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奴魯同意與自己擊掌,九隆心中冷笑了一聲,隨即他緩步上前,伸出手來做出擊掌之勢。
手至半空,他忽地手腕一翻,將藏在袖中的短劍抖了出來。緊跟着他臂上加勁,銀牙緊咬,低喝一聲,將短劍的劍尖直直地戳在了奴魯的咽喉上面。
別看九隆貴爲一國之君,但歷次仗陣他都身先士卒,爲的就是鼓舞士兵們的勇氣和鬥志。這十餘年間,他手刃的敵人不計其數,膂力劍法絲毫不輸於國中的任何一名勇士,再加上他此次只求一擊斃敵,這手上的勁道自然也是傾注全力了。
這一下出手當真是快似閃電,只見銀光一閃,那短劍便已觸及到了奴魯的皮肉。剎那間九隆只覺勁力受阻,他心下納罕,但在那稍縱即逝的時間裡也由不得他去多想,只得忙不迭地再向前踏了一步,振臂前挺,力求一擊刺穿奴魯的咽喉。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以爲這一劍便可要了奴魯的性命,卻沒想到劍尖只送進去一半便再難向前挪動半分。緊接着就聽見‘咔’的一聲脆響,一柄精良的短劍居然從中震短,奴魯的咽喉中鮮血長流,但他卻好似沒事人一般,一臉陰笑地望着九隆凝目不語。
眼前之事當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哽嗓咽喉本是人體之中最爲脆弱的位置,但凡有利刃刺入必然是透膚而過,又豈會又刺不進去的道理?退一萬步說,即便這一劍沒有刺穿奴魯的咽喉,可至少也已入體寸許,憑這一劍之力,難道還要不了他的命麼?爲何他還能這般泰然自若地站在那裡笑而不倒?
時至此刻,九隆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如此說來,這奴魯恐怕真是擁有某種神奇的力量,不僅力氣極大,並且還能重傷不死。
想到此處,九隆的目光立即轉向了奴魯手中的綠石上面,想必這一切的癥結都在那綠石上面。他能身入蛇羣蝶陣而毫髮無損,八成也與綠石有着直接關係。
然而他心中所想也僅僅發生在轉瞬之際,就在他詫異之時,猛聽得奴魯怪嘯了一聲,隨即手臂一揮,九隆也看不清對方到底做出了什麼動作,只覺眼前一花,便感到小腹上面一陣劇痛,整個人也被一股巨力給震了出去。
倒在地上之後,九隆強忍着劇痛擡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小腹上面居然被戳出了五個血淋淋的大洞,大量的鮮血正在不停涌出。而奴魯卻舔舐着自己手指上的血跡,正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緩緩走來。
九隆自從一出生就是族長的嫡親,而後他又接替了父親的王位,直至今日成爲一國的君主,這三十年來,他從未吃過這等大虧。如今眼見性命不保,他一方面覺得肚腹上的傷口出奇的疼痛,另一方面則當真是怕到了極致,此時他想要大聲呼救,卻不知是因爲疼痛還是因爲害怕,一句話卡在喉嚨中怎麼也叫不出來。
奴魯似乎是被眼前的鮮血所刺激到了,他的表情由陰冷漸漸轉變成了暴戾扭曲,四顆獠牙完全地伸展了出來,一條長舌不停地吸允着手指上殘留的血跡。他一邊向九隆步步逼近,邊呵呵有聲地吐着白霧,整個人也變得愈發像是野獸一般。
忽然之間,不知是出於本能,還是被九隆藏在懷中的石碗再次發揮了作用,他猛地想到自己練習了多日的蛇語和控蝶術。在這一刻他已來不及去分析判斷,心念及此,便不假思索地大吼了一聲,口中之言,正是讓蛇羣攻擊奴魯的指令。
奴魯聽罷微微一怔,他自然從未聽過這種古怪的語言,回頭一看,似乎意識到了九隆是在召喚毒蛇。隨即他便再次哈哈大笑,口稱你這癡人當真是糊塗至極,莫說你本就不會蛇語之術,即便你會,你難道看不出這些怪蟒沒有與我爲敵之意麼?死到臨頭還不忘取我的性命,今日如不殺你,也枉我忍受這數日之苦了。既然你不肯答應我的要求,好,那麼我就送你到地獄中去作什麼狗屁君王吧。
言畢,他便張牙舞爪地作勢要撲,這一下如果再被他擊中,就算九隆有一百條名也是無濟於事了。
然而就在這時,驟然間只聽得‘噝噝’之聲大作,樹木雜草被颳得亂響,密林之中頓時亂成了一片。擡頭再看,只見一條條蛇怪昂首而立,吞吐着口中的黑信,金色的蛇眼均死死地盯在了奴魯的身上。
九隆和奴魯都知道這是剛纔那句蛇語起了作用,九隆心中是又驚又喜,驚的是本以爲這些蛇怪不會對奴魯發動攻擊,卻沒想到自己的指令一出,它們依然像往常那樣做出了攻擊的態勢。喜得則是強援在此,這下優劣之勢便立即反轉,自己的這條性命也基本算是保住了。
而奴魯那邊也同樣是顯得驚愕異常,他似乎沒有想到這些對自己溫馴的蛇怪會突然之間翻臉成仇,就算他身上具有奇異之力,但畢竟時日太短,還不能非常熟練地掌握和運用。眼見這數百條巨蛇圍向自己,他也顯得有些慌亂了起來。
