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全國錦標賽很有意思,場面的兩名隊員爲BY隊的李小珍和LN隊的陸懿淨,比賽裁判長一名,副裁判長4名,裁判長助理2名,都是由國家體育總局乒羽中心選派,可以講,這次裁判的陣容算得上是國內最頂尖的陣容,李老師怎麼看今天在這場比賽?”
兩名球員入場,等待大會介紹,看臺上觀衆已經坐了七八層,相較於國內其他運動而言,乒乓球一直在老百姓心目當中佔據着很大一部分的位置,不管看得懂看不懂,大家還是願意親臨現場來看上一看的,甚至還有國外的觀衆每年花上大量的金錢跑到國內來看球。
“可以負責的講,最好的乒乓球技術就在我們這裡。”
主持人和解說員一直在介紹比賽,介紹隊員。
“陸懿淨這名選手,李老師對她熟悉嗎?”
“陸懿淨是這兩年新殺出來的LN的黑馬,技術很全面,打發很獨特聰明,這名小將也很幸運……”
主持人說陸懿淨這兩年的風頭很盛,說她幸運,其實熟知陸懿淨的人都知道,她挺倒黴的,九歲進入省隊,同一批的球員進國青的進國家隊的,只有她一直留在省隊,也是這幾年纔開始漸漸嶄露頭角的,打發很紮實,但全宇宙的觀衆和球員也都清楚了她的缺點,進入狀態極其的緩慢,有時候甚至一局結束掉了,她才找到感覺。
“陸懿淨的這頭髮很有特點……”解說員說着,今天的陸懿淨頭髮很短,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頭髮這樣的短,遠距離來看還真的很像是男孩子,近距離看的話,因爲實在長相方面太女生了:“比賽開始,陸懿淨髮球,李小珍是比陸懿淨大兩歲,是目前一個很有衝擊力的選手,發球首先得了一分。”
陸懿淨的球給出去,對方回球沒有過往,陸懿淨得分。
“漂亮,發球以後反手直接彈……”
2:0。
看臺上陸奶奶情緒有些激動,她拽着陸爺爺的手,緊張的話都說不出來,眼睛盯盯的看着下面在比賽的孫女。
原本陸懿淨送了三張票回去,這票並不是她要的,帶了陳如是的份並非是她故意爲之,陳如是並沒有來,陸爺爺和陸奶奶坐車趕來的。
解說員說真:“李小珍和陸懿淨不同的是,李小珍反手是生膠,陸懿淨是兩面反膠,李小珍是正手反膠,反手生膠,而且她的反手突擊性很強。”
正在說着,李小珍回球飛了出去,陸懿淨得分。
“李老師覺得今天陸懿淨的狀態怎麼樣?”
李老師說:“今天陸懿淨賽前肯定是做了充分的準備,這很少見,你看她今天有吼……”
確實陸懿淨得分之後今天確實有握拳,吼的動作。
鏡頭拉近,能看得見陸懿淨的眼睛和睫毛,一個鏡頭之後又拉開回到球檯上。
開場李小珍0:3落後,反手又失誤一板,所以都說開局很重要,一旦領先,對方就會覺得壓抑,現在場上比分爲4:0,陸懿淨領先。
陸懿淨髮球。
發出的球擦了一下往,李小珍停下動作又將球送了回去,擦網重發。
“李老師覺得打生膠選手有什麼難打的地方?”
