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瑜霏哪裡想過這些,一時吶吶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醫院就在前邊兒,也免了她的尷尬。
下了車,餘江阮替她掛了號,他本是要繳費拿藥後才離開的,何瑜霏催着他趕緊走。他猶豫了一下,知道阮女士肯定過不了多久就要反應過來的,叮囑何瑜霏有事記得打電話,然後才離開。
餘江阮出了醫院就打電話訂了最近一趟航班的機票,他沒有開車,將車停在醫院裡,打車去機場。
到了機場,看着站在玻璃門邊兒上直愣愣站着的小戰士,餘江阮的心裡就咯噔一聲。他走時這小戰士都還在家裡,這會兒出現在機場……顯然是特地來找他的。
看來他纔剛離開沒多久阮女士就發現了。他立即轉身就走,機場這時候的人並不多,他才走出沒幾步,後邊兒的小戰士就喊道:“餘先生……”
餘江阮裝作沒聽見,這邊沒有任何可遮掩的地方。他就只有朝着人多密集的地方走。這纔沒走多遠,後邊就有腳步聲就有腳步聲匆匆的追了上來。餘江阮不得不回過頭。
他的心情不好,語氣也不客氣,揉着眉頭道:“您能不能當着沒見過我?我真是有要事兒,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那小戰士有些濛濛的,等着他說完,才摸摸後腦勺道:“我不是來攔你的,首長說讓我和你一起,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餘江阮一直就以爲他是阮蓁叫來的,聽到他提起餘部長,心裡頭多少還是有點兒詫異的。不得不說,餘部長真是挺了解他的。
他抿抿脣,擡腕看了看時間,道:“你有機票嗎?”就快要到登機時間了,他是沒時間和他在這兒耗的。沒機票他總不能再跟着了。
那小戰士點點頭,從兜裡掏出一張票,道:“有的,首長秘書都給我訂好了。應該和你是一個航班的。”
餘部長可真是未卜先知,餘江阮揉了揉眉心兒,什麼都沒再說,轉身往機場裡走去。
跟着了他沒辦法甩脫,就只有當那小戰士不存在。如果那小戰士是和他一起出來的,他怎麼的都不會是一副冷臉。可他是由余部長派來監視他的,他的心裡挺膈應得慌的。
那小戰士大概是知道他的心思的,並沒有介意。空姐送了餐飲後見餘江阮依舊是一聲不吭的,他欲言又止了一番後道:“俺也談得有女朋友的,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滋味。你放心,就算看到什麼我也只當沒看見。”
他聲音小小的,像是怕被人聽見一樣。餘江阮一下子就樂了,睨了他一眼,道:“你這是犯紀律的知不知道?”
“所以等等你回京後,我就主動請求處罰。”他嚴肅而認真的。
要是在平常,餘江阮早笑出聲了,這會兒他卻是沒心情。平靜的道:“餘部長讓你報告些什麼你儘管報告,我不介意。”
那小戰士想說什麼,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哦了一聲,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你可別怪我。”
餘江阮沒吭聲兒,閉上了眼睛。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錄音裡的那段話,他是不相信的,孟時和他在一起,絕對不是像錄音裡說的那樣。他更不信的是,孟時會對他沒感情。
他的腦子裡想着這樣那樣的事兒,一時亂糟糟的。他不知道,餘部長讓人跟着他去東青到底是爲什麼。他知道他要走,不是應該阻攔的嗎?