不過此人當真是聰明至極,剛剛九隆念出的那句蛇語甚是複雜,但奴魯僅聽了一遍就暗暗記在了心中。如今他身陷重圍,卻並不急於逃出蛇羣的包圍,反而是雙指一伸,指尖朝向九隆,然後他大喝一聲,將九隆剛剛念出的那句蛇語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這顯然是個一箭雙鵰之計,打算讓衆蛇怪轉移攻擊的目標,既能讓自己脫離險境,又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九隆殺死。
這一聲令下,只見羣蛇亂舞,均顯狂暴之態,一條條蛇怪如同出水的蛟龍,張牙舞爪地直撲而上。然而大出二人意料的是,蛇羣襲擊之人並非九隆,而是窮兇極惡地朝着奴魯張口便咬,對奴魯剛剛所發出的指令竟毫不理睬。
那奴魯果然是具有過人之能,雖然這變故來得又急又快,卻還是被他在千鈞一髮之際給躲了過去。就見他身形急閃,當真是躍似靈猴,動如脫兔,連續數下避讓,居然將身前十餘條巨蛇的連串攻擊給躲了過去。
然而這些巨蛇也非尋常之物,況且又有數百條之多,就算奴魯再多生出兩條腿來,也不可能避得過蛇羣如同織網般的前赴後繼。僅片刻之後,奴魯便顯忙亂之態,腳步漸緩,身上腿上接連被咬。
無奈之下,奴魯只好拼勁全力與蛇怪正面對抗,他舞動一雙利爪橫劈豎削,凡是近身的蛇怪均能被他抵擋回去,可見他手上的勁力已大到了何等地步。
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如今的奴魯更是以一當百。看他舉手投足的架勢,倘若單獨對付一兩條蛇怪,或許還真能鬥個旗鼓相當。然而他此刻面對的卻是數以百計的龐然大物,縱使他有天大的本事,又怎能同時對付如此衆多的怪物?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他便漸漸露出敗象來了。
九隆已領教了此人的厲害,即便他此刻勝券在握,卻還是不敢託大輕敵,強忍着劇痛,他連連揮手做了幾個特殊的手勢。霎時間,密林之中蝶影亂舞,一隻只巨蝶騰空而起,從蛇羣的縫隙中穿插進去,或張口撕咬,或噴灑毒液,直把奴魯攻得手忙腳亂,一時間也不知該去抵擋哪一個方向了。
眼見勝負已分、大局已定,奴魯瞪着血紅的雙眼連聲咆哮,在身上又被蛇怪連咬中數口之後,他猛然間暴喝一聲,聲音中充滿了怨恨和憤怒,似乎臨死都想不通爲什麼事情的結果會變成這樣。緊接着,就見他步履蹣跚,目光渙散,一個踉蹌栽倒在地,舞動的雙手漸漸綿軟無力,片刻後便靜止不動了。
至此九隆纔算長出了一口氣,方纔的驚魂一幕令他望了自身的處境,如今危機已除,他反而感到肚子上的傷口愈發疼痛。他張了張嘴想要呼救,然而此時他卻當真是沒了力氣,就連一聲普通的呼喊都發不出來了。
眼見肚腹上的傷口還在不斷冒血,他知道如不盡快止血,用不了一時三刻便會血盡而亡。但這片密林卻是他嚴令士兵百姓擅自闖入的,若指望着有外人來救,當真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正感一籌莫展之際,忽然間他覺得懷中的石碗微微抖動了一下。隨即便見到有一條體型最大的蛇怪遊了過來,張開血盆大口,將奴魯的屍體給銜在了口中。
屍體剛一離地,就見從奴魯的腹中呼啦啦飛出數十隻巨大的蝴蝶來。原來在激鬥之際這些巨蝶都紛紛鑽入了奴魯的身體裡,他之所以漸漸露出了疲軟之態,其主要原因恐怕正是因爲這些巨蝶破壞了他體內的臟器。
那蛇怪咬着屍體行至九隆的面前,巨齒合攏,硬生生地將奴魯的身體咬成了兩截。大量的鮮血傾注而下,不偏不倚地澆在了九隆的臉上。九隆一方面是傷勢太重,就連躲避的力氣也幾乎沒有。另一方面則是有些昏昏沉沉,在他心中彷彿有一種奇怪的暗示,好像有某種聲音在告訴着他,只要張嘴把這些鮮血喝下去,他身上的傷勢便可快速癒合。
恍惚間九隆也沒有能力去分辨事情的真相,他就如同不受控制一樣,半張着嘴,將流進他口中的鮮血都嚥進了肚中。
正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身邊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斜眼一看,原來是奴魯的上半截身子就與自己並排躺着。那奴魯已然被一分爲二,但居然還是沒有徹底的死亡,就見他瞪着一雙血目盯着九隆,在不停眨動的眼皮下,一種無比的怨恨和陰毒躍然而出。
九隆見狀是又驚又怕,他無法理解此人爲何會有這麼強的生命力。就在他詫異之時,那條巨蛇忽地怪嘯了一聲,低頭就是一口,將奴魯的上半截身子囫圇個地吞到了肚子裡面去。
看着眼前離奇的一幕,九隆心中有無數個問題亟待解答。可還沒等他做出思考,便忽覺胸腹之中暖流涌動,一股無比舒泰之意遍佈了全身。他眼前似乎有着無數種色彩在波光流轉,而此時的他,除了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便再也沒了其他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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