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盛夏來得特別快,剛踏入初夏沒幾天,突如其來一場聲勢浩大的暴雨,將木葉沖刷了個一乾二淨。
第二天,猛烈熾熱的陽光像岩漿一般從天空中一倒而下,烤在皮膚上是火辣辣的痛。
大地承受不住這樣的熱情,乾裂得猶如一張巨大的老樹皮。
難以忍受的高溫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個月,酷熱暴曬的天氣,樹上知了一聲拖着一聲地慘叫,彷彿在催促村外那場戰爭的結束。
從木葉29年至今,第二次忍界大戰已經進行到第九個年頭了。
此時人們還不知道,這場看似遙遙無終期的戰爭將在一年後以木葉的全面勝利告終。
木葉醫院。
從戰場上運送回來的傷患慢慢減少,前幾年一直忙得馬不停蹄的醫護人員終於可以緩下一口氣。
儘管如此,醫院裡還是一片忙碌。
三樓最後的一間病房裡,風扇呼啦呼啦地吹,熱氣依然源源不斷地從窗外涌進來。
整間病房只有一個小小女孩,坐在靠窗的那張病牀上,抱着一本厚厚的書在認真閱讀。
正是昨天因中暑住進醫院的鞍馬千雲。
其實三歲的女孩抱着這麼厚重的一本書的確有些吃力,可她卻正看得入迷。
十六開的全銅版彩頁,圖文並茂。
千雲的啓蒙讀物除了爸爸的黃.色.不.良.書刊,還有很早的時候媽媽就爲她挑選好的植物圖鑑——《毒草大全》。
兩個磚頭厚的大全囊括了忍界常用的一千多種劇毒植物。
這是身爲醫療忍者的鞍馬香織留給女兒的遺物。
鞍馬羣雲推開病房的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小堂妹安靜入讀的畫面。
樹枝的斜影從窗外投落到白色的牀單上,像一卷斑駁的水墨畫。
輕輕走過去,將水果籃子放在牀邊的櫃子上,羣雲伸出手摸摸女孩的額頭,溫度如常。
“沒事了吧?”
“是。”
短促清脆的童音,千雲仰着略顯蒼白的小臉衝着他笑。
她一向喜歡這個堂兄,不苟言笑卻很溫柔。
除了父母,就數他和她最親近了。
這個年輕的一族之長,待在叔叔鞍馬川雲家的時間比待在本家的時間還要多得多。
而且和族中的其他堂兄弟姐妹不同,他從很多年前開始就不再稱呼川云爲叔叔,而是叫“師父”。
一日爲師,終生爲父。
對於父母早亡的鞍馬羣雲來說,他對鞍馬川雲的敬仰甚至要超過父親。
“師父呢?”
羣雲問。他知道鞍馬川雲自昨日起一直在醫院陪伴女兒。
想起父親的囑咐,千雲乖乖回答:
“爸爸說和綱手大人有事要商量,讓羣雲哥哥等他一會兒。”
鞍馬羣雲點點頭,從籃子裡掏出一個黃澄澄的橘子,開始爲病人剝開皮。
而在醫院三樓的另一端,行人稀少的走廊上站着兩個神色各異的身影。
從站姿來看顯然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忍者,說話的聲音很好地控制在過路人聽不清的範圍內。
是鞍馬川雲和綱手。
“……所以說這次只是普通的中暑,你不必太過擔心。”
“有無其他異常的狀況?”
“沒有。千雲的身體調養得很好,查克拉也穩定到正常程度了。”
“麻煩你了,綱手。”
黃色雙馬尾的女子面容嚴肅,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對旁邊的男人說:
“千雲的資質很好,你真的不考慮讓她做忍者……”
卸下對女兒病情的擔心,鞍馬川雲恢復了一副漫不經心的笑容,打斷綱手的話:
“有空的話代我向三代目問聲好。”
說着,雙手滑入褲子的口袋裡,朝千雲的病房走去。
綱手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秀眉一皺,也跟了上去。
果然是心結難解。
這個曾經的最強幻術師,解得開對手的所有幻術,卻唯獨解不開自己的心結。
她心中不禁想起一張笑起來眉目溫柔的臉。
——香織,如果你還在,說不定我們村子會多兩個優秀的幻術忍者。
這個時代的醫療忍者少之又少,與綱手最熟絡的,除了藥師天善一家,就是和她同屆的鞍馬香織了。
而從早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川雲和香織就是村子裡最爲人稱羨的一對。連自來也都時常忍不住故作嫉妒地開玩笑說:“這兩人一有空就粘在一起實在是有傷風化啊有傷風化……”
可能是上天不願贈予人們大多,力量強大如木葉,姻緣線卻一直都是不穩固的。
無論是綱手和斷,還是香織和川雲。
一年多前的潛入砂忍村竊取情報的任務,鞍馬香織當場喪於敵人刀下。
忍者的屍體是最寶貴的情報庫,當然不能留在敵方。
而當時的情形並不允許同伴將她的遺體帶回,於是出動了暗部。
用的是化屍水。
一眨眼的功夫,前一天還笑着說起兩歲的女兒怎樣怎樣的女子化作一攤清水。
屍骨無存,大概說的就是這種悽境。
然後在三代火影的辦公室裡,鞍馬川雲聽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消息。
面容俊朗的男人眼中一下子黯然到死寂,過了許久,才機械地吐出一句話:“我知道了。”