餘江阮的心裡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他什麼也不願意去想。努力的將腦海裡的念頭都驅散。短短的兩個多小時的行程,他坐立難安,光抽菸就抽了五六次。空姐送來的餐飲他也一點兒也沒動。
那小戰士知道他心情不好,一句話都沒說。就跟個隱形人似的。下了飛機,餘江阮立即就打車直奔老宅。一路上他更是一句話也不說,那小戰士提醒他吃東西,他也只說自己不餓。
離得越近,他的心跳就跳得越厲害。餘部長放心讓他過來,肯定是早有準備了的。他只能控制着自己什麼都不去想。
到了巷口餘江阮就下了車,老宅的大門是鎖上的。他拿了鑰匙打開。他不過才走幾天,老宅裡竟然是冷冷清清的。枯葉掉了一地。餘江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步步的往屋子裡走。
打開門,屋子裡同樣是冷冷清清的,東西擺得整整齊齊的,和他離開時沒什麼兩樣。餘江阮並沒有停留,小跑着上樓。樓上並沒有孟時的身影,他拿出手機來撥打孟時的號碼,竟然已是停機。
餘江阮靠在了牆壁上,久久的沒有動。許久之後,他進了孟時的房間。孟時的房間的被子都已經收起來了,就只剩下一張空牀。她那古舊的衣櫃裡平時常穿的都已經收了起來,像是在告訴餘江阮主人短時間之內不會再回來了。
餘江阮倒在了牀上,緊緊的閉上眼睛。他沒有去打老鬼或是孟濤的電話,他知道,如果孟時存心要避開他,他找誰都沒有用。他就那麼在牀上久久的躺着,腦海裡不停的浮現出和孟時在一起的種種畫面,他從來沒想過,他們會就這樣就分開。沒有告別,沒有隻字片語,什麼都沒有,孟時就這樣消失了。只留給了他一座空空的宅子。
他始終還是不如孟時狠得下心,餘江阮緊握的拳頭鬆開。
那小戰士在樓下等着餘江阮,見他久久的沒下去,小跑着上了樓。臥室的門沒有關,他看到餘江阮在牀上躺着。縮縮身子就準備下樓。
纔剛轉過身,餘江阮就叫住了他,道:“能去買幾瓶酒過來麼?”
那小戰士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道:“好,我去去就來。”他到底還是放心不下的,又補充道:“你哪兒也別去。”
他就在巷口買了酒,還炒了幾個下酒菜,涼菜也買了不少。打了兩盒米飯,餘江阮沒吃過東西,就這樣空肚喝酒傷胃得很。他奉餘部長的命令過來,其實就是要將餘江阮給照顧好了。餘部長雖然嚴厲,可還是打心眼的疼餘江阮這個兒子的。所以才讓他自己過來看,也好死心。
他擰着酒和菜回去的時候餘江阮已經下樓來了,正對着空蕩蕩的冰箱發着呆。聽到他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將東西擰過去。
餘江阮從來都沒有喝過那麼多酒過,他以前總是覺得自己的酒量不失很好的,今天卻好像成了千杯不醉。一杯杯的喝着他都不知道醉。他想醉,他想好好的睡上一場。最好再也不要醒來……孟小時,怎麼能那麼狠心就消失不見了?
孟時今天輪休,正在院子裡摘着小白菜。院子裡有一小塊菜地,前任租房的人撒了一些小白菜,嫩油油的,正好是吃的時候。最適合煮湯了。
孟時摘了一把放在盆子裡孟濤就騎着車回來了,和孟時打了個招呼後就笑嘻嘻的問道:“中午吃什麼?”
住在一起後他的負擔明顯是減輕了,做飯的事落到了孟時的身上。他則只是負責洗碗。
“想吃什麼?”孟時反問着。邊打開水龍頭,慢慢的開始洗起菜來。
“吃什麼都行。要不吃麪得了,簡單。我這就去燒水。”他說着就要朝着屋子裡跑去,他和他叔一起,多數時間都是吃麪。這點兒孟時是知道的。
她叫住了他,道:“我今早買了些新鮮的蝦仁,要不你去買點兒餃子皮回來。包餃子吃,也挺方便的。”
孟濤自然是求之不得,高聲應了一聲好叻,又騎着車出去了。孟時突然響亮的打了兩個噴嚏,她有些怔忪的。很快回過神來,吸了一口氣,繼續開始洗小白菜。
孟濤的餃子皮很快買回來,孟時的餃子還沒能包好,手機就響了起來。她正包着餃子的騰不開手,就讓孟時幫她看一下。
電話竟然是應教授打來的,孟濤說了來電顯示後孟時就將餃子放下,胡亂的擦了擦手,接起了電話。
她客客氣氣的叫了一聲老師,應教授就抱怨道:“小孟,你這電話號碼換得太頻繁了些?打你電話是停機的,要不是翻到了你發過的短信,我可就聯繫不上你了。”
孟時換卡用的時候,她挑着發了些換號碼的短信的。她編了個理由解釋了換卡的原因,然後客氣的問道:“老師,您是有什麼事嗎?”
