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鼠狼偷雞,基本上八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都應該聽說過,或者是親眼見過。小的時候我家裡雖然沒有養雞,但我家老爺子卻養了幾十只信鴿,工作之餘最大的樂趣就是鼓搗這些東西。
當時我家所在的那個大雜院裡居住了大約有百十來戶人家,養鴿子的不止我家老爺子一個人,還有兩個鴿友也養着大量的信鴿,要是論起數量來,我家的鴿子應該算是最少的
。
有一年,我家那一帶黃鼠狼鬧災,大批的黃鼠狼滿街遊竄,到了夜裡,一雙雙碧幽幽的眼睛隨處可見。從我家到廁所的這點兒距離,少說也能看見四五隻黃鼠狼在夜色中橫躥豎跳,膽子大的都不避人了。我從小就聽老人們講過一些關於黃鼠狼的邪事兒,所以在那段時間裡,我晚上連廁所都不敢自己上了。
這黃鼠狼災鬧了沒幾天,院子裡的家禽就被咬死了不少,再過一段日子,另外兩家的鴿子就開始絡繹死去,直氣得那兩戶人家暴跳如雷。
我家的鴿子籠是修在房頂上的,因爲高度足夠,所以一時倖免於難。我父親當時大爲幸災樂禍,大讚自己當時的決策正確,把鴿舍修建在高高的房頂,量那些小黃皮子也跳不到如此的高度。
可他的慶幸僅僅維持了兩天,第三天頭上,當我家老爺子再次去房頂打掃鴿舍的時候,發現我家那六十多隻鴿子在一夜之間全都被咬死了,連一隻活的都沒剩下,這種夜行動物的殘忍簡直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
那兩個鴿友既傷心又氣憤,和另外幾戶人家合計着要想辦法把這些黃皮子全都弄死。我家老爺子傷心欲絕,本來也想參與此事,但我媽卻死活攔着不讓他去,說這些東西都是仙兒,咱可絕對招惹不得,到時候會遭報應的。
就這樣,院裡的一些居民開始自發的組織起滅除黃鼠狼的行動隊來,下毒的下毒,設套的設套,還有一些年輕的小夥子則拿着鋤頭鎬把滿院溜達,滋要是見着黃皮子就往死裡打,一個月下來,那些碧幽幽的光點就這樣慢慢地消失了。
到了最後,那兩個養鴿子的人活捉了一隻碩大的黃鼠狼,那體型就跟幾個月大的小豺狗似的。有人說這是所有黃皮子的頭頭,只要它一死,其他的黃皮子就不敢再來了。
那倆人覺得僅是打死這隻黃皮子難消心頭之恨,就把它的所有指甲全都剪掉,然後鎖在籠子裡一直關着,直到它被徹底餓死纔算解氣。
可在那以後的一年時間裡,院子裡凡是參與過滅除黃鼠狼的人全都生了幾場大病,有發燒的,有痢疾的,有腦淤血的,甚至還有突然失明的。
而那兩個養鴿子的人,則在不久之後相繼死去。一個是騎摩托撞在樹上飛出去戳死了,另一個死得更加離譜,喝完酒以後,摔進了路邊的臭水溝裡,居然給活活的嗆死了。
我媽聽說這事兒以後,菩薩保佑這句話就一直掛在嘴邊上。她說要不是當初攔着我爸沒讓他跟那倆人合夥兒,保不齊現在咱孃兒倆正在你爸的墳上燒紙呢。
自打那次的事情發生以後,黃鼠狼這種動物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子裡,此時聽到王子問起什麼動物喜歡偷雞,我腦海中立時便回憶起童年的影像,順嘴答音地說了聲:“是黃鼠狼。”。
王子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不錯,我估摸着就是它,行話裡叫黃大仙兒。不過要我看啊,剛纔這老頭兒還真不是個普通的騙子,他好像是有那麼點兒手藝,只不過就是手藝不太到家,沒使喚好,玩兒現了
。”
我問他此話怎講?王子說按照慣例,如果有人撞仙兒了,有兩個辦法能解決此事。最普遍的辦法叫送仙兒,就是和上身的仙兒盤盤道,看誰的道行深。假如這黃大仙兒怕了此人,就會自動離開,該上哪兒貓着上哪兒貓着去。
不過看情形老太太身上這隻黃大仙兒可不好對付,它給那老頭兒沏了杯糖茶,這就是送客的意思。言外之意,就是我不惹你,你也別招我,我先給足你面子,如果敬酒不吃的話,下一步就該動真格的了。
還有另一種辦法,那就是直接招呼,不用虛頭八腦的攀比什麼道行,上來就練,誰輸了誰躺下。
我聽他說得這麼玄乎,心裡有些不太相信,我問他:“你這都哪兒學來的?你怎麼知道沏糖茶就是送客的意思?”
王子說我爺爺可是正宗玄門弟子,這種事兒我打小兒就見怪不怪了,糖茶送客的場面我曾經親眼目睹過兩次,你說我打哪兒學來的?
然後他擺了擺手讓我不要打斷他,接着轉頭問熱合曼說:“我問你,你母親的腋下是不是起了一個大包?大概有拳頭大小?”
