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親熱天堂

夏日炎炎, 聒噪的蟬鳴沒完沒了,擾人清靜。

悶熱的陽光不客氣地佔據了大半個客廳,窗臺上的海棠花被烘烤得奄奄一息。

千雲從地下酒窖中取出好幾年前和父親一起親手釀下的酒, 一打塞進冰箱, 一打提去火影辦公室。

酒窖的釀酒日記裡寫着, 這批酒釀好後, 送一半給三代目。

紙張有點陳舊, 那熟悉的字跡令她鼻子一酸,幾欲溼了眼眶。

蒼勁有力,卻帶着幾分潦草, 是父親的字吶。

她把綱手留下的那本母親的筆記拿過來,和釀酒日記一起疊放在牀頭。她也曾經有一個無比溫馨的家, 只是時日久遠到有些模糊不清了。

火影辦公室內。

猿飛日斬看了看桌子上的十二瓶清酒, 樂呵呵地有一口沒一口抽着長長的菸斗, 白霧嫋嫋自窗而出。

老人笑起來的時候皺紋也跟着笑,鬆弛的皮膚訴說着歲月的不留情, 卻意外地讓人感覺溫暖慈祥。

他看着桌子前方的少女,目光中流露出欣慰和放心。

“成長爲好女人了呢,千雲。”

光陰荏苒,這名少女大概印象全無,但已過花甲之年的老人卻仍依稀記得, 十六年前她週歲生日那天, 他按木葉的慣例帶一雙毛絨絨小手套到鞍馬川雲家看望小小嬰孩。

那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臉還未長開如今日一般的秀麗, 咿咿呀呀地揮開手套, 伸長着手一把揪下他的火影帽, 卻繞過她父親,蹣跚地爬到一旁的旗木朔茂膝上, 把大大的帽子塞進他懷裡。

衆人一愣,最先反應過來的猿飛日斬很不給面子地哈哈笑出聲來,旗木朔茂尷尬地笑着將帽子還給他,而倍受打擊的鞍馬川雲則一把抱過女兒,佯怒地教育着小小年紀胳膊往外拐是不對的云云。

彼時火影拍了拍白牙的肩膀,半真不假地笑道:

“你看啊朔茂,連下一代都對你抱有極大的期待,接下這個位子你是衆望所歸了。”

真心而論,當年他的確認爲白牙是第四代火影最好的人選。只可惜後來天妒英才,誰也想不到一代超級天才會以那樣的悲劇收場。

旗木朔茂失笑,搖搖頭說道:

“小孩子的無心之舉不可當真吶,三代目。”

上任父親之位一年的鞍馬川雲不甘心地扳正女兒的小腦袋,湊到她眼前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纔是爸爸啊,千雲。”

猿飛日斬大笑:

“朔茂家的小子不是和她年紀相當麼,說不定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吶。”

……

……

老人唏噓地嘆氣,菸斗在桌面上敲了兩下,煙霧漸漸散去。

每次想起很多年前的往事就會覺得一陣溫暖,而思緒重返現實後卻留下無盡的遺憾和深深寂寞。

作爲火影的這些年,他看着那些曾經倚重的後輩一個個先他而去,不止一次的白頭人送黑頭人,悲涼如斯。

就連最疼愛的弟子,也是叛逃的叛逃,出走的出走,留在他身邊的只有時常聊以籍慰的回憶。

很多時候他會不由得自問,到底是哪裡做錯了,纔會使他失去那些優秀的後輩。可惜一直以來都得不到答案。

但是時間不等人,你看如今,後輩的下一代都已經長大成人了。

千雲揉着額前的碎髮,斂眸笑開了。

然後看着火影老人,眨眨眼睛說道:

“歲月不饒人啊,三代目您也成爲糟老頭了吶。”

未等老人板起臉來說她沒大沒小,便一個瞬身術消失在火影辦公室,留下一串得逞的笑聲。

猿飛日斬的吹鬍子瞪眼無人欣賞,菸斗又敲了下桌面,沉聲喚道:

“卡卡西。”

今天值班的暗部長鬼魅般的現出身形,單膝着地。

“是。”

“扣半個月的工資。”

卡卡西擡頭,一臉愕然。

“……爲什麼?”

