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嶺下。
身處後陣的漆雕子眼見一羣涿州精兵從明月中軍殺出,不由驚咦了一聲,有些難以置信地對身邊的賈無道說道:“咦,怪了,涿州中軍怎麼主動出擊了?這不符合邏輯啊,洛從雲也不是沙場新丁了,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
“是啊。”
賈無道也困惑地撓了撓頭,說道,“涿州軍的戰略重點應該是拖住我軍,怎麼反而主動出擊了呢?難道洛從雲有信心憑藉他的涿州軍團打垮我們猛虎軍團?這傢伙,不是個瘋子,就是個傻子。”
“瘋子?傻子!?”
漆雕子輕輕搖頭,滿布血絲的眸子裡悄然掠過一絲幽芒。
亂軍之中,目睹一標人馬從明月中軍衝殺而出,孟虎不由仰天長嘯起來,這可真是天助猛虎軍團啊,如果涿州軍一味擺出龜殼陣憑藉有利的地形頑抗到底,事情還真有些棘手,即便是孟虎親自出陣,也未必穩操勝券。
可現敵軍居然主動出擊,這可正中了猛虎軍團的下懷,因爲猛虎軍團的劣勢是體力,這戰事一旦拖久了,猛虎軍團體力上的劣勢就會被放大,現在敵軍主動出擊,就給了猛虎軍團速戰速決的機會了,也就是說,猛虎軍團的勝算就大大提高了!
“嗷哈!”
孟虎仰天咆哮一聲,手中長槍挾帶着狂暴的聲勢橫掃而出,擋在面前的十幾名涿州兵霎時被撞得筋斷骨裂,一個個嘴噴鮮血、萎頓於地,孟虎雙腿輕輕一挾馬腹,烏雲蓋雪早已經狂暴地衝進了涿州軍中,鐵蹄過處,涿州兵紛紛被撞得東倒西歪。
“哈哈哈!”
張興霸如影隨形死死追隨猛虎身後,手中雙鐵戟上下翻騰,銀亮的寒芒耀眼生輝,涿州兵擋則披靡,張興霸身後,四千鐵衛就如同發現獵物的餓狼,一個個齜牙咧嘴,睜圓了冷森森的眼睛,狂飆突進……
涿州中軍。
秋長林雙腿輕輕一挾馬腹,胯下火狐霎時前蹄騰空,仰天發出一聲嘹亮至令人窒息的長嘶,嘶聲未停,火狐前蹄已經重重頓地,旋即化成一朵火紅的雲團,風馳電掣般衝向前方席捲而來的猛虎精銳。
倏忽之間,孟虎和秋長林已經兩馬相交。
玄鐵長槍和玄鐵長刀各自在空中劃出一道黝黑的軌跡,在空中狠狠交擊,霎時間爆起一聲響徹雲霄的炸響,正疾速向前的烏雲蓋雪和火狐竟被這一擊之威震得頓住前衝之勢,未勢未竭之下又各自慘嘶着退下了幾大步。
“咦!”
“哼!”
孟虎情不自禁地驚咦了聲,心忖這廝好強橫的膂力!
秋林長也是一聲悶哼,心忖這頭猛虎果然是名不虛傳,難怪能在萬軍之中擊殺素有明月帝國頭號猛將美譽的司徒彪!
“呼嚕嚕。”
烏雲蓋雪甩了甩碩大的馬頭,打了個響亮的響鼻,然後以右前蹄拼命刨地,看樣子似乎是被激怒了,戰馬通靈,經過長時間的生死與共,烏雲蓋雪現在已經和孟虎心神相通了,孟虎猛然鬆開右手五指,再狠狠握緊,剛纔的雷霆一擊震得虎口隱隱有些發麻。
“殺!”
“吼!”
下一刻,孟虎和秋長林同時暴喝一聲,再次催馬相迎,然後又是毫無花巧的死磕,劇烈的金鐵交鳴聲響過,烏雲蓋雪和火狐再次四蹄擦地倒退數步,再次角力,孟虎和烏雲蓋雪依然沒有佔得絲毫上風。
孟虎不由心頭一沉,看樣子這次是真的撞上狠角色了,眼前這個傢伙,看起來似乎比司徒昊和武藝大進後的燕長空都難以對付,這個傢伙不但膂力過人,武藝高超,似乎連戰陣經驗也不在孟虎之下,也許面前這個傢伙纔是真正的明月帝國頭號猛將吧!
該死的!
