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阿婆心裡是羨慕的很,嫉妒卻一絲無。
大家都鄰里鄰居的一起這些年,陸家怎麼回事兒她看的比誰都清楚,過的不易啊,就算是風水輪流轉也該輪到他們家了,回味回味感慨感慨,就是孩子爭氣,哪裡像是自己孫子那樣。
那孩子小時候看着多精多靈,長大了就不往好處奔了,成天的遊手好閒,就不願意上班,不願意幹活吃苦。
兒媳婦現在埋怨她,說是她把孩子給慣的,小時候對孩子太好了把孩子的意志力都被磨沒有了,養成孩子好吃懶惰的個性。
你說這也和她有關係,是她養就能養成的嗎?
那孩子不爭氣……
徐阿婆訴苦,一家的指望也就這個孩子,說是指望其實只要他自己能把自己給弄妥了,大人誰還能想從他身上刮點什麼?就自立他都做不到,就寧願每天在家裡待着,和一些狐朋狗友不是打撲克就是出去吃飯,你大人講什麼,都是白講。
要是早知道,她也對孫子嚴苛一點了。
可你說,那麼多對孩子好的,難不成孩子最後都毀了?
陸奶奶拉着徐阿婆的手,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阿婆的那個孫子她也是看着長大的,以前真的挺好的,現在就……
太懶了有時候真是一種病,指望父母養,指望奶奶養活,父母給的錢花光了,就來奶奶家伸手要。
“知道他這樣,我寧願要孫女。”
陸奶奶笑,真的換成孫女你就不這樣想了,徐阿婆心裡還是喜歡孫子的。
徐阿婆又唸叨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其實她也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都說出去了,心裡也就平靜了,她還有幾年好活頭,到時候兩眼一閉,什麼都看不見了,還操什麼心。
陸奶奶和陸爺爺現在可有活兒幹了,房子買下來就每天過去監工,買的是一樓,外面有個小花園,這個樓盤呢,允許一樓將外面的門打開,變成一個自家小花園,地方呢不大不小,種點菜養點花什麼的是足夠了。
過去陸家是沒有兒子頂門立戶,需要老的不停的工作賺錢,不賺錢你就活不起,現在陸家新面貌,人家孫女不管怎麼說,去打球打的怎麼樣的,但是有回報了,給買房了孝敬爺爺奶奶了,就這片認識陸爺爺奶奶的,就真的沒一個說這房子和別人有什麼關係,那陳如是對着老兩口的態度,大家可都是瞧在眼裡的,明裡暗裡的,有些人覺得陳如是要拍大腿後悔了。
孩子出息了,但孩子和她的關係不好,這回沮喪死了吧。
陸奶奶是說不想要新房子,但真的這房子屬於她了,看着都覺得亮堂,原來的那個房子實在是太小了,轉個身就能碰到個人,就是做飯也不方便,現在一下子換了一個這麼大的房子,心裡痛快着呢。
家裡裝修進行的很順利,到了日子就交房了,陸爺爺和陸奶奶沒有馬上搬,因爲陸爺爺的身體,這房子一定是要空一年的,吹吹風透透氣,不着急搬,每天就來回倒騰陸爺爺的那點書,還有以前一些陸爺爺的爺爺留下來的東西,那些東西都不值錢了,都是老人家過去畫的畫,寫的毛筆字,陸爺爺的爺爺很喜歡這些方面的東西,重新裝裱起來,還有懿淨的照片,一張一張陸爺爺和陸奶奶都給重新收集好的,客廳裡洗了一副大的,就陸懿淨自己的,是當時在全國錦標賽拿冠軍的照片,陸懿淨的房間裡又擺了幾個,這次和鄭敏拿世界冠軍的女雙照片。 家庭氛圍一下子就上來了,瞬間鳥槍就換大炮了。
鄰居有和陸奶奶關係不錯的,想要過來看看,真的來了,看完之後除了替兩個老人高興,心裡也是羨慕,看看人家那孩子養的。
你說自己家哪方面的條件不如老陸家強?
