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一年春天學會瞬身術已經過去一年六個月零七天了, 千雲會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爲自那天起,她時常清晨會到小樹林裡和宇智波兩兄弟一起修行。
說實話, 就她所見, 止水的實力並不亞於已成爲上忍多年的族長堂兄, 甚至也不輸於同是天才的卡卡西。
鞍馬羣雲見她有同齡人相伴, 對方又是宇智波家出了名的兩個天才, 自然樂得放她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這些年在本家一直循規蹈矩的鞍馬千雲,太過安靜沉悶了。雖然說收斂了任性執拗的性子是好,但年輕人確是不應該被生活磨盡棱角。
止水和鼬的修行, 比她想象中的要艱苦得多。
十三歲的少年止水尚且不提,就連年僅七歲的小男生鼬也是下了狠心去練習, 每天把自己折騰得青一塊紫一塊, 還一臉淡定的面不改色。
千雲慚愧不已, 同時不忘揶揄地嘖嘖稱奇:
“被稱爲天才都這樣拼命修行了,你們讓那些資質平平的普通人哪裡還有活路?”
止水淡淡一笑:
“不努力的天才, 終究會被超越。”
鼬也偏頭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
“木葉都不缺天才了,何況外面還有一個不可估量的世界。”
小小年紀老氣橫秋,令她想起當年的卡卡西。
那少年也是從小被稱作天才,但付出的努力絕不輸任何人, 包括以刻苦著稱的阿凱。
雖然他常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天才和笨蛋之間的鴻溝是無法逾越的”……諸如此類着實欠扁的話, 然而在褪下表面的光鮮後, 走過的路卻是比誰都要艱難。
尤其是痛失父親、摯友, 和恩師的那段日子裡,總是獨自一人默默舔着心中傷口, 然後帶着已逝之人的期待加倍努力。
自從七歲那年的那場變故,他便知道——旗木卡卡西並不是被造物主眷顧着的。
一定要守護好身邊僅剩的一切,他沒有鬆懈的資格。
他們一直親如家人,千雲對那少年的記掛無人可比。
修行的餘暇聽止水說村子外面的故事,有的是親身經歷,有的是道聽途說。這三個孩子中,只有他和外界接觸最多。
小男生鼬話不多,時常正經八百地聽他們說話,止水曾笑他這般老成不知是遺傳自誰。
唯一依稀可見孩子氣笑容的時候,是每每說起兩歲的弟弟佐助時——
佐助每天都坐在門口等他回家,卻總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佐助學寫字了,整張紙上歪歪曲曲寫滿了他的名字。
佐助喜歡吃番茄,每次都吃到滿嘴沾着鮮紅色的汁渣卻不肯擦。
…… ……
佐助,佐助,佐助。
這個樣子的鼬,很像一個人。
——宇智波帶土。
以前每當提起最疼愛的弟弟止水,帶土就是一副眉飛色舞的樣子,絮絮叨叨地說着止水怎麼怎麼樣。
他把關於弟弟的一切,彙集成最珍貴的記憶,放在心頭。
鼬也好,帶土也好,作爲兄長而言,沒有人會比他們做得更好。
佐助和止水何其幸運,被兄長視爲這一生最大的驕傲。
初秋的涼風已帶有幾分寒意,樹葉開始變黃枯落。
倒是路邊的野生菊花開得正盛,一大團一大團地擁擠在一起,繁花似錦。
木葉又恢復了以往的欣欣向榮,三代目寶刀未老,把村子上上下下里裡外外治理得井井有條。
四代火影波風水門已成爲人們心底永遠不會磨滅的光,想起時會觸碰到久違的痛,但更多的是涌上心頭的無盡溫暖。
日向分家。
客廳裡笑聲盈盈,掛在窗邊的風鈴叮叮噹噹,相互交融,煞是好聽。
千雲跪坐在榻榻米上,陪三歲的外甥小寧次玩紙牌。
小男孩面容清俊秀氣,行爲舉止乖巧懂事,如何不令人喜歡。
堂姐雲煙在一旁打毛衣,有一眼沒一眼地看着他們笑。
“好了寧次,我手裡的牌,你抽一張吧。”
小寧次左看右看,小手晃來晃去,猶豫不決。
苦惱地扁扁嘴,扭頭向母親求助:
“卡桑……”
卻聽見自家母親笑着說:
“要自己決定哦,寧次。”
男孩求助無果,又看了看表面沒有任何區別的紙牌,爲難地皺起了眉頭。
突然眸光一閃,他高興地笑開了,清清脆脆的童音叫了一聲:
“白眼!”
