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漢手中緊攥着的紙質事物,其實是三張照片和一張a4紙。三張照片中的人物分別是我、王子和季玟慧,並且全都是正規的證件照放大的版本,顯然是從某個官方系統中調取出來的。
而那張a4紙上,則是用電腦合成技術繪製出了大鬍子的肖像。雖然五官的細節多多少少有些出入,但整體看起來,卻把大鬍子的相貌刻畫得惟妙惟肖。
我不知潘老漢的手中爲何會有我們的照片,他在臨終之際都死死地攥在手中,這其中又有着怎樣的含義?而我們的照片既然在他的手裡,是否可以說明,他原本就認識我們幾個,卻一直假做不知地故意演戲呢?
在潘老漢的指縫之間,還藏有一塊很不起眼的綠『色』布料,布料的周圍輪廓參差,顯然是被硬生生地撕下來的。這種綠『色』的布料不太多見,但卻是軍用服裝的主要顏『色』。回想一下,陸大梟等人所穿衣服正是非常專業的『迷』彩軍服,這綠『色』布料倒與他們服裝的內襯頗爲『吻』合。
再仔細地環視了一遍四周,我發現潘老漢倒地的位置附近,留下了許多軍靴踩踏出來的鞋印。從鞋尖的朝向及步幅跨度來看,這些人都是大踏步地往前方奔去,很明顯,這是陸大梟的隊伍帶着潘老漢及吳真燕二人逃跑時所留下的。衆人均想盡快遠離那個隱身的惡魔,因此行走的步幅也很大很急。
不過,在這其中卻單獨有三人的腳印非常特別,從凌『亂』且朝向不一的足跡來看,這三人中的兩人曾經在此有過爭鬥,另一人則站在一旁冷眼觀瞧。
我撿起一隻潘老漢掉落的鞋子,對比着其中一個較小的足跡仔細甄別。果然,三人中有一個便是潘老漢本人,而另外兩人,就是腳穿軍靴的陸大梟一夥。
難道殺人者真是陸大梟的兩名手下?當他們殺害這名本就奄奄一息的老人之時,是瞞着衆人悄然行事,還是在陸大梟的授意下才下此毒手?
懷着滿腹的疑慮,我用力分開潘老漢抱在『胸』前的雙臂,再輕輕剝開他的外衣。只見他胃部左上的位置赫然出現一個極深的傷口,長約3釐米左右,刀身幾乎快要刺透了他那單薄的身體。
這一刀不偏不倚地刺在了心臟的位置上,準頭極佳,膂力甚強。看到這個傷口的同時,我和大鬍子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因爲我們二人的心中都在這一刻浮現出了一個人的影大梟。
還記得當時陸大梟殺害他的一名手下之時,曾經在我們面前展示過這種殺人手法。出其不意地將匕首送入對方的心臟,任憑對方如何在他的懷中掙扎扭動,他都依然緊抱着對方不肯撒手。直到中刀之人停止了呼吸,他纔會頗爲冷漠地將其推開,絲毫都不顯半點緊張。
其手段之殘忍,手法之老辣,都叫我們唏噓不已。從那時起,我們三人就已經對這個看似直爽憨實,實則『陰』險殘忍的神秘人,開始多加留意了。
照這樣看來,這潘老漢極有可能是陸大梟親手殺害的。並且在殺人之後,他將老頭兒的屍體遺棄在此,隨着其餘衆人繼續前行。
我蹲在地上默然不語,眼望着地面上雜『亂』的足跡,努力構想着當時的場景。
當時的情況可能是這樣,陸大梟和自己的一名手下親自擡着潘老漢進入了密林,並且始終走在隊伍的最後面。當他們走到這個位置的時候,不知是什麼緣故,陸大梟對潘老漢起了殺心。
可以確定的是,當時的潘老漢應該是清醒的,而且本身就保持着站立的姿勢。不然的話,他不可能在心臟被刺入一刀的同時,再陡然坐起抱着陸大梟死死不放。按照他當時的身體狀況,這種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因此,潘老漢應該是和陸大梟近距離站在一起的時候,被對方出其不意地捅了一刀。無比驚愕且萬分憤怒的潘老漢,在嚥氣之前死死地抓住了陸大梟不肯放手。要知道,人在臨死前的爆發力有時候是非常驚人的,儘管他原本已是命在旦夕,但盛怒之下的他,也足以撕下陸大梟的一片衣角。
這塊布料的材質像是『迷』彩軍服的內襯口袋,想必這幾張照片本是放在了陸大梟的口袋裡面,潘老漢在其懷中掙扎之際,碰巧抓住了這幾張照片,並在陸大梟全然不覺的情況下死死攥住,直到氣絕倒地的那一刻都沒有放開。
可能潘老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手中攥的是什麼,只是人們在死亡即將到來之際,總想抓住或攥住某種事物。也許潘老漢是無心『插』柳,又或許他是想好了要抓住陸大梟身上的一件東西,用來告訴我們殺害自己的兇手到底是誰。這其中的真正原因,恐怕我們永遠都無從知曉了。
大鬍子對我的看法表示贊同,從殺人的手法以及現場留下的線索來看,陸大梟是可能『性』最大的嫌疑人。只是不知這樣一個垂死的老漢如何惹得他動了殺心,總不能僅僅是因爲覺得帶着傷號太過累贅,因此就將老頭兒斃於此地。倘若是那樣的話,他完全可以把潘老漢扔在路上置之不理,又或是趁其昏睡之際來上一刀。何必要等到潘老漢甦醒過來以後,這才冷不丁地痛下殺手?
