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很久的電話,總算掛斷。我忙不迭的走上去。助理很有禮貌的朝我打了招呼。
“樑小姐。”
我想要開口,卻發現許多話都噎在了喉嚨裡。我不知道我現在該用什麼身份去關心何易燊,而他的助理又憑什麼要告訴我。
“我……”
“樑小姐,我叫向東,是何先生的貼身助理。”說完之後,向東稍稍彎了下腰。很恭敬的同我打了招呼。
我有些緊張,連連點頭。說道,“恩。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易燊的助理,我……”
“樑小姐,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助嗎。或者我可以幫你通知宋助理,讓她過來。”
我擺了擺手,拒絕道。“不用,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並不需要什麼,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何易燊到底是怎麼了。他得了什麼病,什麼時候能夠醒來。”
向東愣了一下,依舊很有禮貌的回答道,“樑小姐,何先生的病,我可能不方便告訴你,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可能羅醫生會更清楚一些。”
我有些泄氣,我知道,我沒有立場問這些問題,可是我真的很擔心,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何易燊這樣虛弱的躺在那裡,我卻什麼都做不了,連他什麼時候醒過來都不知道,這讓我心裡更加沒底了。可是向東顯然不會告訴我實情,不管我怎麼追問,都沒有用。
向東替我安排了房間,準備好了一切。其實我對這裡很熟悉,我在何易燊的家裡住過一段時間,但如今躺在牀上的那個人,卻讓我感到有些陌生,與其說是陌生,不如說是恐懼。
何易燊沒有醒過來,我半步都不敢離開,我洗了澡,換了衣服就回到他的身旁守着他,雖然很累,我也只是在他邊上稍稍趴一會。
一天過去了,何易燊一點動靜都沒有,除了呼吸之外,他的生命好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沒有一點回饋。我看着他發呆,房門突然被打開,我看到羅醫生提着他的箱子徑直走了進來,我緊張的一下子站起來,錯愕的看着他。
羅醫生卻始終淡定,走到牀邊,檢查了一下何易燊的情況,拿着手電筒,又翻開他的眼皮,隨後從他的箱子裡拿出了聽筒,有條不紊的替何易燊檢查起來。我大氣不敢出,只能呆滯的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羅醫生又一次替他注射,待他拔出針頭之後,我忍不住的問道,“你在給他注射什麼?又是鎮痛用的嗎,他什麼反應都沒有,爲什麼還要注射止痛針,這樣不會有副作用嗎,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嗎?”
可能是我的問題有點多,羅醫生不悅的看了我一眼,冷冷的說道,“你以爲他什麼反應都沒有,就不需要注射了嗎,如果沒有按時注射,他就會像昨天那樣,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怯怯的說道,“那也就是說,他現在每天都需要靠着注射止痛針來緩解疼痛是嗎?”
羅醫生沒有再回答我的問題,讓我覺得自己的問題很多餘,他轉而注視着何易燊,繼續檢查起來。
我胸口擠壓着的情緒有些爆發,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這大抵是源於對何易燊的擔憂。我看到了這樣危險的一幕,可是卻沒有人告訴我他到底怎麼了。何易燊也始終沒有醒來,我也沒辦法去質問他,我就這樣夾雜在緊張焦慮的情緒中,變得十分煩躁。
我看到羅醫生開始收拾他的箱子,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了,我繞了一圈走到他的面前,提高了音量,大聲的問道,“你告訴我,他到底怎麼了,爲什麼每天都要打止痛針,還有,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難道要在牀上躺一輩子嗎?”
羅醫生擡眼看着我,臉上沒有什麼情緒,我好像變成了一個無理取鬧的潑婦,但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必須知道真相。我有些失控,伸手推搡了他一下,繼續說道,“他都已經這樣了,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難道讓我看着何易燊一直躺在那裡嗎?”