“這個生膠需要判斷旋轉,如果判斷不準就很難打,從顆粒角度來講它摩擦在拍子上時間非常非常短,判斷一定要非常清楚,擊球的部位一定要準備,中上、幾點都要清楚。”
李小珍發球,陸懿淨髮手回擊回去,李小珍再給,陸懿一拍抽過去得分。
“漂亮!簡直就是速度和旋轉的爭奪。”
“剛剛這個球陸懿淨打的很漂亮,對方發了一個很快速的球,但她仍舊把球摩擦了出來。”
現在比分爲2:5。
李小珍發球,陸懿淨將球送出線了。
“對付這種生膠的選手,陸懿淨的速度不需要太快,只要拉一個旋轉,拉得稍微的長些,生膠就比較難打,也是比較怕的。”
李小珍發球,兩拍過去,陸懿淨突然變了直線得分。
臺上陸懿淨的教練拍着巴掌,屁股似乎挪動了一下。
“陸懿淨這選手很鎮定,她平時不怎麼愛說話,動作有些慢啊,但今天一上來,狀態調整的非常好。”
現在是6:3陸懿淨髮球。
發球改短,對方前身向前球拍想給一個更短,卻出現失誤,陸懿淨得分。
“今天你看陸懿淨的發球,就是又長又短,而不是一味,引對方來搏殺,這是陸懿淨的兩大特點,她兩邊的擺速速度很快,在一個就是她的反手進攻很有力量。”兩方運動員穿的都是短褲,運動鞋白襪,相比較對方而言,陸懿淨現在的身高已經很高了,腿長手長。
現在比分爲4:7李小珍發球,陸懿淨認真的凝視着對手的動作。
“這球陸懿淨撇的太高了,撇的意識是對的。在落點上還是沒有選擇好。”
回球的時候球飛了。
這是兩人之間的第一局,獲勝的一方將獲得全國乒乓球錦標賽的女單冠軍。
開球,幾次回板,突然陸懿淨大力將球擊打了出去,她的動作帶着力量,非常的果決。
“陸懿淨這名選手失誤出現的很少,對對方的旋轉判斷的非常清楚,一局裡面她發了兩個一長一短,這樣儘量還是要控制出現第三個,因爲對方已經知道了你有長。”
連續五球陸懿淨失分。
“現在陸懿淨應該慢下來,你看對方的氣勢已經打了出來。”
陸奶奶很緊張,孩子比分領先的時候她緊張,現在一口氣失了五分她更加緊張,攥着陸爺爺的手,她覺得自己不應該來看這場比賽的,心跳咚咚咚的,跳的很快,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害怕什麼。
李小珍發球以後,陸懿淨直接將球帶了起來得分。
“好的!”
陸奶奶現在哪裡有心思去看臺子上都坐了誰,鏡頭給到觀衆席上,卻出現了胡曉萍的臉,胡曉萍帶着眼鏡坐在後方,她附近沒什麼人,隔了幾個位置還有一些球員在觀看比賽。
“其實剛剛李小珍的打發在技術上角度而言是對的,只是沒有打上。”
陸懿淨髮球,發反手旋轉球。
打對方的正手球,李小珍高了,陸懿淨得分,中路偏正手短球李小珍接的並不是很好。
這是省隊訓練開會非常注意的一點,接下來可能陸懿淨還是會李小珍的正手短球。
又來了!
果然還是一樣的方式陸懿淨得分。
看臺上陸懿淨的一個指導教練高舉着雙手鼓掌,臉上的笑容很大。
一轉眼陸懿淨已經再次領先,20:13,李小珍發球失誤,這樣陸懿淨就取得了這場比賽的勝利,李小珍反手的失誤,這個生膠的難點在哪裡,難點就是在這個球它不是靠摩擦完全靠手腕手臂彈擊這個球,陸懿淨回球,李小珍就該站得近些,打出來弧線,點沒有找好。
懿淨撂拍,去了休息地,嚴肅上前將她的水遞給她,陸懿淨的手在比着,嚴肅在和她講一些什麼,李小珍的教練也是直說,嚴肅將白色的毛巾遞了過去,陸懿淨一直在晃,前後左右,嚴肅還是在講,陸懿淨率先回到場地,直接走過剛剛自己比賽過的檯面,交換臺面。
視線看着地面的幾個點,用腳去蹭蹭,李小珍回到場地。
……
最後一局。
“今天的李小珍在比賽當中幾乎就被陸懿淨給抑制住了,所以她沒有發揮出來前幾天的水平,之前她打馬陽就是以4:1取勝,打的非常的兇,思想上還是有些變化,人往往就是這樣,有包袱,和昨天來比簡直就是判若兩人,我們看陸懿淨,再接再厲拿下一分,比賽已經到了賽點,再來一個球,陸懿淨的冠軍就拿到了,現在比分2:20李小珍發球,雙方拉起來,李小珍回球失誤沒有過屆,就這樣陸懿淨獲得了女子單打的冠軍。”