這時候應教授應該上着班,要是沒事,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的。她接到過應教授的幾次電話的,差不多都是在晚上。他說前一半的時間,師母說後一半時間。
“是有點兒事。”應教授沉吟了一下,道:“我這邊有一例手術,和你阿姨是差不多的。我年紀大了,就算是有把握,體力也跟不上了。科室裡這些年來來往往很多人,但資質能趕上你的,卻是沒有。”
他頓了一下,他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些,孟時沒有插嘴,等着他說下去。他給她戴的這頂帽子着實有些高了。年輕有爲優秀的醫生,在他們醫院從來都是不缺的。他們醫院的待遇好,實習生是擠破門檻的想進,優秀的人才是從來不缺的。
“我知道不合規矩,但小孟,我還是想請你回來看看,做這一例手術。我是經過嚴謹的思考的,並且也和院長商量過。你不用有壓力,手術成功不成功都不會追責。換成其他醫生做,還不如你做的成功率高。你畢竟已經做過了一例過。”應教授說道。
“老師,我已經很久沒有碰過手術刀了。”孟時輕輕的道。她的語氣是很平靜的,完全沒有一點兒難過。
應珍就愣了一下,隨即道:“沒碰不要緊,你有那天分。我們也還有時間慢慢的準備。只要你肯做,都可以慢慢來。”
孟時看了看地面上的影子,笑笑,道:“老師,您擡舉我了。我早已經做不了,也沒有想過還要回去。”
她說得挺認真的,電話那邊的應診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沉吟了一下,道:“小時,雖然你這些年遠離了着圈子,但是試試沒什麼不好的。我實話跟你說,這手術是病人家屬點名找你做的。院長那邊已經答應下來了,無論這一例手術做得好做不好,都不會虧了你。我是那麼想的,如果這一例手術做成功了,你的未來也算是有保障了知道嗎?就不用再去爲了生活奔波……院長那邊,我會竭力的替你爭取更好的待遇。出國進修一段時間,充實一下自己。我帶了那麼多學生,你不做醫生,真是這個社會的損失。”
他說這話是發自內心的,孟時確實是他帶過最有資質的學生了。他一直以爲,她會平步青雲,成就甚至在他之上的。
孟時叫了一聲老師,剛要說什麼就被應珍給打斷,道:“你別說話,聽我說完。我以你和董家郃的關係,你不想做這一例手術也純屬正常。但小時,醫者父母心,雖然你現在已經不是醫生,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接這案子。再怎麼說,那也是一條人命。你說是不是?”
孟時沉默着,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老師,我的手早拿不了手術到了。我沒有推辭,這手術,我是真的做不了。一支拿着手術刀都會顫抖的手,是沒辦法完成手術的。”
她慢慢的說着,聲音很平緩冷靜。一個醫生,最重要的就是那一雙手了。應珍比她更冷靜很多,沉吟着道:“只要手還能用,手術刀就拿得起來。你不是那麼容易被挫折打倒的人。這樣吧,電話裡說不清楚,我明天后天輪休,你給我發地址,我過來和你詳細的聊聊。小時,你別賭氣,也別任性,這事關你的以後。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替你做的了。”
他的語氣裡是帶着些感傷的,他私心底是希望孟時能回到醫院的。她去他們家時,他是看到了她手上的老繭的。醫院裡雖然累,但還算是穩定,至少吃喝不愁。孟時還多年輕,有一份好工作是很重要的。
這手術,他最先並沒有想到孟時的。手術讓孟時來做,確實是不符合規矩的。可如果病人家屬找上門來,那就不一樣了。既不用擔責,如果成功,她以後的名氣就會更大。只要出國鍍鍍金回來,所有的不好的污點都可以抹去。還能有一個大好前程,何樂而不爲?
他是經過深思熟慮,也和院長討論過多次纔給孟時打電話的。他是一半是惜才,一半是心疼孟時。
孟時沉默了一下,道:“謝謝您,但我真的沒有賭氣……”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應教授給打斷,“現在先別和我說這些,你好好想想,等我過來再詳細談。我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能見你了。就當是過來看看你,你別有壓力。你要是不想做,我也不會勉強你。但這之前,你得前思後慮的好好想,知道嗎?”
他的語氣很堅定的,壓根就不給孟時回絕的餘地。孟時最終還是應了好。應珍是很忙的,連寒暄都沒有就掛了電話。
孟時拿着手機發呆,站着沒動。不得不說,董家郃真是挺有手段的,竟然能讓應教授來給她打這個電話。不得不說,他還是挺了解她的。兩人在一起不是一輛兩年,他怎麼會不瞭解呢?