那再怎麼樣小時候也沒短過孩子吃的喝的。
鄰居看了,回去一定會說,這一片就傳遍了,就如當初陸康安死是一樣的,不過這次的消息卻是非常正面的,老陸家陸康安的那個女兒這回是真的神氣了,打出來名堂了。
細細的問,有些也關注乒乓球,人家就好像是自己親閨女似的,還神氣,你知道不知道巡迴賽剛剛和鄭敏拿了女雙的金牌,有冠軍的頭銜,上面得獎勵多少錢?你看不是給家裡買房了。
普遍老百姓心目當中,只要你當了世界冠軍,你就開始要有錢了,運動員得點什麼,大家也沒有好反駁的,畢竟帶着一身的傷,從小到大的練,除了這個他們真是沒有其他的,付出一切就只是爲了拿冠軍,拿到的還好,有回報了,那拿不到的別的技能沒有,你說這輩子呢?
“一個冠軍能給多少錢呀?我怎麼沒看見電視播呢?”
“那是你不關注,那丫頭幾年之前就挺有名氣了,錯不了的,以後能給她爺爺奶奶買別墅。”
這傢伙!
一瞬間陸懿淨就變成天才了,誰嘴裡說的都是,從小就覺得她打的有天分,上手就感覺不一樣。
事實到底是什麼樣的,果然是一個人說,十個人說然後事實就變成這樣的了。
陸懿淨小時候打球被多少人說笨,就連教練都不收,附近大家也都說確實看着這孩子什麼都不行,那時候陳如是瘋了一樣的讓孩子跳舞又畫畫的最後都沒學成,又讓去打乒乓球,背後多少人飛白眼,到今天大家異口同聲的變成了懿淨小時候就有天分,小時候就顯露出來和別人不一樣的特點了。
陸爺爺和陸奶奶早上散步過去,走過去也要很久的,好在早上的車不多,昨夜下了一場的雨,天氣微微的有些涼,陸爺爺在前面走,走着走着掏出來藥就吃,自己感覺有點不舒服了。
“找個地方坐坐吧。”
陸奶奶那裡還敢讓他走。
陸湘琪退役,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加上年紀也偏小,今年才22,隊裡安排的她自己覺得不滿意,陸天華也爲這件事頭疼,還是想送女兒去學習,外界傳陸天華有幾百萬,這事實上陸天華還真沒有,他也就房子多,但房子多也沒全留給自己,家裡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的,全家跟着借光。
陸湘琪說想在北京買房,因爲正好準備在這裡唸書,得有個能睡覺的地方,伸手和陸天華要錢。
“我覺得北京就挺好的,別的地方我也不想去。”湘琪吃着才洗過的葡萄說着。
只有當你不打球的時候你纔會覺得這日子的美妙之處,以前每天醒了就是練習練習,開會開會,日子過的悶死了。
成天的睡到自然醒。
陸湘琪的底氣就在於,她認爲自己家是真的有錢,因爲她家房子很多,現在房價這樣的貴,在北京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買套房。
想的過於簡單,腦子是走直線的。
可能是因爲確實文化這方面較少,所以陸湘琪想事情,自己認爲是什麼就是什麼,說是天真吧,又好像帶着點驕縱,她和真正的天真又帶着一點的偏離。
陳如是當時沒有一口答應,因爲陸天華手裡沒錢,加上剛剛被查過,就是真有,敢拿出來嗎?
檢察院的那些人就等着陸天華動錢呢。
“我和你爸爸商量商量。”
湘琪過了很久,才幽幽的說道:“媽,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打不出來成績,所以也沒有必要在我的身上投資了?如果是湘君開口說要買房呢?我爸給買還是不給買?”