陸懿淨舉着自己的兩條胳膊,嚴肅站起來拍着巴掌,全場都在鼓掌都在歡呼,陸懿奔到到嚴肅的身前,嚴肅張開雙臂,陸懿淨是跳到了教練的身上,嚴肅拍着她的頭,她都比嚴肅高了,嚴肅推着她去和裁判握手,回到自己的休息區,開始將外套塞進袋子裡,嚴肅走了進來,坐在椅子上,陸懿淨在蹲着,他的手放在懿淨的肩膀上似乎還在說什麼。
懿淨揹着包準備退場,和嚴肅一起,嚴肅看起來很高興。
陸奶奶是哭了,沒忍住的哭了,她也知道自己不太爭氣,但親眼看着孩子拿到第一的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雖然這對別人來講不過纔是一個全國錦標賽而已。
陸爺爺勸着陸奶奶。
“現在你哭什麼,孩子爭氣,會越來越好的,以後有的是機會哭,擦擦吧。”
其實陸爺爺心裡也是感慨萬千的,誰能想到這孩子她就打出來了,兩年前你和他說,他孫女能成爲種子選手,能進國青隊,將來會進國家隊這些他都不會信的,但是兩年後的今天,他親眼見證了陸懿淨的優秀,在賽場上就是那樣的鎮定,淡定。
陸懿淨本屆全國錦標賽獲得女單冠軍,女雙冠軍。
爲自己的人生資歷上帶了濃濃的一筆。
陳如是起身去關掉電視劇,她又重新回到剛剛起身的位置,看着電視機的方向,家裡很安靜,偶爾外面能聽見腳步聲,上樓的聲音,樓下偶爾還會出現叫賣的聲音,汽車經過的聲音,還有小鳥嘰嘰喳喳的聲音,她緊緊的閉着眼睛,陳如是還是那樣的漂亮還是那樣的瘦,身上的衣服卻越穿越好,一身水藍色的連衣裙。
陸天華中午回家吃飯,他不太關注這個全國錦標賽,畢竟陸湘琪沒有參加的比賽他都不看,陸湘琪進了國青隊之後整個人的氣勢就淡了下來,完全被其他的選手給壓制住了,再也沒有傳回來過什麼好成績,倒是給家裡的電話一直不斷,一天一打已經成了正常的事情,各種訴苦,各種鬱悶,甚至有想過退役,對未來的人生她已經有些摸不準,不太確定了。
曾經她是那樣的優秀,大張旗鼓的回到上中來,當時她家的動靜是那樣的大,整個陸天華和陳如是生活的這個街道有誰是不知道陸湘琪是誰的?
可是兩年後的今天,被親人寄予厚望的陸湘琪銷聲匿跡了,再也沒有看見她出現在什麼大賽上,再也沒有聽說她又拿到了什麼樣的成績,就連陸天華都會對女兒的成績避而不談,他不談的話,又會有誰不知趣的湊這個熱鬧呢?
“你怎麼在家呢?”陸天華覺得很詫異。
陳如是從來不在家裡吃午飯的,她中午都是要在團裡待着,今天這是怎麼了?
陳如是淡淡地說着:“鄰居聯繫我,說是家裡水龍頭沒有關,跑水了。”
陸天華點頭,這是大事兒,走之前怎麼沒檢查好呢,真要給人家泡了,道義上也說不過去。
“樓下淹了?”
“我回來的快,沒事兒。”陳如是如此說:“你中午要怎麼辦?”
她指的是陸天華午餐要怎麼解決,她不能做,時間也太短了。
“我買了一點,你吃嗎?”
“我在團裡吃過了。”
其實她沒有吃任何的東西,但不覺得餓,平時在吃的方面陳如是對自己也很節制,她對自己的身材要求很高,多吃一點都不行,絕對不允許自己發胖。
陸天華正在吃飯呢,陸湘琪的電話,在電話裡瘋了一樣的喊着,說自己不打了,現在就要退役,把陸天華給哭的莫名其妙,這又怎麼了?
孩子大了你就發現問題越來越多了,特別是湘琪這個個性,遇到事情就炸鍋,心裡一點判斷都沒有,不是哭就是鬧,動不動就不打了,你打球是爲了家裡嗎?
陸天華七天就得小勸一次,一個月至少要上演四五次的,他也覺得煩,他單位還有那麼多的事情要管呢,女兒也不省心。
“你好好說話,大中午的,我才從單位回來,你就哭,你除了哭你還會什麼?”
陸天華來勁了,他在單位真是忙的不行不行的,餓的胃都疼了,這纔買了東西趕緊回來吃,結果她又不消停,真的不想打了那就滾回來,別打了,省得成天的這個那個的。
陳如是一聽陸天華這話,搶過來他手裡的電話聽筒。
“你出去吃飯吧,孩子心裡不痛快了,你還刺激她。”
陳如是推着陸天華去廚房吃飯,陸天華起身就出去了,窩了一肚子的火,在單位偶爾也會受氣,受領導的氣,結果回到家一點不消停,他就不明白了,湘琪今年都十七了,她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怎麼就一點沒改變呢?人家出去生活都是鍛鍊,她鍛鍊什麼了?花錢她比誰都快,給家裡打電話她也快,和魔音傳腦似的,有一天不往回打電話的嗎?