孟虎忍不住在心裡惡狠狠地咒罵了一句,如果自己不能在短時間內打敗或者擊殺面前這個狠角色,那麼近衛軍突擊明月中軍的計劃就會流產,猛虎軍團想一鼓作氣擊潰涿州軍的企圖也會化爲泡影,隨着時間的推移,等猛虎軍團體力不支時,麻煩就大了!
不遠處,張牙舞爪的張興霸也遇上了對手,洛玉眉、洛玉柔姐妹的左右夾擊令他左支右絀,險象環生,如果不是老張皮堅肉厚而且在死人堆裡滾出了豐富的博殺經驗,只怕這會已經死在這對姐妹花的刀下了。
張興霸的四千鐵衛也遇到了對手,涿州總督洛從雲的近衛聯隊就像一道鐵閘,卡在了四千鐵衛面前,任憑四千鐵衛的攻勢疾如颶風、暴如駭浪,可涿州總督洛從雲的近衛聯隊始終是堅如磐石,巋然不動。
猛虎軍團後陣。
眼見孟虎和一員敵將激戰了好幾回合卻始終沒法佔據上風,漆雕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嘶聲說道:“糟糕,涿州軍中竟然有如此厲害的猛將?武藝居然不在將軍之下!難怪他們敢於主動出擊,敢情真的是有所憑恃啊!”
“是啊。”賈無道也咕嘟一聲嚥下一口唾沫,語含艱澀地說道,“這下壞了,如果將軍和近衛軍無法在短時間內擊穿敵人中軍,這一仗我們就凶多吉少了!”
“局勢只怕比你我想象的還要兇險。”漆雕子說着回頭望向北方曠野,眸子裡忽然浮起一絲莫名的憂慮,“燕十三的朔州騎兵隨時都可能趕到啊,如果我軍不能在朔州騎兵趕到之前擊潰面前的涿州軍,那就真的完了。”
“報……”
漆雕子話音方落,忽有斥候騎兵從北方曠野上疾馳而來,還隔着老遠便淒厲地長嚎起來,“將軍,北方三十里發現大隊敵騎!”
“什麼!?”
“怎麼來得這麼快!?”
漆雕子和賈無道聞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相顧駭然。
良久之後,賈無道才艱難地對漆雕子說道:“老漆,是不是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將軍,然後從投入進攻的四個師團中抽調出一個師團,用來阻擊南下的朔州騎兵?”
“胡扯!”
漆雕子斷然搖頭道,“這個節骨眼上怎麼可以把這消息告訴將軍?更不能調兵回防,那豈不是要亂了我軍的軍心?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祈禱光明女神降下神蹟,祈禱將軍能夠再次創造奇蹟!”
“祈……禱!?”
賈無道喃喃低語一聲,眸子裡已經浮起了一絲莫名的絕望。
傷心嶺以北三十里。
燕十三正率領朔州騎兵的主力全速南下,眼看着天色已經黑了,燕十三也絲毫沒有下令紮營休整的意思,而是命令全軍打起火把繼續行軍,因爲前面不遠就是傷心嶺了,斥候隊長已經傳回消息,現在猛虎軍團正在傷心嶺和涿州軍激戰!
這一刻,燕十三心裡可以說是躊躇滿志,因爲過不了多久他的朔州騎兵就能趕到傷心嶺了,而傷心嶺也將成爲真正的傷心嶺,當然,那絕不是朔州軍和明月帝國軍的傷心嶺,而是孟虎和猛虎軍團的傷心嶺。
如果這次真能把猛虎軍團圍殲於傷心嶺下,燕十三的朔州軍團無疑是有大功的,衛國戰爭結束之後論功行賞,燕十三就算進不了王爵,可至少也得進封公爵吧,哼哼,只要成了公爵,燕家在朔地的號召力無疑將變得更加強大!
“報!”
燕十三正想得美時,忽有斥候隊長飛馬回報,“總督大人,前面有敵軍騎兵攔路截道!”
“你說什麼?”
燕十三聞言一愣,失聲道,“有敵軍騎兵攔路截道,這怎麼可能?這羣敵軍騎兵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父親!那就是猛虎軍團的騎兵師團。”
燕十三話音方落,長子燕十四忽然催馬出現在身邊,氣喘吁吁地稟報道,“孩兒沒用,沒能及時截住這夥敵軍騎兵,居然又讓他們搶到了前面,不過父親放心,孩兒這便率領本部騎兵去驅散他們。”
“行了。”
燕十三皺眉道,“看樣子這夥敵軍騎兵是鐵了心要和我們朔州軍糾纏到底了,如果不先解決掉這幾千殘騎,他們是絕不會放我們南下的,這樣吧,不就是幾千殘兵敗將吧,傳令下去,先解決掉他們再去傷心嶺也不遲!”