陳如是無語。
“湘琪啊,你爸之前才被檢察院調查過……”
“不是已經出來了嘛,他們也沒抓到我爸犯罪的證據,還不是把我爸給送回到單位的。”
陸湘琪心裡覺得解氣,叫你們亂抓,最後還是要還我爸的這個面子。
陳如是是嘴裡有苦難言,真的難言。
陸天華進去,前前後後沒少花錢啊,並非就像是放出去的風聲那樣,他不承認就完了,你知道這裡面牽扯到什麼樣的關係嗎?人家公款吃吃喝喝的,去哪裡玩樂的,發票開回來交給陸天華,陸天華就得給給報銷,這纔多久時間,扔進去多少錢了。
湘琪這孩子想事情不動腦子,什麼事情就看個結果,根本不看過程。
陸天華才進家門,他最近也動了想要換房子的心思,這邊工作要告一段落了,要往別的地方調動,他要是一直住小房子也有人不信,不如借錢買個房子。
這主意在陸天華的腦子當中過了幾次了,借錢買房,首先就能證明一點,我家是真的沒錢,借個七八家的,到時候他還沒還,誰能知道,他馬上還了別人也不清楚,但大家知道的就一點,那就是陸天華買這個房子是借錢買的。
見陳如是在打電話,陸天華聽了幾句就聽出來了,肯定是湘琪。
“湘琪?”
陳如是也覺得和孩子她有些話不好說,她不能開口就說不給買,將電話交給陸天華。
“你爸爸回來了。”
陸湘琪覺得那剛剛好,她要個小房型,不需要多大,五十多平就OK的。
眼角含笑,真的陸湘琪覺得自己的要求不是問題,家裡一定會滿足的。
“爸,我想在北京買套房。”
陸天華只覺得腦中轟地一聲,全部意志力都成瓦片了,陸湘琪還在電話裡說,要是能給她買個大的也行,還有學校現在一直沒有談好,她想去更好的學校,讓陸天華幫着出出主意,陸天華這人其實嘴有點刻薄的,出息的女兒他也願意捧着,可你陸湘琪你自己怎麼回事兒你不清楚嗎?
還有臉說想去更好的學校,人家要你嗎?
你做出來什麼貢獻了?什麼貢獻都沒,憑什麼讓你進?讓你進了,外面的人服氣不服氣?
“我沒什麼方法好幫你想的,你願意去,你就自己去,你能進去我佩服你,進不去愛怎麼地就怎麼地,還有在北京給你買房你想都不想要,家裡哪裡有錢?我和你媽還打算換個大點的房子,往市內動動呢。”
陸湘琪慌神了。
“爸,你這是不管我了,你們寧願換大房子也不讓我有個棲身之地。”
陸天華冷冷的想要出口嘲諷女兒,就算是他的親女兒他也要嘲諷,但對上陳如是的眼睛,陳如是對着他搖搖頭,孩子不懂事你就慢慢教,完全沒有必要這樣撕破臉,到底還是你生養的孩子。
湘琪也是天真了點,不知道家裡實際情況。
北京是一線城市,發達,首都,全中國的人民都知道北京,同樣的既然被大家所熟知那房價你就可以想象了,上中是個無名的小城市,這裡的房價才哪麼一點,就目前已經發熱的情況來推算,就算是買個特別好的地點一百平上下的房子,目前高層的樓很少,幾乎是不建的,在上中這片高層都是稀缺的景觀,可能大部分開發商還沒反應過來呢,加上民衆接受度方面也會很差,大家都住慣了,最高就是七八層的房子,你打死他們,現在也接受不了十幾層而是幾層的樓,一百多平開出去,公攤沒有多少,買到手全部產權的也不過才二十萬上下而已。
陸湘琪一開口就要在北京買房,她要求是不高,要求五十平,這五十平你把陸天華就是給扒了皮賣了他也拿不出來這錢。
“你認爲不管你,那就不管吧,我也管不起了,湘君唸書還用錢呢。”
陸湘琪恨得緊緊咬着自己的嘴脣。
陸湘君現在念書好了,她爸就偏着湘君了,當初她去打球還不是她爸讓去的?害得她現在變成這樣,書沒有讀多少,他又嫌棄自己笨了,什麼都是他說的,女兒之間他還要分個好壞。
“湘君是女兒,我也是女兒啊……”
陸湘琪抱怨,她覺得自己太吃虧了,去省隊的時候她就說自己不想打球了,是她爸一直勸一直勸的,說只要她努力,就會出成績,可她努力了,最後乒乓球帶給了她什麼?