陳如是拿着電話,清脆的問着陸湘琪:“你和媽說,怎麼了?湘琪啊,別哭了,你都是大姑娘了,遇事要冷靜。”
陸湘琪整個人就崩潰了,她不想陸懿淨出頭,偏偏陸懿淨出了這麼大的風頭,就連隊裡都在說陸懿淨這丫頭,她害怕,害怕陸懿淨真的進隊之後打出來成績怎麼辦?
她這幾年在國青對打的一點都不好。
陸湘琪的問題來自於她自己自身,更多的時間她都花在怎麼讓自己的外表看起來更好看一些,追求一些乒乓球之外的東西,精神注意力都渙散掉了,還有她的年輕又是情竇初開的時候,自控能力太差。
抽抽搭搭的說陸懿淨拿到錦標賽的冠軍了,問陳如是是不是因爲這個和她爸爸纔回家的,看了比賽嗎?
“家裡跑水,樓下的人打電話通知我回來,你爸爸也是剛剛進門。”
陸湘琪又說了好一通,讓把電話給她爸爸,陳如是進了廚房,勸着陸天華:“孩子你好好和她說,別上綱上線的,傷了她自尊。”
陸天華這火氣哪裡就有那麼容易壓下去的,對着陳如是陸湘琪還有所保留,到了親爸的面前她就什麼都不顧了,質問陸天華是不是回來看全國錦標賽了。
“我看什麼錦標賽,我都不知道我……”
陸天華這火是越來越大,被陸湘琪給氣的,他哪裡知道這些比賽,他一天忙到晚,忙的要死,他爲了誰啊?都是爲了自己嗎?
“你和媽說,讓懿淨別打球了……”
陸天華聽了女兒這句話之後他覺得這哪裡像是他生出來的孩子?
你說不讓打就不打了,怎麼你說人家就要聽?你是皇帝呀?還有這孩子到底是什麼心態?
他現在後悔了,女兒當初被選上的時候就說她對陸懿淨有別樣的感情,那時候陸天華真是沒當真,覺得這算是什麼呀,不算是事兒,一直到今天,他後悔了,覺得自己做錯了,當時就該按住孩子心裡妒忌的火苗,那時候給掐斷了,現在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也不至於讓她今天能說出來這樣的一番話。
“陸湘琪,爸爸對你真是太失望了。”
陸湘琪哭,她覺得自己現在打的一點都不好,她爸不但不安慰她,還說話刺激她,擦着眼淚。
“她從小就是你給養大的,你讓她不要打了,她就必須聽你的。”
陸湘琪的態度很直接,也很不客氣。
陸懿淨欠他們家的,所以必須要聽她家的話。
過去在省隊嚴肅就對陸懿淨特好,現在嚴肅心裡滿意了,他帶出來一個錦標賽的冠軍。
如果說當時嚴肅對陸懿淨好,不如說他對陸湘琪更好,是陪着陸湘琪練完之後才把時間放到陸懿淨的身上,畢竟當時陸湘琪的狀態和技術水平都在陸懿淨之上,肯定是可着大的來培養,陸湘琪離開省隊兩年,嚴肅才轉向來專門的帶陸懿淨。
陸天華的神色比剛剛凝重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掛上的電話,他就坐在沙發上,自己無論如何都回不過來神,沒有辦法消化掉剛剛陸湘琪所帶來的內容。
*
陸奶奶和陸爺爺這是兒子死後第一次走出上中的大門,甚至走出了涼州省,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觀看比賽,看完比賽當時陸奶奶都不敢相信,長長久久的就回蕩在當時的氛圍當中,陸懿淨拿了第一,拿了冠軍,拿了女子單打和雙打的金牌。
比賽結束之後,她沒有多餘的時間休息,馬上就要備戰,拿了第一是有獎金可拿的,這些錢懿淨一毛都沒有留下,全部交給了爺爺奶奶,她打完比賽隊裡就在開會,總結會議。
陸爺爺和陸奶奶返程,準備回到上中去。
