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九隆對人生有了新的領悟和感觸之後,便極少再飲用長生池中的血水了。在他看來,山野間的動物也是生靈,被殘忍殺害繼而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不小的罪孽。只不過滿城的子民如沒有血水就不能存活,因此他並沒有強行停止血水的供給,只是逐漸地減少他自己的飲血次數而已。
一日,九隆正在和那日鬆等四名重臣商討國事,忽有官員來報,說是城中百姓這幾日均出現了不適的症狀,大體的表現就是頭暈腦脹,四肢無力,更有甚者已經出現了昏厥的情況,並且發病範圍在不斷擴大。
九隆等人聞言大驚,普通人在轉變爲石衍之後,不但氣力大增,並且百病不侵,體質極佳,爲何會突然暴發出如此大面積的疫情?莫非這世間還有什麼石衍的剋星不成麼?
幾個人雖是對石衍的特性瞭如指掌,但聞此噩耗,一時間誰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隨即衆人便趕忙走出地宮,在都城之中巡視了一番。
果然如那官員所言,城中的子民皆是病容滿面,並伴有虛弱無力的跡象,其力氣已與普通人相差無幾了。更加讓人感到難以置信的是,這些發病者的眼珠顏色也產生了很大的變化,原本的血紅之色明顯減淡,病情最重者,雙眼的顏色已然退化爲正常的黑白之色,似乎正在逐步變回普通人的樣子。
九隆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忙詢問這些患怪病之人是從何時開始感覺身體異常的?衆人答曰,他們感到身體不適大約是在一月以前,也不知是什麼緣故,總覺得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時常感到痠軟無力,整天昏昏沉沉的老想睡覺。
起先大家也沒人太過在意此事,畢竟自身的體質異於常人,已經百病不侵有二百年的時間了,所以誰也沒有往生病的方面去想。
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身體上的反常就表現得愈發強烈,並且發病面積日益擴大,如今城中的百姓均已出現了症狀,雖然病情的輕重各有不同,但全城居民無一倖免,這顯然已經不是什麼偶然的事件了。
官員們知道九隆近些年來深居簡出,不願與人過多的接觸,再加上擔心九隆責備他們治理不善,因此沒敢在第一時間稟報此事,而是派病情較輕之人搬運來大量的血水供全城百姓飲用,想用這種方法來緩解疫情。畢竟這些石衍的力量源泉就是鮮血,多喝血水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可事情卻並沒有向着好的方向去發展,又過了數日,患者們的病情不但沒見絲毫好轉,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勢。每個人的病情都在不斷加重,最嚴重者已經昏迷過去不省人事,時至此時,就連能夠去搬運血水的人也一個都沒有了。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九隆連忙詢問那日鬆等四位重臣,看他們是否也同樣出現了身體不適的症狀。
那日鬆等人答道,他們的確也在一月之前感到身體上有些異常,不過他們畢竟不同於一般的石衍,在九隆的悉心培養之下,他們不但能力遠高於正常石衍,而且具有幻化外形的特殊能力。也正因如此,他們身體上的反應不是非常明顯,只是時常感到乏力睏倦,而且力量方面也下降了不少。
九隆皺起眉頭良久不語,心中一直在默默思索着此事的因由。看來此事絕不是那樣簡單,全國上下竟然人人都染上了這種怪病,並且發病的後果極其嚴重,這其中的問題到底是出自哪裡?又爲什麼只有他自己沒有產生出這樣的反應?