陸湘琪抱怨,責問,把全部的錯都推到了陸天華的頭上。
陸天華的臉呈現灰敗色。
陸湘琪進了國青隊,她的注意力就已經不肯放在乒乓球上了,大家都努力,她覺得天分是註定的,自己有天分,就算是偷懶又能如何,在省隊的時候,她偷懶了,照樣贏了陸懿淨,陸懿淨那樣的練最後打出來成績的人還不是她陸湘琪?
可人有的時候,往往就是那樣的一念之間,陸湘琪的運氣也是不好,偏偏碰上的都是強硬的對手,一個壓一個的,人家都爬了上去,趙晨晨在國青的時候比陸湘琪小了好幾歲,這也是被稱作天賦型的球手,但人家可能是運氣好,或者水平真的挺高超的,一樣的沒有背景沒有關照照樣進了國家二隊然後打進一隊,陸湘琪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心已經散了。
她的心思裡面裝的太多,每每想着自己能拿到冠軍,然後站在所有人矚目的角度,她永遠記得那一個午後她從省裡回到上中,家裡附近是那樣的熱鬧,她迫切的想要重溫。
可越是着急越是無能爲力,她的技術還有,但別人總能在她的身上拿到比分,來到一個更是高手雲集的國青,陸湘琪的那份所謂的天分就全部都被遮擋得嚴嚴實實的。
她的人生,她現在看不見光。
這是她爸爸的決策失誤,他就必須要爲自己的生活買單。
陸湘琪的話就像是一把尖刀,傷的陸天華猝不及防。
陳如是搶下來電話,又和陸湘琪說了兩句,讓她先彆着急,她爸爸會想辦法的。
陸湘琪覺得自己是不是到底做錯了?她爸一直沒有吭聲,但聽了陳如是的話,又覺得沒什麼錯,能想辦法,就是家裡還有錢的,她現在不爭,以後就都給湘君了。
湘君唸書好,她爸就喜歡出息的人,自己這以後還能有什麼指望?
電話才掛,陸湘君打電話回來,她這都一個月沒信兒了,纔想起來家裡,笑哈哈的來了電話。
湘君在學校過的很好,老師同學都喜歡她,自己也是喜歡折騰,有冒險的精神,成天要創業,陳如是倒是沒往心裡去,覺得一個還在念書的孩子,創什麼業。
今天陸湘君打電話回來,就是爲了說這個的。
她不想念了。
陳如是一聽這話,只覺得要是陸天華在聽見,估計能被氣躺下。
“你打錯電話了。”
陳如是果斷的撂了電話。
陸湘君覺得納悶,明明號碼沒有錯的,怎麼就說她打錯了?
湘君很看好網絡這塊,她自己又是學這個的,心裡很有信心,她覺得自己爸是個有向前看能力的領導者,一定明白她現在想的是什麼,也一定會支持她。
陳如是下樓去買菜,陸天華在沙發上躺着呢,今天受到的刺激不小。
陳如是到了小賣鋪給陸湘君回了一個電話,湘君在電話裡就說了。
陳如是反問陸湘君,既然你想做,現在也沒人攔着你做,爲什麼就要休學?
這兩者之間不耽誤的好嘛。
“你爸今天被湘琪給氣壞了,湘君你千萬彆氣你爸了,你也知道你爸這人愛面子,把面子看的比自己的生命都重,你要是不念書沒有這個文憑,你信不信你爸能被活活的氣死?”