如果是奧運會可能全國上下的人都會關注,其他的比賽而言,某種程度上來說,除非是發燒友,不然關注點都沒有放在這裡,自然上中的動靜也沒有那樣的大,陸爺爺和陸奶奶也是聲響不吱。
那錢其實陸奶奶接之前就已經推了幾次,她不是做面子活,孩子的錢就是孩子的,但當時陸懿淨就說了一句話,陸奶奶低着頭紅了眼圈,眼淚差點就掉了下來,她還是忍住了,孩子才獲得勝利,別讓孩子不開心。
懿淨說:“我爸沒了,我得代替我爸照顧你們,以前好的生活我爸給,以後我給。”
陸康安死後給這個家帶來的災難就不用想了,可陸爺爺和陸奶奶從來沒怪過兒子一句,甚至陸奶奶再難的時候,她也從來不會說,康安你怎麼就死了,你把這樣的家扔給我和你爸爸,類似這樣的話從來沒有過,都是無怨無悔的,扔下多大的攤子她不是一個人在扛,還有老頭子。
如果說幸運,陸奶奶要比和同期在醫院幹活的黃奶奶幸運的多,至少她還有老伴,兩個人能相互扶持着,太難受了晚上和老頭兒說說話,覺得挺不過去的時候,老頭兒伸出手抓着老太太滿是皺紋的手,睡一覺第二天太陽也是照樣升起。
懿淨給的錢替家裡還債了,陸奶奶到家連口氣都沒有喘,就去還債了。
其實大家都不易,欠債欠了這麼多年,饒是陸奶奶臉皮厚,饒是人家通情達理什麼都不說,心裡還是會過意不去,今天還錢的這家和陸奶奶關係不錯,還勸了陸奶奶一句,說她家現在這個經濟狀況還算是可以,兒子女兒都結婚了,也不用他們來管,讓陸奶奶慢慢來還。
陸奶奶的喉嚨升起一陣酸澀,勉強纔開口:“欠了這麼多年,銀行的利息都是變了又變……”
道義上其實她是說不過去的,這是人家心好,那時候的錢和現在能一樣嗎?
對方開口:“老陸太太你說這話就是不拿我當朋友了,那康安也是我看着長大的,都過去了會越來越好的。”
陸奶奶在對方的面前覺得自己矮了一截,她做不到理直氣壯去看對方的眼睛,因爲心裡帶着虧欠。
回到家陸爺爺正在刷鞋呢,看着老伴紅着眼睛回來埋頭繼續幹活,家裡爺爺奶奶都是乾淨人,陸爺爺的鞋子裡面都是本色,原本是什麼顏色穿過多久也還是原來的顏色。
中午煮了兩個雞蛋,這是長久以來兩個人的默契。
陸懿淨去省隊開始,陸爺爺和陸奶奶幾乎就不吃肉了,炒菜如果加肉,一天兩頓飯一年到頭也能花出去不少的錢,外面欠着一屁股的饑荒,他們吃不下也吃不好,苦着嘴巴一點,讓良心好過一點,家裡唯一的營養品就算得上是雞蛋了,一個星期煮兩次,一開始給陸懿淨寄錢,孩子從來都是一個月之後連帶着她的補貼在給郵寄回來,是在以實際的行動方式告訴她爺爺奶奶,她長大了,能照顧家了。
那之後陸奶奶就不給孫女寄錢了,這兩年孩子回家的次數很少,她和老頭兒就是這樣過來的,日子過的平淡緊湊,也沒覺得有什麼苦不苦的,習慣了就好,到點起牀,到點睡覺。
對面徐阿婆才接了孫子放學回來,這孩子的媽媽老早就和她交代了,放學要接,上學要送,雖然孩子已經十五歲了。
“老陸太太好幾天沒看見你了,回來了?”
徐阿婆讓孫子先回家吃飯,家裡的飯都是做好的,都在桌子上擺着呢,對面門就大開着,天氣太熱通通風,徐阿婆就順着門口進來了。
陸奶奶挪着椅子讓徐阿婆來坐。
“快坐。”
陸爺爺和陸奶奶在這片名聲挺好的,和誰家都沒紅過臉,都是和和氣氣的,大人孩子沒一個在背後講他們的閒話。
徐阿婆坐下,問問陸奶奶去哪裡了,好幾天都沒看見她人,還以爲家裡出什麼事情了。
陸奶奶笑:“懿淨比賽,我和她爺爺過去看看。”
徐阿婆憨厚一笑:“懿淨比的怎麼樣?”
