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等瑪達拉女王離開後,布蘭多才問道。
“有的,一共兩封信。一封信是哈魯澤殿下寫給你的,還有一封是王長子殿下的,他委託公主殿下讓我轉交給你。”
“王長子?”布蘭多想了一下,心想王長子在北方也纔是該有點動靜了,除非對方真的一點也不覬覦埃魯因的王位。但從他將自己的妹妹琪雅拉安排進使節團的動作來看,其並不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
對於這位西法赫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說實話,他心中很有些佩服。雖然天生殘疾,但睿智、冷靜,而且隱忍過人,知進退,若是西法赫家族符合正統,布蘭多甚至認爲王長子更適合繼承埃魯因的王位,因爲他是男性,埃魯因畢竟沒有女性君主的前例,而哈魯澤的性格又過於柔弱。
可惜,西法赫家族自從被獅心劍所摒棄之後,就失去了埃魯因正統合法的地位。想到這裡,布蘭多不由得看了一眼芙蕾雅握在手中的獅心聖劍。
“信在這裡嗎?”
“在我身上。”芙蕾雅打開腰包,從中取出兩封保存得很好的信箋,她將兩封信疊在一起,雙手遞了過去。
布蘭多從樓梯上走下來,接過信,正要打開,德爾菲恩的聲音卻從他身後問道:“需要我回避一下?”
布蘭多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不。你留下下來,我或許需要你的建議。”
他還並沒打算完全相信這個女人,只是公主殿下與哈魯澤與他的同盟雖然還並不是擺在檯面上,不過與這一路上他們所經歷的其他秘辛相比,這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德爾菲恩?”芙蕾雅這時候才留意到露臺上的宰相千金,不由得露出驚訝的神色:“你是……?”
“你的領主大人救了我一命,作爲報答,我現在全心全意爲冷杉領服務。”德爾菲恩微笑着回答道。
“布蘭多。這是怎麼一回事?”芙蕾雅挑了挑充滿了英氣的眉毛,有些口氣不善,她一隻手放在獅心劍的劍柄之上,彷彿只要有一語不善。就會拔劍出鞘。
她從夏爾與安蒂緹娜那裡瞭解過發生在魯施塔的一切的前後始末,對於羅曼是如何爲牧樹人所捕獲,並引來黃昏之龍降臨的經過,瞭解得十分清楚。可以說當日發生的災難之中,白銀女王與牧樹人各自要付三分之一的責任。剩下的三分之一,則要算到這個女人頭上。
芙蕾雅與羅曼自幼相識,共同在布契長大,兩人之間的熟識可以說比布蘭多還要更進一步,作爲傷害了羅曼的人,她沒有立刻出劍,已是看在布蘭多的面子上。
布蘭多冷冷地看了德爾菲恩一眼,這個女人又在玩弄她的那一套把戲,其他人或許不明白,但他卻再清楚不過她是故意引得芙蕾雅動怒的。
他用眼神警告對方不要節外生枝。然後纔將他從魯施塔到元素之海,再到被傳送到羅薩林之後的經歷與芙蕾雅講述了一遍;將眼下他與這位宰相千金的關係,還有關係到自然寶珠下落的翡翠之謎告訴了這位來自布契的女武神小姐。
芙蕾雅聽了布蘭多的描述,神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她沒想到布蘭多一個人經歷了那麼多事情,聽到最後,忍不住下意識地問道:“我沒想到你經歷了那麼多,你、你沒事吧,布蘭多?”
布蘭多搖了搖頭。
但芙蕾雅想了一下,她畢竟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很快找到一個疑點道:“可是布蘭多,當初你在船上時想殺她,爲什麼最後又沒動手呢,是她主動將關於翡翠之謎的秘密告訴你的嗎?”
布蘭多頓時面上一紅。又回想起了那荒唐的一夜,他趕忙咳嗽一聲,含糊道:“這個嘛,大概吧……”
德爾菲恩看他尷尬的樣子,站在露臺上竊笑。
“大概?”
“唔……”布蘭多隻能轉移話題道:“先看看信吧,我以爲會是公主殿下給我寫信。沒想到是哈魯澤,小王子殿下在信上說了什麼?”