陸湘君聽着母親很是溫和的聲音,她覺得媽說的也對。
是啊,她就頭腦一熱,其實上學真的也不耽誤什麼,她爸現在又是這種情況,湘琪已經沒有發展了,不是她小瞧陸湘琪,能張嘴來要房子,就說明她是真的沒有腦子,家裡什麼情況她不清楚,自己要是一旦不念書了,她爸這臉面就徹底沒光了。
“媽,我知道了,我也是一衝動。”
大不了不做了就是了。
也許還沒自己所想的那樣的簡單呢。
陳如是卻不這樣認爲,你堅持的你就要堅持住了。
挺支持湘君繼續下去的,她從小就聰明,腦袋瓜子一流,她很看好陸湘君的。
湘君原本都萌生退意了,被陳如是這麼一說,又鼓起來勁兒了,有時候她真的覺得,有人說後媽這樣那樣的不好,可她的這個後媽和親媽一樣,也許親媽活着聽見這樣的話會傷心的,可人活着就必須往前看。
她媽媽過世了,很早之前就過世了,她長到現在,都是陳如是照顧的,陳如是一直都對着她特別的好。
“我剛剛說的話,就別告訴我爸了,省得他生氣。”
“好,我不說。”
*
“誰呀?”
陸奶奶繫着圍裙,正在家裡做飯呢,聽見有人敲外面的大門,這幾天陸爺爺身體都不太好,所以就沒怎麼出門,白天另外的兩家人家都有工作,所以白天很安靜,就他們兩人待在家裡。
“是我,舅媽開門吧。”
是陸爺爺妹妹家的人上門來探病了。
過去幾十年都一直沒聯繫過,你說也怪,從陸懿淨出名開始,拿到全國錦標賽的冠軍開始,一些親戚就恢復走動了,現在來的陸爺爺的妹妹是從自己大哥家的兒女嘴裡知道的,說小懿淨現在了不得了,拿錢隨隨便便的就給爺爺奶奶買了一個大房子,她這才讓兒女來上門的,不然她都躲得遠遠的。
親哥哥怎麼樣,親哥哥過的日子那麼差,欠了那麼多的錢,她一旦靠前,豈不是就沾身上了?
還有一點就是,人老了,其實開始念舊情了,丈夫沒了,和丈夫那邊的人走的不開心了,又開始想起來自己孃家的哥哥弟弟來了。 你家條件好了,所以我願意和你走動了。
陸奶奶去開門,身後進來四個人,陸奶奶都不認得他們了,多少年沒見了上哪裡能認得出來的,但有人認得她。
上來就親親熱熱的喊她舅媽。
“聽說我舅身體不是很好,我們姐弟過來看看。”
什麼叫現實?
眼前的就叫現實。
現實就是,你沒錢了,你欠債了,你就一個親戚都沒,人家都當你是瘟疫,當你家條件又緩和回來了,好了起來,人家又開始要走動了,這就是現實。
人家姐弟幾個進門大蘿蔔臉不紅不白的,好像這些年和家裡關係就一直特別好的樣子,把買來的東西一放,拉着陸爺爺就聊家常,家裡的老母親多麼的想念舅舅,多麼的掛念着你,但一直走不出來,沒有機會。
陸奶奶聽見這話,在廚房沒忍住就笑了出來。
一個城市住着,那麼掛念想念的,走不出來?不用半小時就能坐車過來,是挺想的,她看出來了。
陸爺爺臉色蒼白的靠在牀頭邊,是沒大病,就是那一年從施工樓掉下來摔的,摔出來的病根子,病來好來,病去卻沒有那麼容易了,到不至於怎麼嚴重,但現在不能走動,要臥牀。
“舅,這些年我們也不知道家裡是這樣的……”
輕輕巧巧的一句話都給推走了,陸奶奶以前不懂得什麼叫演技派,今天她算是開眼了。
陸爺爺的這個外甥女那真是演戲的好手,說實話讓陸奶奶去見一個十七八年未見的親戚,她哭不出來,你弄死她,她也哭不出來,康安活着的時候呢,那時候大家都來,因爲康安條件好嘛,人走茶涼,現在這杯茶又被懿淨給換成熱的了。
陸爺爺心裡其實也是難受,他是想念親人,可在深層的想念,對上那些年的現實薄涼,心中也是慼慼然,不舒坦。
陸奶奶煮了一些綠豆湯,陸爺爺喜歡吃這個,夏天吃着又去汗又解熱的就挺好的。
“喝點綠豆湯吧。”
陸奶奶一人給盛了一碗。
“這是懿淨吧。”
對方其中站起來一個,陸奶奶也不知道這是老幾,奔着家裡的鏡框就去了,打量着裡面的人,然後拿起來鏡框問陸爺爺和陸奶奶。 “她現在打球打的怎麼樣啊?”
