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49年春, 櫻花開得格外燦爛。一簇簇的粉紅花雲堆滿枝頭,從火影巖上俯視而下,入目一片盛大花海。
這是四代火影逝世後的第二年, 木葉人人記得他生前最喜愛櫻花。
那一樹樹的芬芳, 彷彿是春天遲來的祭典。不爲其他, 只爲那個有着最燦爛溫暖光芒的青年。
百廢待興的村子也終於走出了最陰晦的那段時期, 忍者也好, 普通村民也好,已將悲痛和恐懼深埋於心底,一刻不敢怠慢地投身於家園的重建工作中。
就算曆經天翻地覆, 生活也是要繼續下去。每一個人,此時此刻, 總有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風捲着花瓣紛紛揚揚, 從林間小道到各家庭院。
昨晚深夜下過一場細雨, 早晨的空氣像是被洗濾了似的出奇清新,地上冒出十幾棵不知名花草的嫩芽, 鮮鮮綠綠的尤爲喜人。
果真是潤物細無聲。
鞍馬本家訓練場內,一名少女正在苦練結印。
大眼睛裡陰暗無笑意,一雙細眉緊緊凝起。
枝頭上有從冬季苟延殘喘至今的枯葉,終於肯隨風飄落,飄飄搖搖的將要親吻上少女纖細的肩。
然而只那一瞬間, 偌大的砂石場地上空無一人, 只有一片黃葉孤孤單單地打着旋兒落下。
兩秒後, 少女的身影又出現在原地, 姣好的面容染上一層慍惱, 臉色很不好。
堂兄一直說她是個天才,這三年來刻苦修行, 幻術進步神速。其中血繼的力量當然功不可沒,加上父親在世時曾精心教導她提取和控制查克拉,故而現在學起高級幻術來也能得心應手。
但沒想到一個瞬身術便把她打回原形,屢遭挫敗。
鞍馬一族的人體質普遍較爲薄弱,不適合修行忍術和體術,她早已知道。可像這樣練習了整整兩個月卻不見進展的情況,着實讓她倍感受挫。
太糟糕了。
原來鞍馬一族的天才,僅僅就幻術而言。
可是,千雲比任何人都清楚,什麼忍術都可以不學,唯獨瞬身術,不僅要學會,還要學得精。
論起逃命自保,有什麼比瞬身術更爲可靠。
少女垂下長長的睫毛,緊抿雙脣,稍嫌青白的下脣上印有一排整齊的齒印,清晰可見。
修行怎麼會無苦無累,無血無汗,她從一開始就深知。一直以來咬牙堅持,除了事出必然無可奈何,得到的回報也讓她覺得再艱苦也是值得的。
這幾年,明顯可以感覺到了自己在變強。
可是最近兩個月的滯步不前,將身上以前有意無意忽略掉的缺陷和劣勢暴露於眼前,逼迫她不得不正視。
這未嘗不是好事,只是事實太過令人無力。
清晨的第一抹陽光衝破天際,亮晃晃地照射到她臉上。
千雲眯了眯眼睛,十指飛舞,再次結印。
村子郊外的小樹林前,水聲淙淙。
河邊一名少年垂手而立,神情專注而恬然,靜靜看着成片成片的粉色花瓣順着水流朝東而去。
黑髮黑瞳,臉龐不算俊美,卻顯露出一種稚氣漸脫的清秀。
尤其是那一雙鳳目,已然褪盡一個十二歲少年應有的孩子氣。
忍者常年練就出來的警惕性作祟,他在一剎那間覺察到了周圍空氣波動的異樣。
心中一凜,快速調動起體內的每一縷查克拉,嚴陣以待。雙眼閉了閉,再睜開時瞳色變成血紅,旋轉着三勾玉。
放眼望去,卻見一名少女憑空出現在河中央,白皙的臉上露出半秒鐘的愕然,然後撲通一聲掉入水中。
清澈的河水沒過她的頭頂,深棕色的長□□浮在水面上,隨波散開。
少年一愣,而後眨眨眼睛,血紅的寫輪眼轉了轉,變回最初的黑眸。
看着少女從河裡爬起來,踏水而行,一身狼狽,他的嘴角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晨泳麼,真是好興致呢,千雲桑。”
少女臉色不豫地斜他一眼,隨即垂頭喪氣地唉了一聲,擰着溼答答的衣服袖子,慢步上岸。
“不用刻意繃着臉了,止水。你的笑意已經很明顯了。”
她有氣無力地說,蔫蔫地耷拉着腦袋,一臉沮喪。
從訓練場到河中,距離倒是有所進步,但仍改變不了這個瞬身術又失敗了的事實——她根本控制不了落地點。
這個樣子,要到猴年馬月她才能習得足以對抗敵方忍者的力量啊。
止水當真是不客氣地輕笑出聲,收到千雲一記死魚眼神後,斂斂笑容,纔開口說道:
“千雲桑在練習瞬身術?”