“是!”燕十四轟然應道,“傳令,全軍進攻,圍殲敵軍殘騎……”
距離朔州騎兵不遠處,馬肆風跨馬橫刀,肅立在烈烈風中,眼見星星點點的火光從北方漫山遍野席捲而來,馬肆風圓睜的虎目裡不由掠過一絲莫名的猙獰,回頭對身後的十幾名騎兵聯隊長和騎兵大隊長說道:“弟兄們,孟虎將軍的主力大軍正在南邊和敵軍激戰,如果這時候我們放朔州騎兵過去,那猛虎軍團的主力完了,猛虎軍團主力完了,我們也就完了!所以,我們絕不能放朔州騎兵過去,哪怕是死,也絕不放他們過去!”
“對,絕不放這些狗日的朔州佬過去!”
“將軍放心,我們北方將士沒一個孬種!”
“老子早就看這些朔州土狗不順眼了,今天非砍他個痛快!”
十幾名騎兵聯隊長和大隊長紛紛扭起手中的戰刀,語氣斬釘截鐵。
“好,都是好樣的。”馬肆風欣然頷首道,“不愧是我們北方行省的漢子,今天,就讓朔州佬嚐嚐我們北方漢子的血性,讓他們知道,天下最精銳的輕騎兵不在星河帝國,更不可能在明月帝國,而在我們北方行省!殺……”
“殺殺殺……”
十幾名騎兵聯隊長和大隊長歇斯底里地怒吼起來,揮舞着已經砍得捲了刃的戰刀跟着馬肆風迎向北方,身後不遠處,最後剩下的九千北方殘騎也紛紛跟着怒吼起來,一個個策馬揚刀風捲殘雲般迎向北方洶涌而來的朔州騎兵。
傷心嶺下。
“哈!”
“嘿!”
孟虎和秋長林再次催馬相,玄鐵長槍和玄鐵長刀再次重重磕在一起,劇烈的撞擊過後,狂野的力量潮水般倒卷而回,撞得孟虎胸膛好一陣氣血翻涌,雙臂更是痠麻欲死,他已經奮盡全力了,卻還是戰不到對手,這次真是遇上對手了!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有些出乎孟虎的預料。
對面那員強悍的敵將突然悶哼一聲,然後有一絲殷紅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溢了出來,孟虎不由心頭微動,剛纔那一擊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次硬磕,在之前的交鋒中兩人這樣強度的硬磕不下幾十次,對手卻絲毫沒有受損,怎麼這次就傷了?
但孟虎就是孟虎,生平最擅長的就是“趁要病,要人命”,眼見敵將毫沒來由地“受了傷”,他卻絲毫沒有半點憐憫,更沒有片刻猶豫,立刻揮舞着玄鐵長槍發動了疾風暴雨般的進攻,不管發生了什麼,先解決面前這個強大的對頭,帶着猛虎軍團死裡逃生纔是最要緊的,天下真理千千萬,只有活着……纔是最真最真的真理!
“鏘鏘鏘鏘……”
玄鐵長槍和玄鐵長刀在空中連續不斷地撞擊在一起,震得人耳膜作痛的劇響聲中,秋長林終於支撐不住了,在猛虎瘋狂暴雨般刺出十九槍之後,秋長林右肩的肩胛終於中了一槍,然後痛哼一聲,勒馬轉身落荒而逃。
“嗷哈哈哈……”
孟虎仰天大笑三聲,也不追殺,手中長槍順勢橫掃,正對着張興霸窮追猛打的洛家姐妹猝不及防,險些中招,妹妹洛玉柔更是險些被孟虎一搶挑落馬下,真要是這樣,那可真是辣手催花,大煞風景了。
張興霸趁勢反攻,大發雄威,將洛玉眉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見已經解了張興霸之危,孟虎再不猶豫,挺槍殺進了洛從雲近衛聯隊軍中,孟虎這一殺入,頓時就如同猛虎突入羊羣,玄鐵長槍縱橫捭闔間,涿州近衛軍紛紛如波分浪裂,再無任何人能阻擋孟虎片刻,原本陣容嚴謹的涿州中軍霎時就出現了一處缺口。
孟虎身後,四千猛虎鐵衛趁勢突入,不斷地將涿州中軍的缺口擴大,加深,此消彼長之下,猛虎軍團士氣大振,涿州軍團卻是士氣低靡,又過了不到盞茶功夫,洛從雲的涿州中軍已經被猛虎軍團的四千鐵衛衝擊得搖搖欲墜了。
猛虎軍團後陣。
目睹戰場上的局勢風雲突變,剛剛還面臨絕境的猛虎軍團卻在一轉眼之間絕處逢生,漆雕子和賈無道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簡直懷疑是在夢中,難道光明女神真的降下了神蹟,還是孟虎將軍真的又創造了奇蹟?