這個話題轉換得生硬無比,不過芙蕾雅心中對於布蘭多實在難以生出懷疑,她十分老實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王子殿下親自寫給你的信,我怎麼能偷看呢?”
布蘭多這才拆開信封,從中抖出那張信箋來,哈魯澤的信封是用蓋了他璽印的魔法印泥所封死的,上面有星與月與百合的徽記,正是埃魯因王室的徽記,不過作爲王國的繼承者,他的私徽與格里菲因有些許的不同,多了常春藤紋飾。
他打開信箋,掃了一眼,第一頁信上只有寥寥數行話,小王子先用學生的身份向他問候,然後簡單描述了一下自己返回埃魯因的過程,學習黑魔法的進展等等,信上滿是敬語的措辭與口氣令他忍不住微微一笑,又一次想起了自己那個靦腆內向的學生。
“哈魯澤殿下在信上寫了什麼?”芙蕾雅看到布蘭多臉上的笑意,不禁十分好奇地問道,顯然,這位禮貌害羞的小王子殿下,在冷杉領內也是十分受歡迎的。
“沒什麼,他向你問好,他在信上說芙蕾雅女士是個優秀高貴的騎士,和他的老師可不一樣,你一定會在我拆開這封信之後,才知曉這封信的內容。”
“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不會偷看,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呀,布蘭多,你教了哈魯澤殿下一些什麼東西,這樣下去你怎麼和公主殿下交代?”芙蕾雅沒好氣地答道。
“這不是很好嗎,有幽默感的男孩子才能獲得女性的青睞。”布蘭多一邊說,一邊翻開第二頁信紙,順着讀了下去。
“喔,是嗎?”芙蕾雅特意瞥了站在露臺上的德爾菲恩一眼,她雖然對布蘭多生不起氣來,但這不代表她是個笨蛋。
布蘭多立刻大聲咳嗽了起來。
“我會告訴羅曼的,”她握着劍,紅着臉,咬着牙說道:“布蘭多。”
宰相千金笑而不語。
但這時候布蘭多卻挑了挑眉毛。輕輕咦了一聲,他忽然合上信紙,面上的神色十分古怪。
“怎麼了?”芙蕾雅留意到布蘭多的神色,便不再開玩笑。也認真起來問道。
“哈魯澤說他不想繼承埃魯因的王位”
“什麼?”
“什麼?”
一前一後,芙蕾雅和露臺上的德爾菲恩同時開口道,只不過前一個聲音只是單純的驚訝,宰相千金卻是彷彿聽到了一個千古奇談。
就像是如同一張白紙般心地單純的人無法理解他人的野心一樣,富有野心的人也往往難以理解哈魯澤這樣追求自由與平淡的心願。
在德爾菲恩想來。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人不熱衷於權力與地位?那麼這人一定是個傻瓜。
但布蘭多卻勉強能夠理解自己這位靦腆的學生的想法他們其實是一類人,若不是受責任所約束,利益、權力與野心其實並不是他們所追求的東西,哈魯澤一步步努力變得成熟起來,也只是爲了實現格里菲因公主在他身上的期許而已,而等到他明白自己所肩負的責任之後,或許又加上了國王與臣民之間的牽絆。
然而這些,都不是這位小王子所想要的。
他有些出神,然後纔對在場的其他人說道:“哈魯澤在信上說,他並不是埃魯因所需要的那個人。埃魯因需要一個真正的英雄,但那個英雄並不是他。”
“他怎麼能這麼任性?”芙蕾雅吃驚得幾乎合不攏嘴:“公主殿下呢?”
“公主殿下沒有反對。”
“作爲埃魯因的國王,他有這個權力將王冠轉交給他所委託的繼承者,只要這個人擁有足夠的資格。”德爾菲恩卻忽然說道:“比方說,王室血脈的繼承者,或者說,一位親王。”
“一位親王?”