這就是忍者。生死不由己,結局灰飛煙滅。
綱手有時喝高了會感慨,她尚可以抱着戀人的遺體痛哭,而川雲得到的只是一個冷冰冰的公式化的噩耗。
而那時,估計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忘記,鞍馬川雲的眼神裡滿滿的是對忍者這一身份的厭煩和憎惡。
歷經滄桑變遷的三代火影也不禁嘆了一口氣。
“綱手大人,川雲上忍。”
年輕清朗的聲音突然響起,將沉浸在往事裡的綱手拉回現實。
她收回飄得有點遠的思緒,朝前方恭敬向她行禮的少年點點頭。
是最近頗受期待的山中一族的天才。
“我已經不是忍者了,亥一君。”
鞍馬川雲笑笑說道。毫不含糊地提醒後輩稱謂的錯誤。
場景轉到千雲的病房內。
另一張空着的病牀剛剛有了新住客——是一個黑髮紅眸的漂亮女孩,和千雲差不多的年紀,臉色白中帶有微青。
幾個醫生護士圍在牀邊,還有一個穿着忍者學校教員服的男子,神色擔憂。
“沒什麼大礙,只是查克拉使用過度。”
檢查過後,醫生安撫一笑,下了個結論。
男子放下心來,揉揉女孩的頭髮:
“好好休息,紅。”
再說了幾句安撫和鼓勵的話,男人和醫護人員一同離去,臨走前又說了一句:
“修行要慢慢來,來日方長。”
而黑髮女孩,自始至終都保持着一副沮喪和不甘的神情,眉目倔強。
她攤開剛纔一直緊攥着的右手,盯着掌心裡的一顆小小種子眉頭緊皺。
半晌,她才意識到房間裡還有兩個人,忙擡頭衝他們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那個,我叫夕日紅,請多指教。”
“鞍馬千雲,請多指教。”
千雲報上自家姓名,目光好奇地往她的手心裡瞥,見她收斂了笑容後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於是問道:
“你怎麼了?”
夕日紅把右手往她面前一伸,撇撇嘴說:
“今天老師教我用幻術令種子發芽,可是我練習了好久都沒有成功……”
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小,帶着幾分抱怨和憤憤不平。
鞍馬羣雲笑了笑,同是幻術系忍者他自然無比熟悉這種幻術練習,遂安慰後輩道:
“這種程度的幻術對於新人來說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掌握的,要好好控制查克拉的釋放時機,多加練習。”
千雲聽得懵懵懂懂,從嘴裡吐出一顆橘子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上。
身體裡好像有一股能量在緩緩流動,片刻,一縷藍色的查克拉如遊絲一般浮現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從肩膀到掌心,若隱若現。
白色的籽粒彷彿有了靈氣,在空氣中生根發芽,很快便長成一株小小嫩苗。
“這樣嗎?”
她不確定地問。
夕日紅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變化,眼中光芒熠熠,隨之而來的是一股不服輸的堅定。
她真心讚歎道:
“好厲害,你是怎麼做到的?”
饒是冷靜鎮定如鞍馬羣雲,也有一時間的詫異。
這個堂妹,如果悉心培養,說不定哪天真的能繼承師父的衣鉢。
“啊。”
一陣倦意憑空襲來,千雲的眼皮漸漸耷拉了下來,向後一仰舒服地倒進枕頭裡,嘴裡含糊不清地咕喃着:
“唔……它自己長的……”
說罷,恬靜入眠。
藍色的查克拉剎那間消失,小小嫩苗像生長週期向後倒退一樣又迴歸成了一顆白色橘子籽,掉落到地面上。
夕日紅眨眨眼睛,看看瞬間熟睡了的千雲,又看向彷彿習以爲常、正輕輕爲堂妹蓋好被子的鞍馬羣雲。
“她怎麼了?”
“啊,沒事,大概是困了吧。”
鞍馬羣雲說。
查克拉消耗有點多了,對還不能很好運用和控制體內查克拉的千雲來說,這樣一個幻術下來,也是該疲憊了。
在門口一聲不響站了好一會兒的鞍馬川雲和綱手,一個眼色深沉,一個暗道可惜。
川雲走進去拍拍侄子的肩膀,示意他出去說話。
綱手雙手抱臂,用脣語對夕日紅說要好好休息。
門被關上。
綱手背對着門板暗暗嘆息——那孩子的天分,不做忍者真是浪費。
連一個三歲小孩都能運用幻術到這種程度,
鞍馬一族的血繼限界還真是強大得可怕。
鞍馬千雲恰好是族中爲數不多的血繼限界覺醒者。
多年以後,當夕日紅已經成爲木葉最出色的幻術忍者,千雲的一雙兒女時常滿臉崇拜地嚷着“紅阿姨好厲害”,同時鄙視自家老媽常常用幻術操縱他們的五感把試驗失敗的新菜色吃光。
天知道這對小兄妹多害怕老媽又心血來潮要研究料理的新品種。
而他們的老爸又只會乾笑着吃完飯就去投身小黃書,還口是心非地向妻上大人獻殷勤:
“媽媽也是爲了讓我們吃到更多好吃的料理嘛,你們要乖乖吃乾淨喲。”
混蛋老爸你自己怎麼不吃!
這是料理小白鼠的悲催日常。
所以說,血繼限界並非所向披靡。
意志和努力有時纔是改變世界的最強大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