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林中之人正是九隆第二次派出的那名侍衛,此人名叫奴魯,當時九隆交給他的任務僅僅是探查聖地之中有無發生什麼特異之事
。然而此人卻去而不返,從此再也沒了音信。
九隆也曾因爲這件事而感到疑惑不解,實在想不通這人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如果他也像之前那名親信一樣慘死於山頂聖地,那至少也應該有屍骨或是什麼線索留在那裡。可如今山頂也已查探過了,卻根本就沒有此人留下的蛛絲馬跡,就彷彿他從來就沒有去過聖地一樣。
在九隆看來,此事唯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此人在出城之後便即逃走,根本就沒有到神龍山一帶去過。時間久了,他也就將此人漸漸淡忘了,無非就是一名抗旨脫逃的罪臣而已,與他眼下所經營的大事簡直沒有可比之處。因此也就不再去思考這件事情,那人到底是死是活,也就沒有那麼至關重要了。
而頗爲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人居然會在數月之後突然出現,現身的位置還正是九隆每日必來的密林之中。這到底是一種巧合?還是此人有意而爲?莫非他此次前來,心中還懷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精明幹練的九隆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事有蹊蹺,此人的出現絕非那樣簡單,於是他立即警惕了起來,輕咳一聲,朝着那人走了過去。
然而剛剛向前走出幾步,他猛然一驚,隨即便停住了腳步,茫然錯愕地站在原地不敢動了。因爲他突然發現,那人的四周居然已經圍滿了蛇怪和巨蝶,不過這些毒蟲卻並沒有傷害他的意思,只是圍着他盤轉游走,神態滿是親暱之意,就與自己當初見到這些怪物時的情形一樣。
這便奇了,自己與那石碗頗有淵源,故而才能與這些恐怖之物打成一片。而此人僅是一名尋常的侍衛,從未到山頂聖地去過,他又爲何能有此異能,令周圍的蛇怪巨蝶對他毫無敵意?
正感納罕間,九隆又是一驚,忽然發覺那人的神情不對。只見他臉色煞白,面目猙獰,不僅雙眼之中充滿了兇殘之意,並且眼珠通紅,就連白眼球都變成了血紅之色,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尋常的人類,反倒比這些毒蟲怪蟒更加恐怖幾分。
這一系列奇怪的現象令九隆百思不得其解,他實在想不出此人爲何變成如此模樣,這滿含敵意的神情又蘊含着怎樣的深意。
可他畢竟貴爲一國之君,十幾年來,再大的風浪他也經歷過來了。面對一名普通的侍衛,他又豈能顯露出畏懼之色?儘管心中有些暗暗打鼓,但他還是向前踏了幾步,表情嚴厲地沉聲問道:“奴魯,何故在此?”
奴魯咧嘴一笑,從雙脣之間噴出了一絲白色的霧氣,隨即他嘶啞着嗓音對九隆道,自己這是覆命來的,數月前王上交給他的任務,如今他已經有了答案了。
聞聽此言,九隆心中一緊,料知此人定是知道什麼重要的機密,如若不然,不可能敢用這樣的語氣對自己講話。
九隆用餘光掃視了一下四周,確定周圍沒有外人在場,於是他殺心頓起,邊冷哼一聲正色問道:“你所知何事?道來無妨。”邊再次向前走了幾步,同時將右手轉到後面,緊緊地攥住了插在腰間的短劍。
奴魯答曰,自己當日在上山的途中便感覺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影響着自己,那感覺亦真亦幻,似有似無
。還沒等他弄明白怎麼回事,便一陣暈眩躺倒在地。
醒來之後,倒並未察覺有什麼特異之處,只是口中幹得厲害,非常的口渴。他急着完成使命回城交旨,便沒敢再山腰之處繼續逗留,跌跌撞撞地上山去了。
然而到了山頂之後,他才發覺那是一塊地獄般的區域,怪蟒盤踞,死氣沉沉,在石坑的正中央,還有一具乾枯的屍體倒在那裡。雖然他距離較遠看不清楚屍體的相貌,但憑着本能他也能夠猜出,此人定是潛入聖地後被這些怪蟒給咬死的。
他擔心自己也如那人一樣慘遭毒手,大致看明瞭情況之後,便轉身疾奔,想要就此逃下山去。
可還沒等他逃出幾步,便再次感到頭暈目眩,彷彿身體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腦海之中也是幻象連連,想什麼就有什麼,渾身上下出奇的舒服。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覺自己竟然站在了石坑的中央,那具乾屍就趴在自己腳邊,而自己的目光,正直勾勾地望着石坑中的一塊石頭。
說到此處,奴魯忽地擡起手臂,將右手手掌平平地託在了胸前,而在他的掌心之中,有一塊墨綠色的石頭正在熒熒放光,那種奇異的綠色,像極了九隆愛不釋手的那隻綠色石碗。
一見到這石塊的樣子,九隆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儘管那石塊的色澤變化極大,但形狀大小卻是一成未變,這正是二十年前自己扔進石洞中的那塊石頭。此前他還曾經苦苦思索,那扔進洞中的石塊到底被何人取走?如今真相終於大白,盜石之人果然就是自己派去的奴魯。而他之所以要拿走此物,原來是因爲石塊竟然變成了這幅模樣,與石碗發出了一模一樣的奇異綠光。
這一莫名的變故令九隆墮入了五里霧中,他怎麼也想不通事情的真相,石塊因何會產生此突變?而奴魯明明孤身闖入了蛇陣之中,爲何能毫髮無損地活着回來?他又爲什麼沒有拿走石碗,反倒單單是把石塊給帶走了?