莫非石衍的壽命只有二百歲之久?過了這個時間,石衍們就開始退化爲普通的人類,從而走到生命的盡頭?不會,應該不會。從他多年間所掌握的情況來看,石衍的生命絕不會只有二百年這樣短暫,只要鮮血供給不斷,石衍就能夠長時間的生存下去。即便真有年齡極限一說,也不應該在毫無先兆的情況下就發生突變,況且這些人變成石衍的時間並不統一,最晚的一批甚至是一百年前才化身石衍,何以會隨着其他人一起出現了生病的反應?這裡面必定還是另有隱情的。
想到了鮮血的供給,九隆猛然間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自己與其他石衍的不同之處只有兩點,其一,是自己乃是在仙鬼面的魔力下產生了異變,而其他石衍的變異則是出於魘魄石的原因。其二,就是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飲用過長生池中的血水,除自己之外,全國子民都是靠着這一池血水生存的。
如今全城上下人人身患重症,唯有自己毫無異常,那也就是說,問題應該就出在上述兩點區別之中。如果不是魘魄石發生了什麼特殊變故,那麼癥結就一定是出自長生池內的血水上了。
想通了這一節,九隆急忙率領那日鬆等四人返回地宮,快步來到長生池畔,想看看池中血水是否有什麼異常。
然而就在他們走到池旁的那一剎,眼前的景象卻令五人立時倒抽一口涼氣,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長生池中的血水居然一滴不剩,擺在他們眼前的,就只有一個巨大無比的紅色深坑。幾個人莫名其妙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無法解釋這原本源源不斷的地下泉水爲何突然斷流了?
九隆知道必有大事發生,他也來不及仔細推敲,趕忙縱身跳進坑中,用手在血池的坑壁上抹了一把,發覺粘在手上的血水還溼漉漉的沒有全乾,看來這泉水斷流也就是不久之前剛剛發生的。
隨即他又伸手在鼻前一嗅,感覺鮮血的味道中還含有另一種特殊的氣味,這種味道他非常熟悉,許多年前,他曾發現此物與魘魄石及石衍有相剋之效,換句話說,這也是唯一能讓石衍感到痛苦的一種植物。這種植物的名字,叫做桉。
一聞到桉葉的氣味,九隆頓如醍醐灌頂,立即想通了事情的原委。原來是有人在池水之中混入了大量的桉葉汁,城中百姓服之入體,自然會對他們的身體產生影響。而這種對石衍具有極大傷害的桉葉汁竟被毫不知情的百姓們誤食了一月有餘,如此一來,飲用之人必然會產生出各種不良的反應。
www ★ttκá n ★¢O
這桉葉汁到底是何人注入血水之中?而原本滿滿一池的血水,如今又跑到哪裡去了?
正苦思之際,猛然間聽到頭頂上傳來陣陣嘈雜,側耳細聽,其間居然還夾雜着啼哭喊叫之聲,並不時伴有金鐵交擊的響動。
九隆知道城中發生了極大的變故,事發突然,他不及做出詳細的準備,又急忙率領着那日鬆等四人返回到了地面之上。
剛一走出地宮的大門,九隆就立即聞到了一股血腥之氣,放眼望去,滿城都是身披鎧甲的士兵,見人便砍,逢人就殺。並且這些軍士皆是紅目獠牙,居然整隻部隊都是由石衍組成的。
此時城中早已亂作一團,哭聲大作,殺聲震天。九隆治下的子民雖是石衍,但卻從來沒飲用過一口人血,並不似正常的石衍那般暴戾兇殘。況且如今這些人誤飲桉汁入體,情況就等同於普通人身中慢性劇毒一樣,別說抵抗了,就連奔逃躲避都是勉力而爲,根本就無法與這些天降的奇兵相抗衡。
但九隆畢竟是身經百戰之人,一見這個陣勢,他立即就想通了敵人的整套陰謀。對方是先在後山殺死了所有飼獸官,這才肆無忌憚地往泉水中注入桉汁。待城中百姓全部中毒之後,便大張旗鼓地舉兵入城,開始屠殺全城的百姓。