陸奶奶答:“挺好的。”
徐阿婆也沒有追根究底,想着陸奶奶沒說成績可能是打的不是很好,畢竟陸湘琪都進國青隊幾年了,也沒聽說懿淨能進去,當初陸湘琪家弄那麼大的聲響,不過懿淨長得好,將來差不了的。
她說懿淨看着面相就有福氣。
這話逗樂了陸奶奶,說孩子面相?
那孩子不笑,總板着一張臉,說實話陸奶奶並不喜歡這樣的孫女,覺得心裡發苦發酸,人家的孩子都在天真的笑着,無憂無慮的玩耍,她孫女九歲就離開家了,一年到頭在家裡住不上一個星期,那孩子不是生下來就沒有情緒表達的,而是被迫那樣子,她打球不能讓人看出來她的情緒。
陳如是當初不就說懿淨命不好嘛,剋死了陸康安。
其實這話不僅僅是陳如是一個人講過,當時陸康安出事,好多人就隨意的一提,覺得孩子命硬,挺好的家庭說走下坡就直接滑下去了,這就是命不好,或者誰家孩子出生了,媽媽命沒了,講出來肯定會有人隨意的跟上一句,這孩子克人,對講話的人來說,也許這話真是沒有意義的,就是張嘴隨便那麼一說,但對被講的人那是一種無形當中的傷害。
徐阿婆坐了一響,她孫子叫她,她連忙起來就家去了。
陸奶奶休息休息就回醫院上班去了,想着下午過去至少還能算半個班呢,生活迫人,她就得斤斤計較着一毛一分,沒有拋瀟灑的資格。
“回來的時候順路去一趟孩子她媽單位,和她講一聲。”
陸奶奶念念叨叨,覺得老頭子可真是。
陳如是壓根對這些就沒什麼興趣,說孩子拿第一了,她只會講這種比賽又不是奧運會,可不信你瞧着吧。
醫院的水房很熱鬧,住院的病人家屬都要來這裡給病人洗洗衣服或者打點水弄開水,不然也要打洗臉洗腳的水,誰都離不開這裡,往後走沒幾步就是醫院的衛生間,實話來講,衛生間乾淨不了,哪怕時刻有人來清理。
一區病房的這片水房,今天已經堵了兩次了,黃奶奶掏了好幾次。
病人家屬有些吃稀粥,有些吃米飯還有些吃麪條,反正吃什麼的都有,還有喜歡喝茶的,泡的亂七八槽的東西順着水槽就那麼一倒,他們輕鬆一倒,沒有負擔不費力氣,你看然後涮涮杯子就可以回到病房,或者舒舒服服的躺下,或者準備回家,可是打掃的人卻犯了難。
五樓一區那裡水槽又開始堵住了,去找護士,有些家屬真是不願意了。
“你看我們花了錢,現在要洗衣服,那水槽裡的東西都漂了上來,怎麼洗嗎?”
看都噁心壞了,一看就是堵住了,裡面又是菜葉又是什麼東西的,她只能跑來找護士解決,交錢了卻沒有辦法洗,這算是什麼事情?
護士找修理的也是費時間,大部分而言這些都歸打掃衛生的阿姨來處理,正好陸奶奶在拖地,喊她。
“一區的水房堵了,這些人就是不講究……”
小護士其實挺爲醫院打掃衛生的阿姨委屈的,多髒多累都沒的選擇,就得哈下腰去幹。
陸奶奶進了水房,找一個東西上面來透,還是沒有動靜,自己蹲着從下面去通,還是不行,將下面水槽裡的東西都扒拉出來,然後用水大力衝,沒一會兒就衝開了,衝透了,陸奶奶用手將水槽都衝了一個乾淨,拿着抹布和護士就說已經通開了。
進去的人嘮嘮叨叨的說着,可真是,還有的也覺得其實幹活的人都挺不容易的,和自己媽媽一樣的年紀。
陸奶奶一點多透開的一區的水槽,不到半小時又堵了。
有些人習慣就是不好,這地方的水槽容易堵,就是因爲最近附近病房的一家不太講究的,什麼東西都往裡面倒,她纔不管你髒不髒,不管你累不累,打着我花錢了,我這是給你找機會賺工資呢,不然醫院乾乾淨淨的,還用你們來打掃嗎?
端着杯子,杯子裡面裝着枸杞紅棗一類的東西,水房有人在接水,對方拿着杯子就往水槽裡倒,旁邊正好站着接好水的病人家屬。
老太太就擰着眉頭:“你這樣做可不好,這些東西倒進去很容易堵塞的,到衛生間多好,病房不是有垃圾袋嗎?”
