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馬千雲在鄰村的店鋪裡挑選顏料, 老闆見她一口木葉村口音,便笑着問:
“火影大人還好嗎?”
她愣了愣,不知道應該回答“很好”還是“不太好”, 只好尷尬地笑笑, 一低頭就耷拉下笑意, 眼中只剩下無奈。
前幾天晴空中一道驚雷直劈火影樓, 火勢冉冉而起, 燒燬了一部分屋頂。用水遁救火的時候又不小心將資料室淹成一片汪洋,書籍溼漉漉的慘不忍睹。
估計火影現在正一個頭兩個大,面對着一堆爛攤子煩躁不已吧。
而那道突如其來的閃雷, 夕日紅一見便皺起雙眉,紅眸裡滿是擔憂地和她對視一眼, 大家均是心中瞭然——
是鞍馬一族的血繼。
八雲體內被封印了的血繼又開始甦醒了。
她一直以爲當時是三代目派人殺死她父母, 一直對火影心存怨恨。
稍後千雲去裡見丘山莊探望侄女, 還未開口勸解,就見八雲若無其事地對她說:
“千雲桑可以幫我去鄰村買顏料嗎?木葉沒有這種顏料。”
她一怔, 看着房間裡畫了一半的畫作,雖然色調過於陰暗消沉,但這畢竟是侄女唯一的消遣了。
這孩子極少向她提過什麼要求,這種小事情她也沒理由拒絕吧。
這便是她此時出現在鄰村的原因。
拿着侄女列出的清單,她才發現原來畫筆和顏料也是極其講究的, 需要極大的耐心精挑細選。
鞍馬千雲不喑藝術, 二十多年來做過最藝術的事情, 應該就是很小很小的時候, 趁着父親熟睡在他臉上塗鴉。
其實那時也有想過在某個天才臉上做點惡作劇的, 可惜她一靠近,那人就醒了, 耷拉着一雙死魚眼警惕地瞥向她。
她只得做賊心虛幸懨懨地跑了。
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現在想起來只覺脣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揚起,滿心懷念。
儘管如今生活安好而知足,她還是會時常懷念起小時候。
她依然記得父親拿着小黃書教她讀書認字,記得卡卡西瞪着死魚眼說“你們這些笨蛋”,記得夕日紅和阿斯瑪偷偷約會被撞見時的窘迫,甚至連帶土的吵鬧和琳的溫柔也歷歷在目。
俗話說人越老,對過去的記憶就會越清晰。
她正踩在二十五歲的尾巴上,應該還不能算老吧,至少今早在照鏡子的時候,還沒有發現皺紋。
這當然要歸功於平日注重保養的好習慣。一羣主婦聚在一起,生活瑣事的話題哪能少了保養身材啊肌膚啊之類的,就連夫妻房事這種隱秘也時常有人似羞還羞卻樂此不疲地提起。
千雲自然沒膽子向主婦們描述自己和卡卡西的體位啊技術啊什麼的。雖然博覽十八禁書刊,但評論別的男人和評論自己男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再說,那可是在村子裡人氣頗高的第一技師,她怕自己一言不慎,惹來周身口水。
花了差不多一個下午的時間挑選完顏料,付賬後老闆笑眯眯地說:
“請代我向綱手大人問好喲。”
她轉身走出店鋪,竟看見某位銀髮青年從對面的烤魚店裡出來,擡手朝她打過招呼後便直接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
“去哪兒?”
她扭頭問道。
“看花火。”
她想起十多年前他確是答應過帶她到鄰村看花火,可惜一直都沒履行諾言。
然而現在這番舉動,也太過不靠譜了吧。於是調侃道:
“卡卡西桑喲,你是不是撞壞腦袋了?”