對方的計謀既已得逞,爲何還要截斷水流使長生池徹底乾涸?是一種挑釁或者示威嗎?不對,截斷地下水流的工程相當龐大,絕不會因爲示威而做出這樣大的動作,這其中必有深意,估計與此次偷襲有着直接的關係。
一想到偷襲,九隆心中突然有一念閃過,他趕忙將那日鬆拉到了跟前,並囑咐他說,那長生池底的水路直通外界,對方斷水的原因八成是要從那裡潛入地宮,這是兩面夾擊之計,絕對不能讓對方得手。你速速率領部分守城的兵將前去阻擋,倘若確實攔不住對方,那就將魙齒取出,帶着魙齒逃命去吧。
那日鬆雖不願讓九隆留在此地犯險禦敵,但如此緊張的局勢下他也沒有時間去耐心勸阻,只得躬身領命,率領着三千名士兵,和兩千多名尚能活動的普通居民,紛紛往地宮之中涌了進去。
這一邊,九隆帶領着另外三名重臣也加入了戰團。城中的百姓本已毫無鬥志,但如今忽見天帝親自率衆抗敵,一些有血性的立時就變得亢奮了起來,儘管力量大不如前,卻也嘶喊咆哮着衝殺迎敵,戰局也因此得到了暫時的緩解。
若是換做以前,縱然沒有這些子民的幫助,九隆也不懼這些外來的偷襲者。即便不敢說輕而易舉地將其全殲,但迎敵之際也是遊刃有餘,畢竟他此前的力量不是一般石衍所能比擬的,以一當百絕對不是妄自誇大。
然而自從他拔去口中的牙齒之後,他的能力就一下子降至了谷底。多年來所積累的能量僅剩下不到一成,如今突然面臨這樣的窘境,九隆心中也不免生出了一絲懊悔之意。原本是爲天下人着想,卻不想這份善心竟變成了導致他亡國的主要因素,難道這種善良其實從始至終都是錯誤的?
正胡思亂想着,忽然眼前人影連晃,又有數名百姓倒了下去。環顧四周,己方的兵將正在節節敗退,而他自己所在的位置也漸漸地被那些窮兇極惡的妖人所包圍,再這樣下去,恐怕今日真要一命嗚呼了。
本以爲自己已經看透了生死,卻沒想到臨死之際他又感到心有不甘。他不想死的原因倒並不是因爲他畏懼死亡,而是他心中總有一個陰影在告訴自己,一定要報仇,一定要報仇如果就這樣死了,就再也無法報仇雪恨了。
眼見大勢已去,九隆也不得不去考慮保命之法。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忙交代身邊的三位重臣分兵誘開敵人,而他自己則退到了一處角落之中,脫下身上的龍袍,扯下自己的鬍鬚,將身上臉上都塗滿了血污。隨後便悄悄地潛回了地宮之中,想看看那日鬆這邊有沒有什麼轉機。
就在他走到自己所居住的墓室門前時,忽然聽到裡面有人在說話。
只聽那日鬆的聲音說道:“王上,微臣拿着此物恐會有失,還是由您親自保管吧。”
另一人答道:“也好,免得讓你擔驚受怕。”
九隆不知此人是誰,那日鬆爲何會叫他王上?於是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頗爲好奇地屋內面眯眼張望。
只見墓室之中有兩人相對而立,一個是滿身血跡的那日鬆,另一個則身穿紅蟒大袍,額下三縷長鬚,手中託着那個裝有魙齒的魔盒。
一見到這人的相貌,九隆立時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道,這不正是我自己的樣子嗎?
寫書這種事情其實挺有意思,情節發展到了一定地步,並不是作者想左右就能左右的,只能任由其自行發展,而偷工減料這種事情,又是我寫作以來最爲不齒的做法。
能解開西域迷都之謎的重要環節都在最近這幾千字裡面,因此更加不能隨意刪減,對此,我深表歉意,也對我此前的估計不足表示慚愧。
字數的關係,我不能說太多了,以免上升到4千字讓大家多破費一份錢。
再次表示歉意,下章必定完結九隆部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