“奇蹟,這絕對是個奇蹟!”
賈無道喃喃低語着,心裡忽然涌起一種強烈的,想要翻身下馬跪地膜拜的衝動。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漆雕子也喃喃低語道,“這樣的轉變真是太突然了,剛纔那員敵將怎麼說敗就敗了呢?這事真是太詭異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現在猛虎軍團都已經看到了死裡逃生的希望了,依照目前的局勢演變下去,最多再有半個小時,擋住去路的涿州軍團就會全線潰敗,到時候,再沒有任何軍隊能夠阻擋猛虎軍團南下楓林港了!
當然,猛虎軍團既便擊潰了涿州軍團並順利通過傷心嶺,最終能否順利逃回帝國,也還得看另外一場奇襲戰的結果,那就是戰鷹奇襲楓林港之戰的結果!早在猛虎軍團詐開西京正東門的當天晚上,孟虎就已經讓戰鷹、拓跋野率領一支精兵喬妝難民星夜南下奇襲楓林港水師大寨去了。
涿州中軍。
戰車上的洛從雲拼命地揮舞着手中的戰刀,正在聲嘶力竭地大吼:“頂住,都給本督頂住,不許後退,統統不許後退……”
不過,洛從雲的怒吼效果似乎不太理想,既便是他情急之下連續斬殺了好幾名試圖退縮的士兵,也沒能阻止近衛軍的逐步退卻,沒別的,因爲敵軍的兩員主將太兇猛了,簡直就是兵擋殺兵,將阻弒將啊!
剛纔有齊王秋長林頂着,所以涿州近衛軍沒有感覺到強大的壓力,可現在齊王敗走,涿州軍中便再沒有能與敵軍主將匹敵的猛將了,這雖然只是萬軍之中的一點小小的變故,可歷史上那些大小的戰爭的勝負,哪次不是由這些小小的變故的所決定的?
“頂住……”
憤怒至極的洛從雲已經是在咆哮了,可涿州軍所面臨的局勢還是沒有絲毫改觀,這一刻他有些後悔當初沒有阻止齊王秋長林了,早知道齊王會敗給孟虎,當初就不該答應他主動出擊啊,如果涿州軍擺出龜殼陣嚴防死守,未必會有現在這樣的危局。
只可惜現在已經晚了,洛從雲正感懊惱時,一點寒芒已經疾如閃電般向着他的胸口射來,等洛從雲驚覺急欲揮刀格擋時已經來不及了,還是守在洛從雲身邊的洛凝煙眼疾手快,本能地舉起手中銀槍一擋,只聽叮的一聲清響,那點寒芒歪了歪,卻還是射進了洛從雲的右肩肩胛之中,洛從雲頓時悶哼一聲,往後便倒。
“父親!”
“父親!”
守在洛從雲戰車邊的長女洛凝煙和次女洛凝玉急騰身躍上戰車將洛從雲扶了起來,兩女這才發覺射中洛從雲右肩肩胛的竟然是一枝破甲重箭,箭矢已經將洛從雲身上的重甲連同肩胛完全洞穿,鋒利的箭簇直透後背,有殷紅的鮮血正順着冷森森的箭簇淌落在戰車地板上。
“涿州總督洛從雲已死,涿州軍團敗了!”
就在這個時候,亂軍中陡然響起了一把炸雷般的怒吼,這聲嘹亮的怒吼竟輕易地壓下了喧囂的戰場,傳進了成千上萬正在廝殺的兩軍將士的耳朵裡,正在廝殺的猛虎軍團將士聞言不由士氣大振,而涿州將士卻霎時間陷入了恐慌和混亂之中,如果總督大人真的已經死了,那這仗就真的沒必要再打下去了。
“洛從雲已死,涿州軍團敗了!”
“洛從雲已死,涿州軍團敗了!”