羅醫生停下了手上的所有動作,轉而看着我,他上下打量我,過了很久之後,才冷冷的說道,“既然你是爲他好,我希望你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幾次病發好像都是因爲你。如果你希望他好,你應該少給他添麻煩,這比起十支止痛針都來的有效果。”
我像是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個耳光,呆愣的站在原地回不過神來,羅醫生沒有給我留半點的餘地,這樣的指責我卻沒有辦法反駁。
“我……”
羅醫生提起箱子準備離開,他站在我的面前,淡淡的說道,“我能做的只是儘可能延長他的生命,但我希望你可以讓他保持好的心情,這樣一來,對他也有一定的幫助。”
話都已經說道了這個份上,我怎麼可能還聽不明白,我抓着羅醫生的手臂,顫抖的說道,“他……到底什麼病。”
“胃癌。”
兩個字而已,打碎了我所有的信念和勇氣,我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貫串了我整個身體。我的力氣一點一點的被抽乾,兩條腿因爲慢慢沒有力氣,只能蹲了下來。我看着何易燊憔悴的臉,忍不住的從喉嚨深處發出低低的嗚咽聲,我想要忍住,可好像根本做不到。
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爲什麼他會得了這種病,我該發現的,我早就該發現的,只要我對他稍稍上點心,我就知道,他早就有胃病了,可是爲什麼我從來沒有在意過他的變化,就連他這次回來變得如此消瘦,我都覺得是理所應當。
哭聲越來越大,那種聲音好像不是從喉嚨裡發出來的,更像是從心底迸發出的自責感。對於何易燊,我有一百個抱歉,一萬句感謝,卻依舊把他對我的好當從了理所應當,直到整的感覺到他可能會從我的生命中消失,那種壓抑,恐慌的情緒瞬間就佔滿了我所有的思緒。
我不想再看到他了,我沒辦法看到他這麼脆弱的樣子,我印象中的何易燊是那個成熟幹練,細心體貼的溫柔模樣,他臉上總是帶着淡淡的笑容,他雖然不是很壯實,但他的出現,總能給我一種莫名的安全感,我對他的信任甚至遠超過了顧正南。
我一路跑回房間,將自己縮在了房間裡,我用被子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幾乎沒有一點縫隙,我怕自己的哭聲太響,會吵到何易燊。
我想,何易燊上輩子一定是欠了我很多很多,所以這輩子纔會出現在我的生命裡,對我百般的呵護,萬般的照顧。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何易燊,下輩子換我來還你,讓我像你對我一樣的對你好,不求回報,只求待在你的身邊。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很久,幾次有人傭人來喊我,都被我趕了出去,我沒有心情見任何人,連說話都不願意。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這麼任性,何易燊還躺在牀上,卻要別人來照顧我的心情,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像平時一樣的去面對他。
“樑小姐。”
宋傾的聲音讓我突然愣了一下,我原本不願迴應,可是有些事情壓在我心裡,或許只有宋傾可以回答我了。
我收拾了一下情緒,做了起來,我捋了捋亂糟糟的頭髮,用力的抹去臉上的淚痕,沙啞的說道,“你進來吧。”
我深吸了幾口氣,在保證自己不會哭出來之後,纔開口。
“何易燊的事情,你也知道,是不是。”
宋傾點了點頭,“嗯。”
“那半年前他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查出身體有問題了,對嗎。”
“是。”
我緊緊的抓着被單,鼓足了勇氣問道,“那他的離開,是因爲得了這個病,纔不辭而別的,是嗎。”
宋傾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其實,這一點都不難猜,我告訴過你,他比任何人都不願離開。”
我呆愣的看着宋傾,才發現她的眼角也有些閃爍,我的心臟像是被人用力的握住,痛的我喘不過氣來。原來,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多在乎我,只有我自己不知道,還嗔怪了他好久,怨了他好久。
想到何易燊爲我做的一切,我又忍不住的哭出了聲,可是我自己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沒資格流眼淚。我用雙手捂着自己的臉,爲了讓自己不發出聲來,只能咬着牙,強忍着。
“爲什麼他這麼好的人,會遇到這種事情,爲什麼會是何易燊。”
在他承受難以忍受的痛苦時,我卻陷在顧正南的感情淤泥裡無法自拔,我自以爲是的把他當成朋友,以爲這是我們最好的相處方式,卻從頭至尾忽略了他的感受。我從來沒有問過他,到底願不願意,因爲在我的印象裡,何易燊從沒有對我說過一個不字。所以,我就把他的好,當成了理所應當。
“別在他面前哭,這會讓他更難受。”宋傾低沉着嗓音說着這句話,讓我猛地一怔。“如果可以,多陪陪他,這會讓他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