火影好整以暇地抽了口煙,斜眼睨他,好半晌才慢悠悠地蹦出一句:

“家教不嚴。”

“……”

老奸巨猾= =#。

9月15日那天,多雲轉陰,秋高氣爽但缺少陽光。

下午三點整,木葉書店迎來第十一個客人。

深棕色長髮的少女從櫃檯取過九個多月前就預訂了的書,一共兩套,一套送人,一套留給自己。

橙色的封面上,自來也的親筆簽名龍飛鳳舞。

三十多接近四十的老闆娘神秘兮兮地笑道:

“這次買了兩套吶,千雲醬是找到人來共同實踐了嗎?”

少女茫然地看着她,一時間不明所以。

豐腴的大嬸繼續朝她擠眉弄眼:

“兩個人共同探索身體的奧秘是很美妙的享受喲。”

這兩句話傳達到大腦神經,運用現有的已經足夠豐富的理論知識深入分析後,得出了一個令人無限遐想的涵義。又不由得想起今天要送禮的對象,兩者重疊,頓時猶如一道大雷嘩啦啦地劈了下來。

千雲打了個寒顫,差點連書都拿不穩。

餘驚未定地扯扯嘴角,乾笑着否認道:

“不不不這是送給我……兄弟的。”

老闆娘笑了,一臉“我明白的”表情。

年輕女孩的臉皮薄,點到爲止就好了,不能直接說破。

少女欲辯無言,不淡定地囧着一張臉付錢離開。

人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老闆娘大嬸這個如狼似虎的年紀,果然最容易過度腦補了。

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思緒亂飛,不知不覺中想到這幾天剛看完的某十八.禁刊物。

於是腦海中滑過一幅幅活色生香的情節畫面,香豔而銷魂。突然一晃神,書中男主角的模樣變成了某個面容俊俏的銀髮青年……

停停停鞍馬千雲你在想什麼!!!YY太熟悉的人是不厚道的!!!

少女仰頭望天——下來一道天雷把她收了吧,她有罪。

這個時間在木葉街道上路過的行人們,無一例外看見了一名少女神情囧然多變,目光呆滯。一時似受到驚嚇般掩面搖頭,一時似黯然傷神地嘆氣。

嘛,年輕女孩的心思呀無人能猜。衆人笑笑而過。

上忍的單身宿舍位於火影樓後方,大門敞開,沒有門衛看守,防備設施甚至不及一般的平民公寓。

不過想想也是,這裡住的都是村子裡最卓絕的守護者,哪個盜賊會不長眼地肖想從虎口拔牙。

卡卡西的宿舍在三樓,緊挨着的是阿凱,再過去一間住的是阿斯瑪。

但阿斯瑪青年已經離開村子一年多了,房間一直空着,夕日紅偶爾會過去清掃灰塵,打開窗子通風透氣,然後望着村口的方向凝眉發起呆。

她相信他一定會回來,和三代目一樣,深信不疑。

夕日紅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女人。

千雲的手剛剛擡至半空時,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沐浴過後的青年一身清爽,衣衫整齊,惟有溼答答的頭髮還在滴着水。

水珠沿着他沒有戴面罩的臉龐滑落,睫毛上還有未散的水汽,鼻樑懸直,薄脣紅潤。

這番景象,真是見鬼的性感。

飽經帶色書刊荼毒的少女一怔,思緒如野馬掙脫了繮繩,忍不住開始想入非非。

一股溫熱涌上臉頰,大眼睛中光芒閃爍。

然後猛地推開他,小跑進屋內,捂着臉喃喃自語道:

“連兄弟都YY,我果然是墮落了……”

“……”

不明所以的青年腦後一個大問號,關門擦頭髮。

接過少女的禮物時隨手就拿了出來,看到封面的第一眼頓時臉色一僵,耷拉了死魚眼瞪向她,吐槽無力。

自來也的簽名上面,書名《親熱天堂》赫然入目。

真不愧是她看中的書。

他一早就該知道她根本就是死性不改。

千雲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收到他鄙視的死魚眼神後,不以爲然地擺擺手說道:

“別瞪我啊,青年。這可是你邁入成人世界的第一步,以後吃素吃葷就在此一舉了。”

然後眼中又燃起了灼灼的光芒,晃得木葉第一技師不覺嘴角一抽,又接着說道:

“吶,卡卡西,就讓它來祭奠你無知的青春歲月吧。”