難怪他那天之後就沒有再上門糾纏,原來是早想好了對策。確實沒有再糾纏的必要。
孟時就那麼拿着手機,直到孟濤叫她,她纔將手機放進了兜裡,進廚房繼續包餃子。
孟濤挺好奇誰給她打電話的,洗着手洗着手的就問道:“誰給你打的電話?要過來嗎?”
他就在邊兒上,孟時沒特意隱瞞,電話的內容他模糊的聽到點兒了的。
孟時嗯了一聲,道:“我老師。應該明天就會過來。”應教授要過來,明天下午她是怎麼都得請假的。
孟濤哦了一聲,疑惑的道:“他過來幹什麼?特意來看你?”
孟時並不像告訴他,唔了一聲。心不在焉的攪拌了一下餡兒。孟濤沒再說話,就看着她,過了會兒才道:“我說小時,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那教授和你很久不聯繫,怎麼會想着要來看你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孟濤緊張了起來。孟時拿着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笑罵道:“你這是見不得我身體健康是不是?我沒病,他過來有一點兒小事。”
孟濤打算追根問底的,不過孟時沒再理他,認真的包起了餃子。應珍對她的期望挺高的,她默默的想,她這次肯定是要讓他失望了。連手術刀都拿不了,怎麼去做那手術?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孟時微微的有些恍惚。撇開那些恩怨不談,她也不能那麼不負責,明知道自己不行,還硬要上。她這次,真的是要讓應教授失望了。
孟時胡亂的想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這些念頭都壓了下去,什麼都不再想。
晚上的時候,她將餘江阮送的那手機拿了出來開了機。未接來電只有幾通,短信只有一通,餘江阮發的,讓她給她回一個電話。
孟時怔怔的,她原本以爲,以餘江阮的性格,會鬧個不停的。沒想到他會那麼冷靜。大概是已經被說服了。
孟時的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很難受,同時也隱隱的鬆了口氣。畢竟……餘江阮這樣她就沒有什麼思想負擔了。
她穿了鞋出了門。在門口不遠處的小賣部停下,鬼使神差的,讓老闆給她一張充值卡。
再次回到牀上,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她這幾天是看了報紙新聞的,董家這次的簍子捅得有點兒大。她的直覺告訴她,所有的事情都不是那麼好簡單的。爆料的人對董氏是了乳指掌的,任何一樁事情,都是有鐵證的。
董家郃任職總經理的這些年,其實仍舊是由秦婉青掌着權的。她做的很多事情他都是不知道的,而現在,卻要他來擔這個責任。他也是何其無辜。
孟時睜着眼睛,翻了個身。不管怎麼說,秦婉青有心臟病,真是挺出乎意料的。秦婉青的脾氣是很暴躁的,病情到現在來發作,真真是個奇蹟。
董芙蘿還在監獄裡,董家郃往公司,醫院,監獄的跑,也真是爲難了。孟時隱約的覺得,這事是孟世輝乾的。別的人,拿不到那些資料。也沒那麼大的膽。如果真是他乾的,倒也不奇怪。他要替他的孩子報仇,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只是,孟董兩家的臉,這下算是全撕破了。也不知道後來那女孩子怎麼樣了。一個女人無法做母親,不知道她知道了會不會崩潰。
孟時想着想着的就閉上了眼睛,她一點兒也不困的,想着今天這事兒,是不是得和餘部長說一聲。那麼想着,孟時就將電話拿到了手中。
孟時最終還是給餘部長打了電話的,將今天應診打電話的事兒和明天要過來的事兒都告訴了他。這事關她和孟濤孟叔的安全,容不得她不認真。
餘部長倒是沒說什麼,算是默認了。他是不希望孟時出現在人多的地方的,人太多,安保問題就沒有辦法保證。
孟時其實挺想向他問問餘江阮怎麼樣了的,最終還是沒能問出口。她很清楚,餘部長是不希望她問這些的。
第二天應珍在下午兩點鐘就到了,他坐飛機到東青,然後又轉車來這邊的。只不過,來的人並不是他一個,董家郃竟然也跟着來了。這時孟時完全沒有想到的。
大概是怕她會不高興,董家郃呆在車裡並沒有下車。是應珍和她說的。
孟時給應珍沏了茶,應珍卻沒喝,看着她的手,道:“你在電話裡說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孟時早已經想好了藉口,笑笑,認真的道:“來東青的那年不小心摔了一跤,後來拿手術刀的時候就一直顫抖着。我試過很多次,已經拿不了了。我沒騙您,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