“離夏日祭還有七個月,再說,大白天的哪裡看得見花火。”
他不以爲然地從面罩之下飄出一句:
“嘛,這種事情很難跟笨蛋解釋清楚吶。”
話音一落,胸膛上頓時捱了一記手肘。
七彎八拐後他們從一片樹林穿梭而過,來到一處高坡才停下腳步。
只見剛剛還是明晃晃的白日,剎那間黑暗從天而降,籠罩了整個空間,伸手不見五指。
四周靜寂到不聞一絲聲響,只能感覺到自己和對方的呼吸。
她忍不住出聲問他在打什麼主意:
“喂……”
卻被他一把捂住嘴巴:
“別說話,看天空。”
她仰起頭,漆黑一片的上空並沒有任何奇異之處,絲毫不及真正有星月的璀璨夜空。
正要數落他,突然遠處一聲巨響,仿若地崩山摧。
她看見黑暗中開出無數朵五彩的花,紛紛揚揚從天際灑落,滿目繁華。
細細碎碎的光芒傾瀉而下,宛如落珠濺玉,絢麗至極致。
任何一年夏日祭的花火,都比不上此時所見。
她不禁彎起脣角。
過了好一會兒,花火消逝,黑暗盡褪,白日重現。
天空碧藍如洗,剛纔的絢麗了無痕跡。
她轉頭對身旁的青年說:
“好爛的幻術。”
卡卡西斜睨她,眼角抽了抽:
“你就不能假裝感動一下嗎。”
“正常的女生都不應該是這個反應吧。”
她笑着挽過他的手臂,拖着他往回走,嘴上打着哈哈說:
“回木葉了,卡卡西桑。”
怎麼可能沒有感動。
她已經感動到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說出“非君不嫁”這種話來了。
裡見丘山莊門前,樹木連根拔起,倒塌一地。
草坪上有明顯的打鬥痕跡。
千雲心中一凜,直接一躍而上從窗戶跳進八雲的房間,卻一下子被眼前所見怔住了。
房間里人不少。鳴人和春野櫻,還有夕日紅的三個學生。
八雲在昔日老師夕日紅的懷裡低聲哭泣,臉上再也不是決絕的恨意,而是深深的悔意和釋懷。
她記得先前侄女對好友誤會到恨之入骨。
“看來我錯過了很多吶。”
她微微笑着說。
鳴人學阿凱閃出一口白齒,完全襲自四代目的一頭金髮在陽光中異常燦爛:
“真相大白了,伊度那傢伙已經被殺死了。”
“你來遲一步啦,蘋果歐巴桑。”
……果然無論聽過多少次,這個稱呼還是令人很不爽。
但不管怎麼說,這無疑是最好的結局。
山上雪水融化的時候,鳴人跟隨自來也離村修行,春野櫻也拜了綱手爲師,學習醫療忍術。
至此,卡卡西的三個學生都被瓜分乾淨了。
千雲調侃他說:
“卡卡西老師喲,都叫了你爲人師表不要整天埋首小黃書啦。”
“你看,學生都被嚇跑了。”
他依然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一記死魚眼瞥過來:
“不知道當初是誰送我《親熱天堂》的喲。”
日子就在他們時不時相互調侃中漸行漸遠,一直到第二年夏末,千雲發覺家裡越來越不對勁了。
最近一段時間,總有一些小物品不翼而飛。
上個月是地板上的好幾本書刊,前幾天是抱枕,電視機旁的藝術雕塑品,這幾天連喝水的杯子都不見了好幾個。
她曾經懷疑是不是有盜賊入屋,但立刻便被否決了,盜賊纔不會那麼沒眼光,淨偷些價值不大的小物品。
那日她從外面回來,在門口就看見了卡卡西坐在客廳裡定定地看着一個地方,一動不動。
猶如被人施了靜止的術。
她走過去,剛想伸出手在他眼前搖晃,卻被他一聲厲喝:
“別過來!”
她頓時愣住,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不一會兒只見冰箱上的花瓶在眼前憑空消失。
冰箱頂部空空如也。
不是幻術。
憑她的血繼對幻術的敏銳,輕易可知這不是任何一種幻術。
“累死了。”
卡卡西呼出一口氣,疲倦地仰面靠在沙發上。
她在他閉上眼睛的一瞬間,看到了那隻與以往不同的寫輪眼。
“喂。”
她坐在他身邊,推了推他肩膀。
“你在練習新術?”
他睜開右眼,神采乏乏地應道:
“唔……萬花筒寫輪眼。”
宇智波一族的秘術。
她擔憂多過驚訝,猶豫了許久,才說:
“聽說就算是宇智波族人,這個術對身體的負荷也很大。”
他湊過來抱着她,手臂在她背脊上環得很緊,低低地說:
“我有分寸的。”
她閉目靠在他肩膀上,良久不語。
……最好是這樣。
下個月就是二十八歲的人了,還成日要人擔心。
傍晚時分她在廚房裡做飯,忽然被人從身後環住腰。
那人把下巴擱在她肩上,問了一句不着邊際的話:
“自來也大人走之前送的那本《親熱天堂》,還記得內容嗎?”
她正猶豫着要不要把鍋鏟往他臉上拍過去:
“倒背如流。”
然後他卻不說話了,過了好半晌才輕輕吐出幾個數字:
“5719。”
她握着鍋鏟的手一頓,心中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覺,又忍不住想要彎起脣角了。
也是過了好半晌,她輕聲說:
“8026。”
暮色如金,遠處的田野裡,烏鴉在調.戲稻草人。
第57頁,第19行——
爲我做一輩子的飯吧。
第80頁,第26行——
我願意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