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大鬍子講完,我心中感慨萬千,一方面是爲了撿回一條命而感到慶幸。另一方面則對這次行程中的種種危機而感到後怕,若不是有太多的機緣巧合,就算大鬍子有三頭六臂也難以保證我們萬無一失,如果還有下次,一定不能像這次那樣草草出行了。
隨後我們開始商議起渡河的事來。大鬍子說他觀察了一下,這河水應該是每天傍晚時分開始退潮,到那時水位會降低許多,並且也不似現在這般湍急。我們再在這裡呆上一天,等到明天傍晚,應該就有辦法渡到對岸去了。
計較已定,我們三人開始用樹枝刨坑,打算把周懷江埋在這個風景絕倫的河中小島之上。
由於他身上盡是外傷,他的遺體我們是無法帶出去了,如果被人看見,到時恐怕如何辯解也推脫不了,非把我們定成殺人逃犯不可。因此我們只能出此下策就地掩埋,假如將來還有機會,再想辦法把他和另外兩位隊友一同遷葬吧。
將周懷江的遺體埋葬過後,我們對着墳墓拜了幾拜,也算緬懷一下這位剛正不阿的優秀學者。
可如今還有一件頭疼的事,蘇蘭已經昏迷了太久,到現在還未曾醒來。不知她到底是什麼症狀,難不成就此成爲植物人了?然而眼下確實沒有救治條件,只能先想辦法維持她的生命,等徹底逃出此地後再送到醫院仔細檢查。
於是我找了一塊薄一點的凹型石頭,將烤熟的魚肉放在裡面搗爛,又在裡面加了些水,繼續在火上烘烤。不久後,魚肉逐漸化掉,變成了粘稠狀,雖說樣子不太好看,但也能勉強算是一碗魚粥了。
季玟慧將魚粥慢慢地喂進蘇蘭的嘴裡,又給她口中押了幾口水,見她臉色逐漸由白轉紅,我們纔算暫時的放下心來。
幾個人的體力還遠遠沒有恢復,忙了這許久已經頗覺疲憊,躺在地上隨便聊了幾句,便圍在火旁各自睡了。
次日又捱了一天,到了傍晚,那河水果然由急轉緩,水位也向下退去了很多。
大鬍子的傷勢已見大好,體力也充沛了許多,他在河水中來回遊了四次,將我們每一個人都抱着送到對岸,這纔算是集體逃生成功了。
我們在河岸邊上又住了一晚,翌日天明,一行人沿着河岸向南走去。這一走又是長途跋涉,直走到傍晚時分,這纔在河畔上發現了一處村落。
當晚我們就借宿在一戶老鄉的家中,我們謊稱自己是來此旅行的遊客,因爲迷路而流落至此。
那老鄉姓關,是漢族人,世代居於此地。見到我們幾個人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二話沒說,又給做飯又給燙酒,真是把我們當成了親生兒女那樣照顧。
我心裡有些打鼓,不敢貿然行事,於是我告訴關大爺我們的行李全都遺失了,暫時沒錢給住宿費,只能等我回去以後再把錢給郵寄過來。
關大爺把臉一板,顯得有些不高興了:“你說的這叫啥話?這不是埋汰俺麼?俺是看着你們心疼才收留你們,要是圖那倆錢兒那俺成啥了?這旮常年不來外人,看着你們也怪稀罕的,你們就敞開住,願意呆多少日子就呆多少日子,大爺管你們飽吃。”
我們幾個感動得一塌糊塗,遜謝了幾句,也不敢過多的推辭,便欣然入席了。
不大會兒的功夫,家裡又來了幾個老鄉,都是聽說來了幾個迷路的城裡人,一是來瞧個新鮮,二是給送點吃的,別把幾個孩子餓壞了。
我見他們手裡都抱着熱氣騰騰的飯菜,心裡感到了一種無窮的溫暖,這世上畢竟還是好人多壞人少,只要能活着,一切都是美好的。
關家二老逐招呼家裡的客人一同入席,都是生活了一輩子的老鄰居,大家一起吃菜喝酒,你們也沒啥好拘束的。
席間我問起關老漢的家庭情況,他說這房子就是他們老兩口子帶着兩個孫子住,一兒一女都到南邊不遠的金山鄉打工去了。平時他們老兩口子靠打漁爲生,兒女們每次回來也會給上一些生活費,日子過得還算可以。