語氣微微上揚,明明是一句問話,卻愣是讓人感覺到了聲音裡的瞭然和肯定。
這個少年身爲忍者的直覺,敏銳得可怕。
千雲依舊耷拉着無神的死魚眼,扯扯嘴角算是默認。
這種程度的瞬身術,連她都覺得丟臉。
少年想了想,突然開始講述瞬身術的要點和技巧,以及練習期間有可能會遇到的問題和解決辦法。
長長的一段話,語調平緩而清晰,聲音算不上動聽,卻絕對讓人感到舒服。
很詳細的講解,而且淺顯易懂,比堂兄教予她的方法還要容易明白。
就連對忍術的掌握遲鈍如千雲,也似乎一下子心底豁然開朗,悟出了些門道。
止水一定是個好老師。
“吶,千雲桑照我說的試試吧。”
他最後這樣說道。
少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中想着目的地,結印。
嘭——
一陣白煙,她再擡眸時,看到了鞍馬本家的大門。
原本想着要到達的地點是後院,現在到了門口,也不算相差太遠。
這是她兩個月來最大的進步。
看來止水的這番指點,比她兩個月的苦練要有用得多。
真不愧是木葉現今最受期待的天才,風頭幾乎要壓過以前的第一天才卡卡西。
衣服的下襬還滴着水,溼答答的貼在身上很不好受。
初春的天氣仍舊寒意習習,一陣風吹過,蔓身冰冷。
千雲打了好幾個噴嚏,揉揉鼻子決定進屋換下這身衣服。
再次回到河邊時已是十分鐘後,好少年止水還在。
落地點是河岸邊沿,離冰涼的河水只有一步之差,她後怕地拍拍心口。
“千雲桑掌握得很快吶。”少年說。
——那是因爲你不知道我已經練了整整兩個月。
她撇撇嘴,在心底吐自己的槽。
眸光一轉,看向他,好奇問道:
“學會這個瞬身術你用了多少時間?”
聞言,少年眼神閃了閃,微笑着別過頭,說:
“半天。”
千雲無地自容地黑了一張臉。
忽然間想起——這可是被稱爲“瞬身止水”的少年,便釋然了。
又聽見他補上一句:
“聽說卡卡西大哥也是用了半天。”
其實覺醒了血繼的鞍馬千雲也是被稱爲天才,但到底天才和天才之間還是有差距的,而且不小。
她一早就明白,雖然這些少年和她年紀相仿,然而時常穿梭於血雨腥風中的他們,與她終究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無論實力如何,他們從不能保證自己下一秒仍然安然無恙。
和千雲不同,她是保命,而他們是拼命。
“止水大哥。”
一道稍顯稚嫩的聲音從小樹林的方向傳出,與止水一樣黑髮黑瞳的小男生朝他們走來。
並不因年紀小而埋沒的俊俏面容,雙眸奕奕有神,額上有薄汗。
以千雲博覽小黃書的眼光來看,再過幾年,他一定會成長爲令無數少女芳心暗許的翩翩美少年。
小男生見到她,微微一愣,然後有禮貌地叫道:
“千雲桑。”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他記得她曾經幫忙照顧過佐助。
少女點點頭:
“早上好,鼬君。”
“我和鼬每天早上都會來這裡修行。”
止水笑着,伸出手揉了揉小少年的黑髮,一副溫柔好兄長模樣。
“鼬可是今年最被看好的天才哦。”
這句話熟悉得令人恍惚。
朝陽淡黃色的柔光灑落在他臉上,表情模糊不清,大概會有些許懷念。
——這是我弟弟宇智波止水,是個比卡卡西還要厲害的天才哦。
九年前陽光明媚的春日,有個少年笑容比陽光更燦爛。
是帶土,總是開朗大笑的宇智波帶土。
可惜他永遠不會再出現。
少了一個少年的世界依然旋轉如故,但對於有些人來說,他們生命中的某一部分已隨着那少年漸漸遠去,不再完整。
比如說宇智波止水。比如說旗木卡卡西。
離村子不遠的荒野高山上,有個少年在單手攀巖。
年輕的肩膀略顯單薄,卻已能義不容辭地擔起重任。
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暗部隊長了。老師最珍重的木葉的“玉”,就讓他來守護吧,讓他來將老師的信仰傳達給下一代。
擡頭看了看山頂,大概還有十米,咬牙,加大手下的力度,一鼓作氣爬了上去。
山頂上早就有人在了。
粗眉毛少年揚起潔白閃亮的笑容,神清氣爽地擡手向他打招呼:
“喲,好慢吶,卡卡西。”
“今天我們來比什麼呢?絕對要贏你!”
卡卡西對他無時無刻的熱血習以爲常,死魚眼轉向他,伸出一隻手。
“嘛,猜拳吧。”
凱少年受到敷衍,怒氣沖天,立刻撲過去,抓住他的肩膀猛搖,一時間如地崩山摧。
“卡卡西!!!作爲我永遠的對手怎麼可以這麼沒幹勁!!!”
騰出一隻手食指指向遠方的朝日,滿臉憤慨激昂。
“你的青春已經跟不上時間的腳步了!!!”
被指責的少年轉頭,入目是半個天際的淺金色晨曦,美麗如仙境。
又是一天的開始了吶。
時光匆匆,他也要不可懈怠,努力做好應該做的事情。
老師的遺願,他一定會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