就在他倍感詫異之時,那奴魯又打斷他的思緒開口繼續講了起來。他說自己當時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雙眼之中只有那隻綠色的石碗和綠色的石塊。不知是心底的貪念所致,還是被那奇異的力量所迷惑,總之他一心想着要將這兩件東西取走,不管將其帶到哪裡,只要能帶下山去,應該就算大功告成了。
然而那時的他畢竟還沒有完全失去思維和知覺,他在恍惚間意識到,地上的屍體極有可能是因爲觸碰到石碗才慘死當場的。他不願步了那屍體的後塵,於是他強打着精神,昏昏沉沉地抓起洞中的石塊,極力忍住自己對那隻石碗的慾望,跌跌撞撞地從來時的路上翻滾下去了。
跟着那奴魯突然表情一變,厲聲講道,後面的事情他不願再講,只是想讓九隆知道,九隆這數年間撒下的彌天大謊已被他看穿,那些怪蟒明明原本就在山頂上面,怎麼可能是你召喚而來?你滿口胡言愚弄百姓,今日倒要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神力。
言罷,那奴魯驟然間鋼牙緊咬,左臂橫向一揮,便正正地在砸在了他身邊的一根樹幹上面
。緊接着便聽到‘嘎嘣’一聲大響,那一人環抱的樹幹竟從中斷裂,隨即便向旁邊轟然倒塌,這一臂之力當真是太過驚人了。
九隆見狀心頭一震,不知他哪裡來的這麼大力氣。再定睛一看,猛然發現奴魯的手指尖利異常,指節粗大,儼然就是一隻猛獸的利爪。並且隨着他情緒越發激動,他的嘴巴也是大張開來喘起了粗氣,四顆明晃晃的獠牙爍爍放光,這哪裡還是那個自己熟悉的侍衛?簡直就是傳說中的惡魔降世。
只聽奴魯開口續道,實不相瞞,此前那二十六人均是被我所殺,他們的皮肉已成了我的腹中之食。我這等神力,就算你發動數百精兵我也不放在眼裡,即便是以寡敵衆難有勝算,但以我如今行動如風的速度,你也絕難擒得住我。到時我必將躲在暗處窺視於你,早晚會將你誅在我這雙利爪之下。
隨即他話鋒一轉,冷笑說道,不過我也並非不識時務之人,倘若與你爲敵,咱們各自都討不到什麼好去,如今我有一法,可保你我相安無事。我要你冊封我爲一路王侯,單獨執掌一座城池,你治下的百姓分配我兩萬之數,全部移居到我的城中。如此事成行,今後我依然受你調配,進貢納糧我一成不少,出兵征戰我也絕不退縮。你大可放心,我只是想過過那一人在上萬人在下的君王癮,絕無取代你成爲一國之君的意思。倘若真是有侵吞你的野心,我大可現在就將你殺了,諒你一具凡人之軀也抵禦不住我的一招半式。
九隆聽罷閉脣不語,在這一刻,他腦中百念急轉,立即作出了幾個判斷。
首先來說,此人不在此刻殺了自己絕非是野心不足,只是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國人心中的地位和根基,他即便是取了自己的項上人頭,也無法就此取代自己的位置,弄不好反而會激起衆怒,被十數萬百姓羣起而攻之。因此他才退居其次選擇了王侯之位,如有自己的正式冊封,他這王侯便做得順理成章,士兵百姓也沒有不服之理。
但此人明明只是一名普通的侍衛,再怎麼說都不可能具有如此的神力,自己與其相識數載,倘若他真的有此異能,又豈能躲過自己眼睛?他又爲何不展示出來謀求高職,僅充一小卒又爲哪般?
想必是他事先做好了什麼特殊的機關,例如早已將樹幹從中鋸斷,再用障眼之術來迷惑自己。此等雕蟲小技就想騙得王侯之位,當真是天大的笑話,他可真是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
此人既已知道部分真相,這個活口就絕不能留,定要設法除之。況且他膽敢在自己面前這般造次,就算他不知道真相,此人也斷然不能活在世上了。
不過這人面目可怖,紅眼獠牙,看起來倒有幾分像是真的,九隆一時間又拿不準到底是真是假。但他歷來趾高氣昂慣了,既不願當面示弱,又不肯以質疑的態度讓對方再展示幾手功夫給自己看看,就好像自己怕了他的怪力似的。
值此關頭,他眼珠一轉,一條毒計涌上心頭。於是他微微一笑,淡然說道,既然你已將後來之事設計得如此周詳,看來我不應也是不行了。不過有你這等特異之人相助於我,這對我來說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只不過你口頭上說不殺我還做不得數,須得與我擊掌爲誓,這樣我才能相信了你。
奴魯眯起紅眼怪笑了一聲,大聲道:“好好好,來來來,就與你擊掌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