“洛從雲已死,涿州軍團敗了!”
下一刻,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從戰場上綿綿不息地響起,許多涿州將士的信心開始動搖,即便是那些意志堅定的涿州將士也開始變得心浮氣躁,而猛虎軍團的將士卻變得越發的兇悍,向着涿州軍發動了最後也是最猛烈的進攻。
等洛從雲在洛凝煙和洛凝玉的攙扶下重新站起來時,一切都已經晚了,恐慌和騷亂已經在整個涿州軍漫延開來,在猛虎軍團一浪高過一浪的猛烈進攻下,涿州軍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防線終於徹底崩潰。
兵敗如山倒,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
“父親,下令撤兵吧。”
洛凝煙輕嘆一聲,黯然道,“現在下令撤入林中,也許還能保存一點兵力,畢竟猛虎軍團急於穿過傷心嶺南下,現在他們是不會也不敢停下來對我軍窮追猛打的,如果父親再不下令,只怕涿州軍就會傷亡慘重了。”
“唉……”
洛從雲仰天長嘆一聲,黯然道,“那就下令吧,全軍讓開官道正面,撤入林中。”
霎時間,涿州軍中便響起了綿綿不息的撤兵號角,事實上,不等撤兵號角響起,涿州軍就已經扔下兵器,轉身落荒而逃了,一個個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兵荒馬亂中,許多涿州兵沒有死在猛虎軍的刀下,卻死在了戰友的腳下。
“籲……”
直到眼前再看不到一個涿州兵,孟虎才輕輕喝住胯下的烏雲蓋雪,然後仰天長舒了一口氣,這一停下來,孟虎才突然發現自己渾身痠軟欲死,真想翻身下馬找個地兒好好地躺上半天,好好地喘口氣,剛纔和那員明月將領的激戰,幾乎耗盡了孟虎的體力。
“將軍,我們又贏了,哈……”
孟虎身後忽然傳來張興霸的大笑聲,孟虎聞聲回頭,張興霸的笑聲卻忽然嘎然而止,然後彎腰伏在馬背上像經過長途奔跑的野狗一樣劇烈地喘息起來,直讓人擔心,這廝要是一口氣回不上來,就可能死挺了。
再放眼望去,四千鐵衛中已經有許多將士已經紛紛歪倒在官道上,一個個伏地劇烈地喘息起來,再遠處,剛剛激戰了好幾個小時的猛虎軍團的全體將士也都已經筋疲力盡了,這時候他們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就是好好地休息!
大戰過後,原本繃緊的神經驟然間鬆懈下來,就會格外地感到疲勞,何況猛虎軍團原本就已經連續急行軍了兩天兩夜,體力原本就已經接近透支了,雖然在大戰前有過短暫的休整,可這遠遠不足以恢復元氣。
孟虎知道將士們現在需要休息,可遺憾的是,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起來,都起來,都給本將軍打起精神來!”孟虎吸了口氣,縱馬從戰場上疾馳而過,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吼道,“現在還不是躺下休息的時候,十萬朔州鐵騎就在我們屁股後面咬着不放,我們躺下了,他們就追上來了!”
聽到孟虎的吼叫聲,剛剛躺下的猛虎將士便紛紛又爬了起來,儘管疲累得要死,可將軍的軍令他們是要執行的,而且是絲毫不打折扣地執行,在猛虎軍團,絕沒有任何人敢挑戰孟虎的權威,誰都不敢!
孟虎一邊縱馬飛奔,一邊迅速下達了一道道的軍令。
“第一師團立即打掃戰場,蒐集我軍陣亡將士的屍體。”
“第二師團立即蒐集枯枝幹柴,準備火化陣亡將士的屍體。”
“第三師團抓緊時間打造擔架,我們猛虎軍團絕不拋下任何一個弟兄!”
“第四師團馬上越過傷心嶺南下,準備接應戰鷹的前鋒軍。”
等孟虎下達完了軍令,漆雕子和賈無道也策馬來到了孟虎面前,兩人於馬背上同時抱拳,不無感慨地說道:“將軍,您辛苦了。”
孟虎擺了擺手,問道:“老賈,朔州騎兵現在到哪裡了?”
賈無道聞言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心有餘悸地答道:“將軍,早在半個小時前燕十三的朔州騎兵就已經趕到傷心嶺以北三十里開外了,好在馬肆風將軍的殘騎拼死抵擋,朔州騎兵這纔沒有繼續南下。”
“哦!?”