少女紙牌中的圖樣一覽無遺。
“寧次,玩遊戲使用白眼是作弊的!”
千雲好氣又好笑,佯怒地蜷曲起食指輕彈小外甥的額頭。
惹得他捂着前額笑嘻嘻地跑向雲煙,嘴裡不依不饒地撒嬌:
“卡桑,千雲桑欺負人……”
雲煙笑着將兒子抱入懷裡,有模有樣地安撫道:
“等寧次長大了,就沒有人敢欺負你了。”
“啊,當然了,可愛的女孩子例外。被可愛的女孩子欺負,可是男子漢的榮幸哦。”
少女扶額,但笑不語。
堂姐有閒情和兒子開玩笑,可見生活待她不差。
前些天說是染上風寒,鞍馬彩雲讓侄女過來探望。今天一見,氣色紅潤,看來是沒有大礙了。
再逗留半個小時後,千雲告辭離去。
村子東邊的竹林前,一名黑髮紅眸的少女正在練習幻術。
竹葉散落,捲成一個大漩渦,氣流如刀。
“幻術,葉之刀術!”
細細長長的葉子快速旋轉起來,破空移動,直擊矮牆後方。
“水遁,水瞬身之術!”
竹葉被水柱衝散,撒落一地。
被襲擊的男人從矮牆後露臉,一個閃身便站在她前方十米遠處。
眯了眯雙眼說道:
“這麼快就發現了麼,真不愧是第一忍村木葉吶。”
夕日紅看了看他的護額,泛着銀光的金屬上刻着一朵盛開的菊花。
挑眉,口氣不悅地說:
“菊之國的忍者偷偷摸摸地混進木葉,你有什麼目的。”
那男人卻不答她,仍是眯着眼睛打量了她片刻,口中喃喃道:
“十幾歲的美貌少女,擅用幻術,應該沒錯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而後忽然一笑,白森森的笑容怎麼看都是不懷好意,朗聲對她說道:
“鞍馬小姐今天恐怕要跟我走一趟了,我們隊長對你的血繼可是期盼已久吶。”
鞍馬小姐。血繼。
紅眸少女眉心一緊,眼睛裡暗沉沉的一片。
原來又是爲了千雲的血繼而來。絕對不能讓他見到真正的鞍馬千雲。
心上一計,她勾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冷冷地說:
“想要我們鞍馬一族的血繼,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幻術,樹縛殺!”
一棵大樹從他身後拔地而起,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男人卻是不慌不忙,擡頭轉身,任憑她將他擒住,長長的樹藤緊緊纏繞着他的身軀。
然而就在一瞬間,一個大活人化爲一條火龍,吞噬了整棵大樹,灰燼漫天。
竟然是火分.身。
夕日紅捂住肩膀上被灼燒的肌膚,咬牙怒瞪,連連後退。
她還不是他的對手。
矮牆之後,本體踱步而來,輕蔑地笑:
“看來鞍馬一族的血繼也不過爾爾,傳聞太過誇大其實了。”
擡手,想要將面前的少女擊暈帶出木葉,卻見一把泛着查克拉的切刀不知從何處飛來,即使已及時退閃,仍生生擦過他的手掌,鮮血飛濺。
“阿斯瑪!”
猿飛阿斯瑪躍至夕日紅身邊,一手護着她,一手緊握切刀擋在身前。
眼底陰霾,神色嚴峻,語氣中的擔心顯露無遺。
“沒事吧,紅。”
“紅……?”
男人蹙眉,喃喃重複道。
然後眸光閃了閃,當下明瞭。
“原來你不是……”
再掃一眼手握查克拉刀的青年,心中估量了自己沒有能解決這兩個人的實力,便向受傷的少女放出一個火遁,干擾他們的注意力,趁機脫身。
卡卡西終是來遲了一步。瞬身術的白煙消散後,少年走向他們。
“我收到消息,這邊有外來忍者入侵。”
夕日紅忍着痛朝他喊道:
“是菊之國的忍者,實力在中忍和上忍之間,衝着千雲的血繼而來的。卡卡西快過去!”