陸奶奶就特別不習慣對方這副賊眉鼠眼的樣子,不是她埋汰人,就是這樣的表情,用眼睛在不停的掃視你的家裡每一個角落,她都在看,看看你家裡都有些什麼東西,叫人覺得很不舒服。
陸爺爺笑笑:“還行吧。”
“我可不是這樣聽說的,她不是拿了冠軍然後上中分了她一套房子嗎?”
今天來他們就是爲了這個而來的,據說舅舅家現在不一樣了,懿淨能拿一次冠軍以後自然還有更多,和這樣的人走動起來,就算是不求從他身上佔什麼便宜,至少他也不會和他們來伸手要什麼,一個弄不好,他們還能借點光什麼的。
陸爺爺喝着綠豆湯沒吭聲,對方的姐姐狠狠踹了妹妹一腳,覺得自己妹妹就是個二百五,問話有這樣問的嗎?
陸奶奶拿着糖罐又給陸爺爺加了一勺糖,呵呵的笑着:“我也不知道你們是從哪裡聽來的,誰告訴你們是上中分的?”
“就是聽別人瞎說的。”
陸奶奶漫不經心的看看回話的人:“現在這是全上中的人都認識我們家懿淨了,不然怎麼會別人就聽說了呢,我們當爺爺奶奶的都不知道,是有房,是孩子有心給我和她爺爺買的。”
陸奶奶又說:“那些年啊,你舅舅這嘴裡總是發苦,也是,兒子都沒了,沒的依靠了能不苦嘛,那時候不像是現在,想買什麼都買得到,想給他買點糖吧,買不起啊,沒有錢啊,還是我那妹妹從老遠的河南給我郵寄冰糖,你舅舅這纔算是吃上了一口。”
陸爺爺的親妹妹就在上中住,這樣近的距離,兩家不走動,反倒是陸奶奶的妹妹遠嫁河南,住的又是特別偏的地方,其實家裡條件也特不好,那年代孩子都生的多,養不過來,就去撿煤核換錢,等自己丈夫過來上中開會,就買上幾斤的冰糖和布料給帶過來。
陸奶奶說的話很清楚,你們想裝迷糊呢,原本我可以陪着你們做戲,但你看看,上門就問東問西的,她聽着腦仁疼,過去你們不是個東西,現在同樣你們依舊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這下可把眼前這幾個孩子給說的面上訕訕的,坐了一響就要走。
“把錢拿回去吧。”
“舅媽你看我們過來看舅舅的。”
他們一人給扔了一百塊錢,但這個錢陸奶奶不可能要,你以爲人家扔錢就是白扔的?以後有人情來往這要是恢復走動了,你是花還是不花?陸奶奶不是計較這個錢,但沒有必要。
“你們扔錢了,我家也沒有能去你家看看的人,拿走吧。”
就連送陸奶奶都沒有送下樓,勉強給送出大門,大門一關,覺得心裡的這口氣隨着關門板的動作就都發泄出去了,怎麼就那麼痛快呢? 讓陸爺爺趕緊把綠豆湯給喝了,陸爺爺就說今天這綠豆湯不太甜。
“吃那麼甜做什麼,要得糖尿病的,喝吧。”
陸爺爺就乖乖聽話把綠豆湯都給喝了,一口沒剩。
*
“東烈……”
同學揹着包快速跑了幾步,席東烈的車纔開出庫,同學撲過來擋在路前方。
席東烈的嘴角抽了一下,當做沒有看見。
“你要是不送我去,你就從我的身上軋過去吧。”
“那我可真的軋了?”席東烈面色嚴肅說道。
他覺得自己絕對是交友不慎。
這人喜歡乒乓球就喜歡的了不得,什麼大比賽小比賽的都要到場,特別是能看的比賽,他一場都不放過,就爲了那個叫什麼敏來的……“就知道你捨不得,我請你去看球。”
原本是訂了兩張票,你以爲這票就這樣的好買?這是好不容易買到的,結果女朋友和他鬧分手,他也覺得無聊,分就分吧,男人有幾個不喜歡看球的,他女朋友說什麼?
