨着說下去,自己也覺得有道理起來,而且思路也越來越是開闊。他又一指西北:“如果我軍部署在西北,那麼萬一叛軍不管不顧地繞過德州,直奔吳橋而去,那我們怎麼辦?廖千總說什麼部署在西北可以威脅叛軍的側後,難道對廖千總沒信心阻擊叛軍,反倒對追擊叛軍卻是信心十足?”
看着張口結舌的李無顏和廖可宗,許平冷笑着說道:“不!我們就是要在西南部署,和德州連接成一條橫向防禦,決不允許叛軍靠近官道!”
許平在德州西南迅速選定了三個位置,他自己的將旗所在是一個十幾米高的小高X崗上,此外他又分給李無顏和廖可宗各五百兵,讓他們佔領自己將旗兩側幾裡遠的另外兩個十幾米高的土坡。
兩個千總領命而去後,許平和曹雲馬上督促士兵,按照條例沿着高X崗建立野戰工事。許平本來計劃在山腳部署一道環形防禦,並且在山腰再修築第二道矮牆,不過由於兵力不足,最後還是決定只修一道環形防禦。挖壕溝是最費工夫的工程,挖兩道壕溝的時間無論如何也來不及。許平經過慎重考慮,把防禦圈又向山腰上提了提,這樣修築的工事較短,比較有把握及時完成。軍隊經過昨天整日整夜的行軍,還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今天凌晨抵達德州後也只是短短修整過不到一個時辰,但已經沒有時間了。許平命令一半的士兵就在高地上休息,剩下的一半馬上開始挖壕溝。幸運的是,東森大營中工具和補給品非常齊全,許平出於職業習慣,把所有的工兵工具都帶在軍中。五百名士兵,人手一把工兵鏟,把地上的積雪掃清後就立刻開始挖開土地。那些凍得的泥土被扔在身後,準備用來構造矮牆。警戒兵則立刻在地上挖出一個坑,把大鼓深深地埋在地下,然後輪流趴在上面監聽。
離午時還有一刻的時候,警戒兵就聽到從東南方向傳來馬蹄聲,他們飛快地跑到將旗下向許平報告,許平馬上下令通知李無顏和廖可宗部。他的傳令兵被派出去沒多久,李、廖兩部的傳令兵也趕到將旗這裡,向許平報告他們聽到東南方向傳來軍情。
許平掏出望遠鏡向東南方向望去,不久以後,一支看上去大約一百五、六十人的叛軍騎兵漸漸出現在視野裡。
“是叛軍的偵騎。”
許平剛做出判斷,一個警戒兵就滿頭大汗地跑上來,惶急地向許平喊道:“將軍,大隊叛軍正在向我們開來,不計其數的騎兵和步兵!”
這個時候,後隊已經把兩門寶貝的三磅炮拖上許平的陣地。許平正要下令通知李、廖兩部自己剛得到的軍情,就看見從兩翼陣地上跑來形色匆匆的傳令兵,他們還離得很遠就大喊起來:“許將軍,我部監聽到大批軍隊向我們這裡行來。”
“許將軍,大批的叛軍!已經距離我軍不到十里!”
“我知道了。”許平本想命令李無顏和廖可宗不必再向自己彙報,可是又擔心自己會有什麼疏忽,也許兩個千總能發現一些自己沒有發現的問題,因此許平對兩個傳令兵道:“去告訴李千總和廖千總,讓他們的傳令兵穩重些,不必凡事都大呼小叫。”
兩個傳令兵諾了一聲正要領命而去,許平又喊住他們:“無論什麼軍情,你們記得要先走到兩位千總身前,行禮完畢,然後再平聲彙報。”
“遵命,將軍。”
叛軍那隊一百五十人左右的偵騎飛快地跑嚮明軍的陣地,許平沒有兵力把他們驅逐開,只能對着他們行注目禮。這隊騎兵先是跑到許平左翼的廖可宗部近前仔細看了半天,然後直奔許平主陣而來。接近後,他們放慢馬步,緩緩地從許平陣前走過。這些偵騎靠得非常近,生怕不能把許平陣上的情況瞧個清楚,許平甚至能看清他們一個個臉上的大鬍子和眼中的兇光。
爲首的叛將擡頭向許平的旗幟看過來,許平負手而立,先和這個叛將對視,然後把目光滑向他的身後。緊隨在這個叛軍將領之後的叛軍士兵,示威般地把旗幟高高舉向空中,讓許平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上面的“劉”字。
那面旗幟在許平的注視下慢慢地移動,離開明軍的主陣後,這些叛軍再一次開始加速,向着右翼不到三裡遠的李無顏部跑去。
許平搖搖頭,他對這種明目張膽的窺探和挑釁沒有辦法,只能看着他們爲所欲爲。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後,叛軍的騎兵顯然愈發清楚明軍拿他們毫無辦法,因此最後這次他們也顯得尤爲囂張,一直跑到李無顏陣地上還沒有減速。許平盯着他們,懷疑他們莫不是想直接跑到李無顏鼻子底下檢查明軍壕溝的深度了。
他們還真是這麼打算的。許平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直衝到李無顏部的壕溝前還不減速,甚至開始加速了!