阿斯瑪也朝他點點頭:
“交給你了,卡卡西。我先送紅去醫院。”
少年飛奔而去,一路上呼呼風聲從耳邊掠過,揚起塵灰無數。
父親,帶土,老師。
腦海中不可抑制地閃過一個個倒在他眼前的至親同伴,心底有苦澀在慢慢翻滾,還有一抹被他拼命壓抑的忐忑。
身旁的人陸續離他而去,下一個會不會就是鞍馬千雲?
會不會連她都無法和他一起走完未來。
恍惚間他想起了神無昆橋之戰那日,帶土堅持先救琳,他堅持先完成任務。
戴着護目鏡的少年看向他的目光裡有憤怒有失望,一拳揮了過來後轉身和他分道揚鑣,同時說道:
“我認爲白牙纔是真正的英雄!”
正是這句話,改變了他此後的人生。
但那少年走了兩步後,還留下了一句話。他說——
“吶,卡卡西,如果被帶走的是千雲,你也會這樣見死不救嗎。”
鞍馬千雲於他,是不是也不過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卡卡西當時沒有回答,現在想起來卻清晰依舊。
捫心自問,那女孩是死是活,安然與否,對他來說是不是無所謂的如同任何一件平常事?
不是。
他知道不是。
他和她自小一起長大,親近如家人,不是無關緊要的閒雜人等。
——所以,請你一定要撐住,至少撐到他到達你身邊的那一刻。
少年閉了閉眼睛,再張開時堅定無比,加快了腳步。
這一邊,千雲看着突然擋住她去路的陌生男人,神色如常,秀眉挑起。
“鞍馬千雲?”
“你是……?”
男人一笑,倒是坦坦然然說道:
“我們隊長想見你很久了,鞍馬小姐。”
她注意到他手掌上有一道浸着血的傷口。
想見她。外族忍者。
除了血繼她還有什麼值得別人如此記掛?
於是扯扯嘴角道:
“那真是我的榮幸。”
話音剛落,上空紛紛揚揚飄起了雨絲。
明明還掛着光芒刺目的大日頭,雨點卻漸漸密集,似得勢不饒人。
風吹着旁邊的樹葉沙沙作響,宛如兒時的搖籃曲,令人不由得昏昏欲睡。
水跡在男人的衣裳上蔓延開來,卻不顯冰涼,反而是一股奇特的溫暖,猶如愛人的觸摸。
此情此景,竟會令人覺得醉心。男人有片刻的失了神。
雨細如針。
男人頓時一個激靈,魂魄迴歸。
什麼溫暖和醉心。
是幻術。
完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支配了人的五感和情緒的幻術。
真是可怕,果然不愧是鞍馬一族的血繼覺醒者。
雨絲仍然飄落到他身上,他想要擡起手結印,速戰速決,卻在一剎那間感覺到身體上傳來密密麻麻的痛楚。
眉頭緊皺,冷汗直流,動彈不得。
雨細如針。
那哪裡是雨絲,分明是一根根貨真價實的銀針!
彷彿有靈性似的穿梭於他的肢體和五臟六腑間,似遊絲一般捉摸不定。
身體一陣麻痹,然後是劇烈穿心的痛。
他已經錯失了反擊的最好時機,別無活路。
男人最後悶哼一聲,雙膝着地,倒了下去。
卡卡西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錯愕地看了一眼安然無恙站在一旁的少女,對方還笑着擡起手向他“喲”了一聲。
然後走到男人身旁,蹲下,探他鼻息。
——尚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再粗略地檢查一下他的身體,不禁心下一驚。
——這人全身上下除了手掌上有一道被切刀劃過的傷痕之外,別無其他搏鬥過的傷口。倒是整個軀體和四肢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針孔。細細小小,並不見血,卻差點穿透切斷體內的生命源。
男人胸膛處有物體閃閃發光,他伸手一拔——是一根銀針,針尖上泛着極淡的紫光。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暗部就行了吧?”
千雲走過來說道。
卡卡西擡頭看她,少女的面容與平日無二,他卻感到一陣陌生。
那般平淡無瀾的神色,完全沒有半分遭遇危險需要人救助的樣子,不過她也是的確不需要。
他甚至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學會了這麼厲害的術。
幻術中夾雜着銀針,針尖上淬了毒。
她已十分了解這個世界的戰鬥方式——對任何人都不可大意,在自己被解決之前解決了對方。
空地上一下子現出兩名暗部的身形,戴着白色.貓頭鷹面具。
“卡卡西桑,入侵者就交給我們吧。”
少年點點頭,站起來對千雲說:
“我們去向三代目報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