銀髮上的水珠滴落到他的手背上,不冷,反而還殘存着一丁點溫意。

窗外的天空一望無際,帶着秋日特有的高遠廣闊,猶如一面片塵不染的大鏡子。

他面前的少女,眼中滿是興奮而不正經的笑意,卻讓他由衷地感到熟悉。

卡卡西低下頭,翻了幾頁手中的小書,粗看之下竟然生出幾分想要好好閱讀的念頭。

原來自來也大人的寫作水平也到了令人仰望的地步麼。

青年合上書,眨了眨眼睛說:

“嘛,既然是自來也大人的著作,怎麼說也要拜讀一下。”

從此,木葉第一技師踏上了一條與猥瑣相依相伴的不歸路。

所以說,誤交損友什麼的最糟糕了。

有風吹過,窗臺上綠意搖曳。

那是一棵小小盆景,大約二十釐米長的直挺的莖,莖上有長短不一的分枝,每條分枝上垂下四片捲成球形或扁圓形的葉子,一大三小,隨風輕輕搖動。

四季常青,葉似鈴鐺,無花無果。

是花之國特有的植物。

千雲面露驚訝,目光在盆景上流連了一會兒,然後轉到旁邊的青年臉上:

“鈴鐺草?”

用的是問句,卻十分肯定。

“嗯。”

卡卡西的目光也落在窗臺上,又說了一句:

“今天早上,止水送的。”

關於鈴鐺草,其實有一段故事。

那時水門班還是完好無缺的四人小隊,一次去花之國執行任務,帶回了一株木葉罕見的植物。那植物最奇特的就是捲縮着酷似鈴鐺的葉子,每枝四片,一大三小。

波風水門彎下.身,笑容溫柔,指着它對學生說:

“看啊,像不像我們四個吶?”

琳笑得眉目彎彎:

“大鈴鐺是老師,三個小鈴鐺是我們嗎?”

帶土則興奮地直嚷着:

“老師我們也在木葉種植一大片的鈴鐺草吧!”

而彼時的銀髮天才一如既往地翻了翻白眼,不合羣地吐槽道:

“不過就是一株植物而已,老師你們的想象力也太過豐富了吧。”

……

……

千雲是知道這段故事的。因爲有一天琳捧着那盆瀕臨枯死的鈴鐺草來找她,但向來擅長園藝的她卻只能搖搖頭對那少女說道:

“木葉的氣候和土壤很難養得活花之國的鈴鐺草。”

一方水土一方植物,木葉再溫暖溼潤適合居住,也改變不了這株小小鈴鐺草的生活習性。

後來金髮青年將枯死了的葉子做成四張標本,水門班的成員一人一張。

止水也是知道這段故事的。帶土有好些日子悶悶不樂,把那張鈴鐺草標本像寶貝一樣收藏着。

如今他趁着執行任務路過花之國的機會帶回一株鈴鐺草,頗費力氣地養活它,又送給卡卡西當生日禮物,大概是想留給青年做個念想吧。

畢竟這株植物對他來說,遠沒有對卡卡西意義重大。

當年水門班的四個人,帶土死於神無昆橋之戰,水門爲封印九尾而犧牲,琳也在幾年前的一次任務中喪生。

四顆鈴鐺,早就不完整了。

只剩下一個卡卡西,活在對摯友的回憶和老師的信仰中,做木葉最堅定的守護者。

止水一向敬重哥哥的這名摯友。

千雲笑了笑,刻意忽略身旁那人眼底深沉的回憶,以及蘊藏在其中的悲痛。

別過頭看向窗外行人不多的街道,說:

“止水是個有心的好孩子吶。”

悲痛這種東西,並不是痛着痛着就麻木了的。心底的每一道傷口,縱然隨着時間的流逝不再血淋淋,卻會成爲永遠不能痊癒的疤痕,一道道地疊加,清晰得殘忍,觸目驚心。

“嗯。”

卡卡西低低應了一聲,之後沉默不語。

大手按着毛巾繼續擦頭髮,長長的毛巾從他臉側垂下,遮擋了此刻的表情。

每當觸及心底的傷疤,他總是這樣將情緒掩藏在無人可見的陰影中。

帶土到底是爲救他而亡,止水可以說是他看着長大的,他始終對那孩子心懷愧疚。這些年來照顧有加,他確實是替帶土盡到了做兄長的職責。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卡卡西。

三代目曾經對他這樣嘆息道。

可惜這名固執的青年,始終認爲自己罪不可恕,愧對同伴,無論是對帶土,還是對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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