接着許平就看見那些叛軍突然抽出雪亮的馬刀,一個個縱馬躍過明軍在山腳下剛挖開的環形壕溝,直向山頂上衝去。
那片銀色的刀光衝上山頂,轉眼間李無顏的千總旗被刀光所包圍,晃了幾晃就在視野裡消失了。幾裡外,明軍士兵就像被水衝的螞蟻,四散逃下山來。
一會兒,狼狽不堪的李無顏跌跌撞撞地逃上許平所在的山崗,他披散的頭髮溼漉漉的,不知道是雪水還是汗水。李無顏跪在許平面前,頭深深地扎向地面:“許將軍,卑職該死,該死”
許平的雙拳在不知不覺中攥得緊緊的,他把雙手藏到背後,努力讓口氣顯得平靜:“李千總太大意了。”
“卑職該死,該死。”李無顏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幾下頭,他的聲音氣惱得變了調,好像都快哭出來了一樣:“那幫叛軍人數只是卑職所部的三成,卑職怎麼也沒想到卑職還佔着高地,怎麼會想到他們就直愣愣地衝上來了!”
許平不急不緩地說道:“李千總看見他們在主陣和左翼都是近陣觀察,就以爲他們不過也是要近陣觀察罷了,完全沒有準備。”
“是的,”李無顏的聲音裡哭腔顯得更濃重了:“卑職真是該死!”
濃煙從李無顏原來的陣地上騰起,或許是因爲叛軍的騎兵人數實在太少,或許是因爲明軍主力就在左近,或許他們因爲某些原因要節約馬力甚至是馬力已經將盡,明軍四散逃開後,那些騎兵沒有追擊潰逃的明軍。他們放火燒燬了明軍佈下的柵欄,又破壞了明軍的工事,然後舉着李無顏的千總旗,第二次從許平陣前慢跑着掠過,還發出一陣陣的嘲笑聲。爲首一員騎將橫舉長槍,向着山上明軍縱聲高呼:“吾乃季元帥座下大將劉哲聞,無膽鼠類們,莫要忘記吾的名號!”
李無顏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叛軍經過主陣,又跑去嘲弄左翼。許平問道:“我軍損失多少?”
江一舟小聲說道:“大約損失二百餘人,有兩百八十名士兵已經逃回本陣。”
“再撥二百人給李千總。”許平指了指本陣西北側後兩裡外的另一個小丘陵:“李千總要抓緊時間了,叛軍主力已經離我們很近了。”
“遵命,將軍,卑職一定戴罪立功。”李無顏一下子從地上跳起,匆匆下山,一溜煙地向着新的陣地趕去。
冷汗在不停地從掌心中涌出,許平看着繼續在自己軍前來回挑釁的叛軍偵騎兵,心裡偷偷地問自己:“如果剛纔他們直衝我的將旗,我能將他們擋住麼?”想到這裡,許平不由自主地打個冷戰。
“將軍!”身後江一舟的呼喊把許平帶回現實,江一舟的手臂筆直地指向着東南方。
順着江一舟的手臂所指,黑壓壓的人頭在明軍的視野裡顯現出來,無數的旗幟飄揚在這支大軍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