“男的喜歡看籃球的我見的多了,沒見過你這麼娘炮的。”
當時兩個人吵的不可開交,他就喜歡乒乓球怎麼了?喜歡乒乓球就娘炮了?
他女朋友喜歡籃球,他卻不喜歡籃球。
等人跳上車,席東烈無語。
“你就死賴上我了是吧。”
“別這樣講,我從我爸的手裡弄了兩張邀請卡,今天比賽完畢,我們能親眼見一見她們,真好,我得和鄭敏要個簽名,球拍我都準備好了。”
席東烈搖搖頭,這就是走火入魔了。
“宋洋昨天晚上有給我打電話,說是找你,說你沒接電話。”
席東烈聳聳肩,可能他當時並沒有在家,電話答錄機他回去也沒有聽,就錯過了吧,有事情會繼續打的。
到了場館附近,席東烈去停車,他才停好車,見前面有個穿運動服的姑娘揹着包在往裡面走,他一開始沒尋思能是今天的比賽隊員,畢竟在外面這樣橫晃,如果遇上了他朋友那樣癡迷的球員,會圍追堵截的。
陸懿淨走的不快,揹着包慢悠悠的,上午她沒比賽,來也是看看,上午有鄭敏的比賽,她原本想去游泳來着,結果趙晨晨說想要了解一下今天對戰的對手水平。
席東烈戴着墨鏡,跟在陸懿淨的身後,這一段的路比較長,他個子又高,能擋住很大程度上的一些陽光,長條條的影子就倒影在路面上,東烈不屬於消瘦類型的男人,他的體重很標準,臉有一點圓,眼睛又大。
用宋洋的話講,這是男人最有福氣的長相了,女人也是相同的。
陸懿淨聽見後面好像有腳步聲,皺着眉頭,回頭看了一眼,她停了一步,席東烈也跟着停了一步,他在猶豫,自己要不要繼續走,如果他走,對方會不會認爲他在跟蹤她?