德爾菲恩將目光放在布蘭多身上:“如果領主大人與格里菲因公主成婚的話,他就可以是那位親王,在埃魯因國內,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勝任這個位置。”
芙蕾雅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布蘭多。
“的確,”布蘭多點了點頭:“這也是哈魯澤的其中一個意見,另一個人選是王長子殿下,如果哈魯澤自行退位的話。西法赫家族便擁有了合法的地位。”
“可是”他看着芙蕾雅和德爾菲恩,話鋒一轉:“我們都不合適。”
芙蕾雅還沒從這個震撼性的消息中反應過來,只有德爾菲恩不解地問道:“爲什麼?這對我們來說不是很好的機會麼?大人你想拯救埃魯因,你就得首先擁有它。而只要伯爵大人成爲了埃魯因的主人,你就能利用它的力量,也更有助於我們救出羅曼小姐。不是麼?”
布蘭多看了她一眼,目光好像可以直視人心似的,但他搖了搖頭,沒有搭話,只是拆開了第二封信王長子寄給他的信。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這封信竟然是一式兩份,其中一份是琪雅拉公主寄給他的,他雖然對於北方貴族一直懷着偏見,但對於這位小公主,他的印象卻一直很好,畢竟再怎麼說,琪雅拉公主雖然是任性了一點兒,但卻算是救了他一命。
在他完全沒有給出任何承諾的情況下,她將對於西法赫王室來說重要無比的西法赫是心交給他,單這一份情意,他就無法無視。
不過琪雅拉公主的信上倒是對西法赫之心的事隻字不提,只和他說閒話了一堆她這些日子以來遇到的趣事,然後還告訴他,她可以會到冷杉領來住上一段日子,以魔法學徒的身份巧合的是,她的老師正是安蒂緹娜,這是由趨奇者加爾洛克所推薦的。
當然,在布蘭多看來這一點兒也不巧合,想必又是那位王長子殿下的安排,他忍不住搖了搖頭,想不通這位王長子到底在打算些什麼。
然後他纔開始閱讀第二份信箋。當他打開王長子寄給他的信之後,布蘭多不禁微微一揚眉毛,顯得十分意外。
王長子在信上和他聊了一些埃魯因北方的形勢,總體來說不算太壞,但也不算太好,自從殞月之災後,克魯茲的難民大批通過安澤魯塔涌進埃魯因北境,而受魔力之潮來臨之後異常天氣的影響,埃魯因北方農作物歉收,因而導致了大面積的饑荒。
而一方面,北方貴族雖然在他的約束下在黑玫瑰戰爭中站在了科爾科瓦皇室一邊,但隨着戰爭結束,饑荒的發生,北方貴族們開始不再像戰爭之前那麼恭順,灰山與巴爾塔這些的地方的貴族甚至已經揚言要奪回安培瑟爾,好憑藉安培瑟爾的富庶來度過這令人難以忍受的嚴冬。
王長子還在信上提及,讓他和公主殿下小心提防王黨,因爲根據他手下所傳回的信息表示,王黨中的一部分或許正在和北方貴族接觸。
雖然王長子會反過來提醒他和公主殿下這令布蘭多感到有些意外,但真正令他感到吃驚的卻不是這個,而是王長子寫在這封信最後的一段話:
‘……伯爵先生,感謝您爲了埃魯因的命運而奮鬥,你我皆知這個王國的命運爲何,西法赫與科爾科瓦王室的爭端持續百年,而今彷彿到了最後的一刻
它猶如一輛正駛向深淵的馬車,我與南方的你們各持馬車的一繮,長期以來,我們小心翼翼地約束着這輛馬車,使它不至於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但今天,當兩個家族決出勝負的那一刻,北方與南方都將徹底背道而馳。小王子殿下心地善良,但他卻沒有看到這個王國未來所要面臨的血與火,我相信您一定明白這一點,埃魯因需要的並非你我,而是一位能夠承載兩個家族過往恩怨與歷史的國王
而這位女士,就在您的身邊,我相信您慧眼如炬,一定早已知曉她的名字。
你尊敬的朋友,列文.奧內森.西法赫’
布蘭多手握這一頁信紙,竟呆呆地出神了半晌。
他心中猶如驚濤駭浪,對於這位西法赫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頭一次有了景仰之情,或許歷史上,若是他而非安娜王后登上歷史的舞臺的話,埃魯因的歷史或許會是另外一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