應該把硬物都撈出來然後水倒掉。
對方絲毫不在意。
“反正有打掃衛生的,他們就是做這個的。”
嘩啦啦的倒下去,那你說一個旁觀者,人家也不好講得太多,心裡搖着頭,覺得這人素質太差。
沒有多久五層又堵了,有人喊着正在幹活的陸奶奶,剛剛瞧着是她給透開的。
“我說拖地的那老太太,水房又堵了,你過去看看。”
護士也是覺得這些人真是夠了,在水房的門口貼了一張紙,請大家自覺愛護公共環境,言辭頗爲誠懇,這總算是不堵了,可惜好沒兩天,又開始這樣了。
中午大家都要吃飯的,講究的呢吃過之後找個袋子裝起來,自己離開的時候順帶着就扔掉了,或者病房垃圾桶內裝着塑料袋子那都是給扔垃圾用的,人家就偏往病房外一扔,連湯帶水的扔一地,管你呢。
在走廊上吐痰。
小護士都要煩死這一家人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你看穿的人模狗樣的,怎麼就這樣糟踐人呢?
陸奶奶從來沒有因爲這樣和誰超過,或者謾罵着,黃奶奶也是一樣,這是她們的工作,這份工作來之不易,一個是家裡有債一個是家裡有孩子要養。
生活它永遠都不是一帆風順的,生活這條船也許下一秒就會遇見暴風雨或者陽光,活着的人總要認真的活着。
陸奶奶和孫女通電話在電話裡就和懿淨講,哪怕你現在出點成績了,該有的教養一定要有,這些方面她都和孫女說,沒說自己遇到的問題,只是讓孫女如果遇到同樣的事情,她希望孫女能人品高出來一個層次。
陸奶奶總結,人品就是一個槓桿,它能成倍的放大你的價值,也能成倍的減少你的價值。
希望孫女能成爲一種不給別人添麻煩的人,陸爺爺管這種文化叫做不給別人添麻煩文化,陸爺爺說,教養和窮富無關,所謂教養簡單了說,就是不管你的出身和背景,你都可以選擇做個更好一點的人。
老兩口安安靜靜的生活着,認真的努力着,不張揚不高調。
陸奶奶下班之後去了舞蹈團那邊,陸爺爺有交代,她雖然不想和陳如是說這些,但還是來了,怎麼講,這都是孩子的母親。
等了一會兒,見陳如是揹着包從裡面出來,陳如是很好認,老遠就能看得出來哪個是她,和別人穿的都不一樣,氣質真是沒話講,作爲女人來說,陸奶奶承認陳如是長得真好,但性格不好。
“下班了。”
陳如是擡頭看着陸奶奶的臉,陸奶奶這幾年其實過的不算是好,二老都瘦的很,身上也沒什麼富裕的肉,衣服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了,除了乾淨根本找不到跟隨潮流的氣息。
“你爸讓我過來和你講一聲,孩子參加全國錦標賽拿了一個冠軍。”
當時票她是交給陳如是了,可陳如是說她要陪着陸湘君去學琴,當時陸奶奶差點就沒氣死在當場了,她遇上這事兒沒有辦法冷靜,陸爺爺就說,去不去只是一番心意而已。真有那個心意,不去現場還是起一樣效果的。
陳如是很是風輕雲淡的張張嘴:“只是一個全國錦標賽而已。”
陸奶奶只覺得胸口發悶,心臟裡有一種情緒叫做憤怒,無法宣泄出去,好一個只是一個全國錦標賽而已,你去打一個試試看。
“你牛,我也沒看你跳舞跳出來什麼名堂。”
陸奶奶忍不住的尖酸了起來,她一直都覺得自己脾氣算是很好的,這些年她沒和誰起過爭執這不能證明她的好脾氣嗎?偏每每陳如是就能讓她破工。
陳如是的聲音就像是冰塊一樣帶着一股子的涼意,涼氣騰騰。
“她是什麼家庭?她自己不拼,遲早就沒有活路,陸湘琪早兩年已經進了國青隊,她呢?拿一個全國錦標賽冠軍,還提前拿着票來讓我去看,就這麼一點的出息。”
陳如是嫌棄陸懿淨,就像是嫌棄街邊的流浪狗一樣,語氣對陸懿淨之前給送回來的票漫不經心。