陸懿淨是覺得也許自己走的慢,擋了別人的路,所以她停下來準備給對方讓路,她還繼續慢慢的走,她不着急。
她停他就停了,陸懿淨狐疑,她沒覺得對方會跟蹤她怎麼樣的,在這裡絕對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她是猜明白了對方可能是怕她誤會,所以距離她拉得遠遠的。
“我英文又不好……”撓撓自己的頭。
她英文是真的很不好,差的要死,又不能說話,只能裝啞巴,不知道他是哪裡的人,因爲懿淨覺得她看人看不準,索性不張嘴是最好的。 席東烈聽見她的聲兒了笑笑:“我英文也不是很好。”
他很謙虛。
“中國人?”她擰着眉頭。
出糗大了。
早知道就不該開口的。
席東烈笑得露出來一口的白牙:“中國人。”對上眼前人的臉,席東烈這人呢,比較陽光,能讓他覺得哀愁的事情不多,他的面相本身也是偏暖表情的樣子,陸懿淨呢,繃着一張臉,覺得大家都是中國人嘛,能遇上就是緣分,可能她比較擔心比賽吧,揚眉:“加油,會順利的。”
陸懿淨愣了一下,點點頭就離開了,她沒什麼好擔心的。
鄭敏已經開始上場熱身了,陸懿淨這才堪堪的踩着點來的,過來看比賽的隊員不是很多,有的還在倒時差,有些狀態出現問題了,趙晨晨是最有精力的,可能就是年紀小的原因吧,懿淨看着她,就想起來當年在省隊的自己了,永遠都不知道什麼叫做疲倦。
武濤嚴肅他們都在前面坐着,懿淨沒過去,坐在了趙晨晨的身邊。
鄭敏今天的狀態非常之好,越打越有氣勢,手已經熱了起來,狀態對方根本制衡不了,打的很順利。
鄭敏結束比賽,接受採訪,現在已經很是淡然了,不像是前兩年對着鏡頭還有些不習慣,發揮穩定?不,她還覺得今天的狀態不是很好,一般般吧,沒有達到自己心裡所要求的那樣,不過成績還是可以的。
席東烈的同學去追鄭敏的簽名,可惜沒有排到前面,沒輪上,回到位置上的時候覺得特別的遺憾。
“我是說真的,你那麼喜歡她,找個機會接觸接觸就是了。”
同學說着:“哥們我這叫做崇拜,並非是要把那個人弄到我家裡來,再說鄭敏是國寶國寶好嗎?你知道什麼叫國寶嗎?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什麼叫找個機會接觸接觸,我能配得上人家嗎?”
同學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大通,這真的有點要走火入魔的架勢,鄭敏就是他的女神,要高高的舉起。
席東烈點頭,那你就遠觀吧。
晚上陪着他去參加那個宴會,看見宋洋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被算計了。
“哪裡去,這麼的不待見我,看見我就想跑,我長得有這樣的嚇人嗎?”
宋洋堵住席東烈的去路。
他剛剛還在和男隊的教練說話,宋洋認識的人面很廣,目前他就負責文榮集團這塊的,這次來呢,他也是帶着任務來的,誰讓他和席東烈的關係好了。
“昨天我沒在家,沒接到你的電話。”
宋洋一臉的不信。
“你是跑出來風流瀟灑了,爛攤子就扔給我了,不打算回國了?”
現在文榮出現了小問題,席先生身體前陣子出現了預警,所以目前呈隱退的狀態,宋寧和宋義海在文榮出現的頻率卻越來越多,作爲朋友宋洋纔來走這麼一趟,文榮是你母親的陪嫁,真的就要放手交到宋寧和宋義海的手上嗎?席東烈看着遠方,視線定焦在某一處,還真是有緣分,今天第幾次看見她了?
宋洋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擺了擺。
“看什麼呢?”
席東烈回神:“沒看什麼,近期沒有打算想要回去。”
關於以後他還沒想好,回去也不是現在。
宋洋把文榮目前的情況簡單敘述了一下,席東烈脣角上挑看着他,一直盯着他,看的他一句話也講不下去了。
“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
他臉上出花了?
“還沒把樂馨追到手呢?”
宋樂馨喜歡席東烈,但席東烈卻不喜歡宋樂馨,偏宋洋喜歡宋樂馨,這關係聽起來有點複雜。
宋洋的老臉微微的一熱,喜歡歸喜歡,不代表他要和宋義海站在一塊,文榮是東烈的。
“她一直喜歡你,你也知道。”
席東烈擺着手:“我不喜歡她,或許這輩子我都不會喜歡任何的一個女人。”
欣賞可以有,但喜歡這種情緒還是不要了,太麻煩了。
“宋寧現在代替你父親出席了很多的場合。”
“如果她可以適應良好的話,我覺得也沒什麼問題。”他不太在意的說着。
“東烈,那是你母親的產業。”宋洋反倒是比席東烈這個兒子還着急。
“好了,來一次別說這麼深沉的話題。”席東烈的手指指着某一處:“國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