這裡面定然隱藏着我們無法想到的某種秘密,事情的真相,只能等找到陸大梟本人之後再做解答了。
不過通過這幾張照片,我倒從中得到了另一個答案。就是給陸大梟提供照片的人,對我們的瞭解就僅限於從新疆回來之前的那段時間。對於回京後我們這夥人的一系列情況,對方似乎並不知曉。
因爲這些照片裡沒有丁二這個人,如果他們掌握的情況足夠細緻,就應該瞭解到丁二已經轉投了陣營,和我們幾人綁在了一起。看來由於我們回京後的及時遷址,導致了對方信息的中斷,從而無法獲得我們最新的近況。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提供這些照片的應該就是那個姓孫的神秘人。他本人從沒跟大鬍子打過照面,因此,能準確描述出大鬍子具體長相的人,必然不是那個姓孫的。那麼,和姓孫的有直接聯繫,且與大鬍子近距離接觸過的人,在這世上便寥寥無幾了。
姓孫的所派來的一批批手下,死的死逃的逃,如今依然活在世上的,就只有劉錢壺師徒,丁二和高琳幾人。在我看來,這幾人之中只有高琳的嫌疑最大。她不僅和姓孫的淵源極深,而且也與大鬍子一起相處過多日。要把大鬍子的長相描述出來,對她來說自然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看來事情正如我此前所分析的那樣,高琳並沒有死,她搶在我們前面離開了新疆,並且依舊與那姓孫的同流合污。
將全部的疑點都想通之後,我和大鬍子把潘老漢的屍體埋在了路旁。由於雨水的緣故,林中的地面滿是稀泥,我們也無法刨個像樣的坑出來安放屍體,也只得撿了些石塊樹枝草草掩埋。
回想起在老頭兒家喝酒時的一幕,我不由得悲從中來。儘管此人必定對我們另有所圖,但每當回憶起他之前對我們的那份熱情,如今卻如此淒涼地慘死於此,心中便久久都不能釋懷。
一番唏噓罷,二人就地休息了一會兒。此時雨勢已轉爲小雨,但仍舊細細密密地下個不停,看樣子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止歇。
又往前面走了一段,發覺越是向裡腳下的道路就越是難走。我擔心王子被雨淋得久了會病情加重,眼下也顧不得去追趕陸大梟等人了,只得選擇了一個相對避雨的凸巖下面,支起帳篷,暫時安營。
數次徘徊在死亡的邊緣,使我對於生死一節也看得淡了。況且我很清楚以我們現在的狀態,若是那隱形血妖再次尋來,便毫無疑問只有死路一條。因此我和大鬍子索『性』不再輪流值守,徹底放平了心態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得甚是香甜,尤其是身體感到無比疲憊的狀態下,更加能讓人體會到睡眠的作用。直至次日天光大亮,我和大鬍子才相繼醒來。可喜的是那隱形血妖竟沒再出現,可疑的是那血妖爲何就此放過了我們?
雨仍舊在下,整個森林都靜悄悄的只剩了雨聲。我很喜歡眼前的這種詩意氛圍,若不是擔心雨水太多而浸入了帳篷,我真希望這場綿綿的細雨永遠不停。
當天中午,大鬍子做了一鍋香噴噴的榨菜『肉』絲湯。榨菜是我們隨着行李一起帶過來的,『肉』絲則是大鬍子下的一個捕獸套捕來的山兔。
二人飽食了一餐過後,均覺體力恢復了不少。隨後大鬍子幫着王子推血過宮,又喂他喝了幾口清水,王子這才悠悠醒轉。
昏睡的多時的王子顯得極其虛弱,但饒是如此,他仍舊睜開兩眼就爍爍放光,有氣無力地詢問我們是什麼味道竟如此之香?
我和大鬍子相視一笑,這廝既然有足夠的食『欲』,就證明傷勢對他的影響並不甚重。榨菜『肉』絲湯我們早在事先就給他留了一碗,但不成想這碗熱湯反而成了王大仙師的開胃小菜,風捲殘雲之後,他居然不停嚷嚷着還要再吃。
無奈下,大鬍子只好再去做湯。我則趁這個時間將此前發生的一切事情,以及我對此事的通盤分析都給他講述了一遍。
在哀嘆了潘老漢的可憐和咒罵了那姓孫的可恥之後,王子也對那種神秘的隱形血妖感到無比的驚歎。不過,此時他的心思全沒放在這些“瑣事”上面,唯一讓他牽腸掛肚的,就是帳外不時飄來的陣陣香氣。
約莫又過了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王子再也耐不住饞蟲的翻攪,不停催促着大鬍子趕緊上菜。
可就在這時,大鬍子忽然‘唰’地一聲閃進了帳中,表情非常嚴肅地低聲叮囑道:“小心!有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