又閒聊了幾句,我便問起此地到底是什麼所在。關大爺哈哈大笑,這地方你們不知道還有情可原,但這條河你們要不認識可就太外行了,也不知這旅遊是咋旅的,怪不得能迷路。俺們這旮叫察哈彥村,門口這條河就是黑龍江,你們說的那個島就叫察哈彥島。得虧你們上岸的時候是到的江這邊,要是去了那頭,那可就是俄羅斯的境內了,不讓蘇聯大兵給突突了纔怪。
這時我才恍然大悟,沒想到這趟旅途居然走到了國境邊上,若不是鬼使神差地渡到了黑龍江以西,恐怕我們現在已經淪爲偷渡犯了。
關老漢還說,這黑龍江裡的河心島多着呢,什麼吳八老島啦,張德勝島啦,數不勝數,察哈彥島只是其中的一個小島,沒啥稀奇的。
當關老漢問到我們是如何迷路的時候,我唯唯諾諾的不敢正面回答,只好說是在西面的蛇山裡和隊友走散了,本來想在附近尋找隊友,可沒想到越走越遠,到最後就完全迷路了,輾轉了好幾天纔到了這裡。
聽我們如此一說,一箇中年漢子立即顯得吃驚異常:“唉呀媽呀,你們是從那旮過來的?前兩天那旮的山神爺爺發怒了,你們知道不?那傢伙,震得山上又飄雪花又落石頭的,山頂上還冒煙來着,把俺都嚇毛了,好幾天沒敢出屋。你們幾個真是命大,這要是被埋在底下,估計幾年都沒人能找見你們。”
我知道他說的是火山噴發和雪崩的事,但也不敢顯出自己知道的樣子,只得支吾着假作不知,將這個話題岔了過去。
飯罷,關家二老把我們幾個安排在一間廂房之中,見到久違的溫牀暖被,當真覺得恍如隔世。季玟慧又喂着蘇蘭吃了一些流食,幾個人便早早的熄燈睡覺了。
次日醒來我們幾個商議了一下,覺得此地不能久留,蘇蘭照這樣昏迷下去總不是辦法,還是要儘早到大城市裡及時就醫才行。
於是我又請求關大爺幫我們找量汽車,能把我們送到附近的縣城就行。但路費我們的確是沒有,只有一塊手錶給老人家留作紀念,等我們回京以後,一定把住宿費和車費一併給老人家郵寄過來。
關老漢說你要是再說這話俺就不給你找車了,俺們鄉下人不像你們城裡人似的,動不動就提錢。你們有難了來找俺老漢,那是給俺面子,俺幫着你們也是給你們面子,絕不是爲了那倆破錢兒。你們等着,俺這就給你們找車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關大爺喜滋滋地回到了家中,告訴我們今天是你們的吉日,正好有一輛車要去興華鄉里送魚,你們可以跟着那個車過去。不過你們爲啥這麼急着要走?俺還打算跟你們好好地多喝幾頓哩
我說您老的心意我們領了,我們也會永遠記住您的恩惠,但是我們和隊友失散的時間太久了,怕其他隊友着急,所以得趕緊和他們取得聯繫。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一定會回到這個美麗的村莊,再好好地拜訪一下全村的鄉親們。
臨走的時候,關大爺還倒給了我們500塊錢作爲盤纏,直把我們感動得熱淚盈眶。我跟關大爺要了他兒子單位的地址,說是平時來往個書信什麼的方便一些。一番道別之後,我們終於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我們乘坐的汽車是那種正宗的農用貨車,駕駛室裡只能塞得下季玟慧和蘇蘭兩個女人,而我們三個則和車斗裡的一桶桶鮮魚擠在一起,那難受的滋味就別提了。
車行一日,傍晚前我們到了興華鄉,跟司機道謝之後,便各自分道揚鑣了。
我們在鄉上隨便找了一家小旅社,然後胡亂吃了幾口東西。吃飯的時候,我把下一步的計劃構思了一下。
飯後,由我出面給白教授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們這邊出了很大的問題,現在行李和設備全都丟了,而且還有人受了重傷,電話裡面說不清,總之現在需要一筆錢供我們看病和回京。我們身上的銀行卡、現金和身份證全部遺失,所以只能派人給我們送現金過來,銀行匯款是行不通了。