孟虎聞言微微色變。
漆雕子唯恐孟虎“義氣用事”而強行下令猛虎軍團主力馳援騎兵師團,便搶先說道:“將軍,眼下我軍主力已經筋疲力盡,已經無力馳援馬肆風將軍了,而且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接應戰鷹將軍的前鋒軍搶佔楓林港,別的暫時顧不上了。”
孟虎重重點頭,對賈無道說道,“老賈,立即譴快馬通知馬肆風,就說猛虎軍團主力現在已經順利通過傷心嶺,騎兵師團的阻敵任務已經完成,現在讓他立即率領剩下的騎兵將士向楓林港方向突圍轉進!”
“是。”
賈無道答應一聲,正準備去分派快馬時,忽又被孟虎叫住了。
“等等。”孟虎想了想,又回頭喝道,“熊霸天!”
正在劇烈喘息的熊霸天聞言急策馬上前,大聲道:“在!”
孟虎厲聲喝道:“立刻率黑熊部落的勇士去接應馬肆風,兩軍匯合後立即往白沙河邊撤退,再帶句話給馬肆風,哪怕騎兵師團只剩下了一個人,只剩下一匹馬,我孟虎也一定會帶着大軍去救他!”
“是!”熊霸天轟然應諾,回頭大喝道,“黑熊部落的勇士們,跟我走……”
傷心嶺以北三十里。
馬肆風的九千殘騎現在已經只剩下不到三千騎了,而且陷入了朔州騎兵的重圍之中,不過,北方騎兵困獸猶鬥下,朔州騎兵並沒有討到半點便宜,朔州騎兵付出的傷亡只會比北方騎兵多,而不會比北方騎兵少!
“將軍,我們被敵軍包圍了!”
“將軍,我們只剩下不到三千騎了!”
“將軍,突不出去了,跟狗日的朔州佬拼了!”
眼看北方騎兵已經陷入重圍,朔州騎兵暫時停止了進攻,趁着這短暫的休戰時刻,十幾名騎兵聯隊長和騎兵大隊長紛紛簇擁到了馬肆風面前,這些北方漢子都已經殺紅了眼,一個個叫囂着要和敵人拼命了。
馬肆風也已經殺紅了眼,而且仗打到現在這份上也沒什麼懸念了,北方騎兵的全軍覆滅看來已經是無可避免了,唯一剩下的懸念就是北方騎兵能夠拉上多少朔州騎兵墊背,但馬肆風心裡並不後悔,如果事情從頭再來一次,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這樣的決定。
原因無他,就因爲馬肆風是一名軍人,身爲軍人就必須要有軍人的覺悟,就必須要有軍人的尊嚴!拋棄戰友,臨陣脫逃從來就不是軍人應有的品格,同生共死,雖死猶戰纔是一名帝國軍人應盡的職責。
緩緩揚起手中已經砍得捲了刃的戰刀,馬肆風正欲下令發起最後的衝鋒時,東南角的朔州騎兵突然間騷亂起來,看樣子是遭到了攻擊,馬肆風也是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了,當下大喝道:“弟兄們,我們的援軍到了,殺……”
“殺殺殺……”
馬肆風身後的十幾名軍官還有兩千殘兵頓時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紛紛揚起手中那一柄柄捲了刃的戰刀,跟着馬肆風的馬屁股向着西南方向掩殺過來,不到片刻功夫,兩千多殘騎組成的騎陣就像一柄鋒利的剔骨尖刀,惡狠狠地楔進了朔州騎兵陣中。
騎兵對戰有個特點,那就是速度極快,兩軍將士往往是剛一照面廝殺就已經結束了,不是被敵人砍死,就是把敵人砍死,然後活下來的騎兵就會很快鑿穿敵軍的騎兵穿越過去,然後兩軍將士勒馬回頭,接着下一輪的對衝,下一輪的對砍。
但是,當某一方佔據絕對的兵力優勢時,就會利用兵力優勢把另一方層層圍困起來,兵少的那一方就算鑿穿了一道騎兵牆,前面也還有好幾道騎兵牆擋着他們,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直到兵少的那方全部戰死,或者力竭繳械投降爲止。
馬肆風率領將近三千殘兵鑿穿了朔州騎兵的三道騎兵封鎖牆,付出了近千騎的傷亡,才與熊霸天的兩千多蠻騎合兵一處,然後突然間出人意料地兜頭向東,從朔州騎兵兵力最薄弱的方向突出了重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