熱合曼一聽之下連連點頭:“對對對!是有一個肉球的嘛,比拳頭大的多啦,不知是個什麼東西,就這兩天才發現的嘛。王大哥,這肉球是什麼?”
王子衝我一撇嘴,滿臉得意之色,接着他解釋說:“狐黃白柳灰,每種大仙兒附體的時候,身體上都會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肉球凸起,這就是這幫仙兒的仙靈所在。狐狸上身的時候,肉球的位置在脖子上。黃鼠狼上身,肉球就在腋下。刺蝟上身,肉球是在後背上。蛇仙兒上身的話,肉球是在肚子上面。而這耗子要是上身了,嘿嘿……那肉球就長在最難發現的地方——褲襠。”
熱合曼已經被王子白話得五體投地了,連聲央求道:“王大哥,三位大哥,你們……一定要去救救我的媽媽嘛,只要你們能把她治好,我給你們當羊當牛也行的嘛!”
王子搖頭苦笑道:“是當牛做馬,不是當羊當牛,說不好就別瞎說。行了,現在也不是探討這事兒的時候,咱抓緊時間到你家裡瞧瞧去吧,能救不能救我說了也不算,得見着正主才能知道。”
我和大鬍子雖然不知道王子這廝到底有沒有那份兒本事,但本着濟困救人的原則,還是默許了他的說法,答應去熱合曼的家裡看個究竟。
從餐廳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正在路上走着,我突然驚奇地發現,這裡的天還是亮的,明晃晃的太陽依然懸在西邊的天空上,就和北京晚上7點左右的亮度差不多。
我敲了敲我的手錶,一切正常,不像是有什麼毛病,於是轉頭問王子說:“禿子,看看你的表幾點了,怎麼這兒的天還是亮的?按理說早該天黑了呀。”
熱合曼馬上解釋說:“你的表沒有問題,我們這裡嘛,和北京是有時差的,差不多是兩個多小時。天最長的時候嘛,到11點的時候天才會黑。”
我茫然地望着天空嘆了口氣,心中暗暗納罕,中國的地大物博可真是難以想象,同一個國度,兩個不同的城市間竟然能有這麼大距離的時差,這又豈是西方小國的民衆所能體會得到的?
熱合曼的家距離我們吃飯的地方並不算遠,幾個人邊走邊說,不大會兒的工夫就走到了他家門前
。
這是一種在喀什當地隨處可見的普通民房,通體金黃,全是用泥巴和胡楊木建造的。由於當地的土質特殊,所以這種貌不驚人的房子反而比一般的磚房要結實許多。著名的高臺民居就是以這樣的建築形式,在風雨和時間的洗禮中平平安安地度過了六百餘年,迄今爲止依舊屹立不倒。
在熱合曼的介紹下,一家子二十餘口人全都非常懇切地央求着我們,雖然他們大部分都不會說漢語,但從他們的表情也能看得出來,老太太的病對於他們來說是無比重要的大事。
我趴在王子耳邊小聲說道:“王禿子,看着這些人的眼睛,他們可都拿你當活神仙了。你這齣戲可千萬別唱砸了,不然的話,我都沒臉走出這門兒了。”
王子此時倒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他點了點頭,正色答道:“我盡力而爲,咱先看看情況。”說罷他轉頭悄聲問熱合曼說:“老太太人在哪兒呢?”
熱合曼指了指旁邊的一間屋子,剛要說話,王子忽然把食指立在脣邊,對衆人做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對着屋裡張望了起來。
我和大鬍子也感到非常好奇,都想看看這所謂的撞仙兒到底是個怎生情景,便隨着他走了過去,也趴在窗戶上向裡觀望。
只見屋中炕上坐着一個非常憔悴的老太太,雙眼深陷,兩腮下垂,面色鐵青,她正呆呆地向上望着什麼,全身上下紋絲不動,就像是個活死人一般。
見此情景,王子的表情顯得非常凝重,兩條眉毛幾乎擰到了一起。隨後他對我和大鬍子擺了擺手,帶着我們向後退了幾步,離開窗戶一定距離以後,他纔開口輕聲說道:“看情形八成是黃仙兒上身了,你倆別動,我再試她一下。”
說着他從後腰裡掏出一跟木頭來,那木頭八寸來長,半寸見方,又黑又黃,四面都刻着一排非常奇怪的文字,拿在手裡難看至極。
我輕聲問他:“這是什麼?燒火棍啊?”
王子白了我一眼:“別胡說八道,這叫‘天篷尺’,是降妖捉鬼的厲害法器。你別看這東西不起眼兒,這可是用雷擊木做的,你看看這上面的雷擊痕和焦點,絕對是正兒八經的好東西。一會兒我用這東西敲敲窗臺,如果屋裡有反應,那就準保是黃仙兒上身了,到時候我再想辦法。”
我和大鬍子對望一眼,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他。正在這時,王子突然上前兩步走到窗邊,用那根天篷尺在窗臺上連敲三下,發出了‘咚咚咚’的沉悶響聲。
忽然間,屋子裡面猛地發出一陣淒厲的嚎叫聲,那聲音又尖又高,直灌入腦。而和那聲音混在一起的,還隱隱帶着一種詭異的動物悲鳴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