至於周懷江等三人死亡一事,自然不能在電話裡面告訴他,一來是在電話裡面說不清楚,二來也是怕隔牆有耳,萬一有人把我們給舉報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只能等回去以後再想辦法讓他知曉,到時怎麼處理就看他的了。
這次白教授是爲了自己功績才暗中私自組建了考古隊,根本沒有政府的批文,聽說我們出了這麼大的岔子,他必然要擔心自己受到連帶責任,肯定不會拒絕我的要求。
不過他說我都不知道你們現在到底在什麼位置,而且就算是我現在出發,到你們那裡也要兩三天的時間,恐怕會耽誤傷員的病情。這樣吧,我聯繫一個東北的老朋友,看看他能不能給你們送些錢過去,你們等我的電話。然後記下了我們所在的具體位置以及旅館的電話號碼。
半小時後,他回電話說已經聯繫好了,明天中午會有一個姓李的人去給你們送錢,一定要先把傷員治好,有什麼事等回北京以後再說。
次日午後,果然有一箇中年男子來找我們,那人自稱是李教授的兒子,受白教授的委託來給我們送錢。他遞給我們一個信封,然後有一搭無一搭的閒扯了兩句,便開車離開了。
信封裡裝着5萬塊錢,應該足夠應付眼前這些事了。於是我趕緊僱了輛車,把我們一路送到了塔河縣。
在縣醫院裡,蘇蘭得到了全面的檢查,醫生說她是因爲頭部神經受到重度刺激而導致了長時間的昏迷,但由於我們保護的還算妥當,她身體上並無大礙。只是他們的醫院醫療設備比較落後,不能對她進行進一步的治療。如果想讓她儘快甦醒,還得去比較權威的醫院做更加全面的檢查和系統的病情分析。
事已至此,我們確實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只能回京後再作打算。好在蘇蘭的性命算是保了下來,回到北京後,應該能有辦法把病治好。
鑑於蘇蘭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我們無法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於是我又僱了一輛非常舒適的商務轎車,給司機1萬塊錢讓他把我們送回北京。這價格至少超出正常價格的兩倍,那司機自然樂的合不攏嘴,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臨行前,我給關大爺的兒子打了個電話,把此前在他家借宿的事情講了一遍,然後讓他把銀行賬號給我,我給他把錢匯去,讓他轉交給關大爺和關大媽。
他起初說什麼都不肯告訴賬號,說這事要是被他爹媽知道,肯定會劈頭蓋臉地罵他一頓。我說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其實是緝毒大隊的刑警,因爲追擊一個毒販纔不小心遇險了。當時因爲任務在身,所以不能把實情告訴你父母。
現在犯人已經抓住了,政府出了一筆獎金,也算對你父母的一種獎勵。這錢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留在我們手裡算怎麼回事?到時人家要說我們貪污我們都解釋不清。
關大爺的兒子半信半疑,但還是受不住我一再催促,這才把銀行賬號告訴了我。
我把剩下的三萬八千塊錢分成了兩份,一份三萬的全部存進了關家的戶頭,剩下八千塊錢就用作一路上的資費使用。
我們所在的地方距離北京兩千多公里,一路上曉行夜宿,直到第四天頭上,這才終於回到了北京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