有本事就把注意力放在訓練上,放在比賽上,別整天弄一些有的沒的,成功不成功看的不是你能不能讓家裡人去看一場比賽。
上中的傳奇是胡曉萍,胡曉萍14破格進入國家隊,代表國家拿下很多的榮譽,在陸懿淨這年紀的時候已經鋒芒畢露了,如果拿胡曉萍陸懿淨來做比較的話,陸懿淨的資歷現在真是嫩的很,也不算是什麼的很。人胡曉萍的家人才會爲孩子感到驕傲。
陸奶奶氣的嘴脣都哆嗦了起來。
乾脆就閉緊了嘴巴,懶得和她在多說一句,自己就講來告訴她做什麼,就老頭子非要惹人嫌。
轉身就離開了。
陸湘君小時候就看好陸懿淨,覺得懿淨打球很實誠,不像是湘琪是花架子,可能大人都覺得小孩子看的不準,但湘君對自己大姐的感覺很複雜,反倒是和陸懿淨,這兩年還有通信,陸湘君是真的拿陸懿淨當妹妹看的,這妹妹多好啊,小時候來家裡不和她搶東西聽她的話,長得又和洋娃娃似的,討厭鬼是陸湘琪。
陸懿淨拿了冠軍和陸湘君有在信裡提過,那封信郵寄到了學校,陸湘君看完就覺得挺高興的,放學和同學去校門外炸雞骨架,還請同學吃了兩。
五毛錢一串,這上面就幾塊,其實肉也不是很多,小販嘛做生意肯定不會讓自己賠了,用的是雞身上的哪塊陸湘君也不知道,反正味道好,好吃就得了,有時候下午左右,校門外有阿姨推着車來賣雞排,所謂雞排就是外面裹着一層面粉,裡面是雞肉,也是五毛錢一個,有的肉還帶着脆骨,但味道真的很好,他們運動量大,中午吃過飯,有些孩子三四點就餓的不行了,吃麪包的吃零食的都有。
“請我吃呀?”
同桌納悶,她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發生什麼好事兒了?考試考的好了?
陸湘君的成績在街道這一片是絕佳的,人家說起來陸天華,除了陸天華自身的那些事情,還有陸天華娶的漂亮的老婆,再來就是陸天華的這一雙兒女了,雖然陸湘琪現在消息少,畢竟新聞不是時時刻刻都播報這些,所以孩子到底怎麼回事兒大家也是霧裡看花,但陸湘君的成績就不一樣了,這是實實在在的,學校裡的尖子生,成績出類拔萃,她就是家長嘴裡,別人家的孩子。
“我妹打全國錦標賽得了冠軍。”
同桌哦了一聲,她對這個不瞭解,什麼全國錦標賽冠軍之類的,她也不懂,拿了就拿了被,附和說了一聲,挺了不起的。
陸湘君一臉自豪,那是。
那麼多人,全國性的比賽能拿到冠軍,這個可比當初她姐當初拿到的那個有含量的多,懿淨付出的辛苦她能想象得出來,湘君放棄打球她沒後悔過,因爲除了天賦,後天努力同樣重要,她付不出那個辛苦,她覺得太痛苦了。
湘君回到奶奶家,她奶奶已經做好了飯菜,中午給她買的豆漿。
“那香腸切好了,吃吧。”
今天早上發的面,孩子喜歡吃豆包,提前給做出來的。
湘君坐在桌子上,和自己奶奶閒聊。
“懿淨給我寫信了。”
陸天華她媽不知道湘君這孩子分不分裡外,她就覺得這孩子有點缺心眼,你和你親姐姐都沒說經常寫寫信呢,和一個後帶來的瞎寫什麼?
“你什麼時候給你姐寫寫信。”
陸湘君翻着白眼,給陸湘琪寫信呀?
不是沒寫過,陸湘琪給她回過兩次,說那邊環境有多好多好,她又去了什麼大場面,信裡一副趾高氣昂的語氣,湘君看不習慣。
她和奶奶說過,湘琪就是虛榮,結果她奶奶說什麼來的?
還說了她兩句。
“我和她沒什麼好溝通的,有代溝。”
一歲一代溝,兩歲也代溝了不少。
“懿淨拿了全國錦標賽的冠軍。”
陸天華他媽一聽這話,臉拉得老長,那張臉好像突然之間就長出來一寸的模樣,幽黑幽黑的。
“趕緊吃飯吧。”
不愛聽。
打的再好那都是別人家的事情,不是自己家的,在興奮能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