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曲林, 是治療惡性高熱的唯一特效藥,但惡性高熱發病迅速,能挽救回來的機率並不多。
寧語道“把你們剩餘空閒的人都叫過來, 去準備冰毯冰帽循環降溫設備, 一個負責記錄麻醉單, 一個負責快速記錄藥品, 抽藥配藥都分工, 36間今天是不是宗主任在管?打電話把他叫回來,馬上聯繫市人民醫院等大醫院,我們要調取丹曲林, 快去!”
麻護道“已經通知大家了,護士長也在。”
等到寧語去了手術間, 手術間的人已經人滿爲患, 他道“先停手術, 不相關的人都出去。”
原本這個手術間的二線是宗檐,但宗檐有事情讓旁邊間的二線幫着管一下, 旁邊間二線簡單的和寧語說了說這個病人的情況,他看着監護儀,病人心動過速嚴重心律失常,剛加了體溫模塊,體溫已經高達四十度, 他道“丹曲林呢?快點給他用上。”
“來了來了”麻護拿着藥跑了過來, 進了手術間便已經有準備好的人拿過來抽好給病人打上, 寧語道“中心給藥, 繼續降溫, 加壓輸液,保持循環。”
此刻除了這些措施, 他們能做的並沒有多少,惡性高熱這樣的遺傳性疾病,比較罕見,有的麻醉醫生大概一生都不會見到一個,今天這是寧語見到的第二個,第一個是他在國外見到的,同樣沒有救回來。
二線道“手術前問過對方的家族病遺傳史,病人父親做過全麻闌尾炎手術,沒有發生意外,母親沒做過手術,孩子都是順產,在往上就不好追查了,我估計是他母親這塊有遺傳。”
寧語點了點頭,對二線道“你去和家屬談談吧,並且說希望他們家屬能夠去京北市和協醫院做基因檢測,防止以後家屬做手術沒有準備。”
大概等了兩分鐘,寧語見體溫還在上升,已經變成了四十六度,他道“還有沒有丹曲林?”
麻護道“寧老師,咱醫院只有一支藥。”
對方外科主任道“這個病人怎麼回事,爲什麼會這樣?”
寧語面色有些青,他看着病人已經完全紊亂的數據,道“惡性高熱,遺傳病,五萬分之一。”
這主要是針對麻醉專業的病症,外科主任聽過,主治也聽過,他手底下的小大夫沒聽過,低聲道“師哥,什麼是惡性高熱。”
主治昂了昂下巴,讓他看麻醉監護儀,道“你看那體溫,說白了就是整個人都在燃燒,降不下來,聽說出了丹曲林,沒有任何辦法,而且就算有丹曲林也不一定能救過來。”
主任道“怎麼會只有一支藥呢?這麼嚴重病怎麼不多備幾支?”
寧語臉色不好道“這種藥很便宜,所以生產的廠家少,而惡性高熱的病人很少,有的麻醉醫生一生可能都不會見一次,基本用不是上,所以廠家就更加不會生產,目前國內醫院有這個藥的就是京北和協醫院,京北人民醫院,上清市人民醫院,咱們醫院,所以大部分醫院並沒有配備這個藥,如果這個病人是在其他醫院,只有死亡一個選擇。”
好好的一個並不嚴重的病人,就這樣砸手裡了,外科主任也生氣,他脫了手術衣,道“怎麼會這樣,這個病人可是有個衛生局領導的侄子,這讓我怎麼交代?”
寧語道“沒有辦法,該怎麼交代怎麼交代,讓他們家屬都去做基因檢測,這種病很容易遺傳,免得以後再出事兒。”
沒過幾分鐘宗檐便也趕了回來,他原本只是院方讓簽署什麼文件給叫去了,偏偏他離開的時候便出了事兒,麻護道“聯繫好了,人民醫院有一支,已經讓無人機送過來了。”
寧語嘆了口氣,宗檐看着監護儀,道“怕是已經晚了。”
惡性高熱這樣的事情就像是惡性腫瘤,誰見到了都是沒有辦法的,宗檐回來了,寧語便離開了手術間,這件事情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卻沒有想到對方的衛生局領導家屬卻是不依不饒,不知道怎麼手術間就出了內賊,對方拿着當初麻護取丹曲林的藥品盒子,狀告仁安醫院用過期藥並且沒有做全檢查導致病人死亡並索賠。
因爲對方的地位,很快就有媒體介入大肆報道起來,仁安醫院一下子就出現在了風口浪尖。
院辦佔了一大圈的人,年輕的麻護嚇壞了,哭着道“我雖然年輕但也幹了一年了,我知道咱們規矩,用藥前都要覈對藥品的名字和日期的,我看了,丹曲林沒有過期,那個盒子是我怕藥讓我弄碎了,隨手抓的旁邊的丹曲林紙盒子裝起來的。”
麻醉護士長道“關鍵是現在咱們丹曲林的安剖瓶子找不到了,那紙盒子也不知道是怎麼落到家屬手裡的。”
寧語道“對方這麼瞭解,必定是懂醫的人在背後出謀劃策。”
齊悅聽着衆人說,他看向那外科,道“沒有做全檢查是怎麼回事?”
當時是主治在接收病人,他解釋道“他是那領導陪着來檢查的,一來就亮明身份,只能供着唄,住的單間,又是做很簡單的結石手術,就算是常規這種青壯年沒有相關症狀,爲了不過度治療造成不必要的費用,一般都不會做腦CT,動態心電圖的,誰會想到患者會有煙霧病,總不能咱們所有病人,僅僅做個泌尿手術也拍腦CT吧,他們家是不缺錢,但好多病人並沒有這麼富裕啊。”
齊悅兩腿直接擡到桌面上架着,姿勢愈發囂張,道“多少醫生醫院都是栽在自己手上啊……以後越是自己人,越是不缺錢的,就越把檢查給他做足。”
寧語道“他屍檢報告大面積腦梗死,可能就是惡性高熱循環不暢最後引起的,這種死亡本來就很複雜,一般都是源於多器官功能衰竭,根本不會單單因爲一個方面就死亡,腦梗死並不一定是因爲煙霧病引起的。”
齊悅搖了搖手指,道“法院可不會管你這些,他們都不學醫,咱們講的是經驗和概率問題,他們講的是實事求是的證據,人家有證據,咱們只有虛無縹緲的理論,就你說的惡性高熱,咱們講的是能救回來的幾乎沒有,人家講的是幾乎沒有就是有,上個月腦科的事情你們都瞭解吧,我聽腦科主任說那個腦膜瘤很深,位置很特殊,如果能切除掉,全國都能知名,但是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治癒,家屬也簽過字瞭解風險,最後醫院爲什麼還是賠錢了?”
齊悅看着衆人道“就是因爲人家屬一口咬定,說,我們不瞭解風險你們沒說到,你們說可以治癒的,你們蠱惑我們做手術的,腦科醫生當初建議他們放棄,家屬不願意放棄,最後被反咬一口,法官懂這些嗎?人就是死在你這兒了,這就是結果就是證據,這就是爲什麼告醫院都能勝訴的原因。”
齊悅放下腿,坐正,兩手交疊放在桌子上,傾身道“所以,你們現在說的這些都沒有用,有用的,就是回去好好整理病例,嚴絲合縫的別再漏掉任何一個問題,交到我這裡來。”
衆人都離開了,齊悅看着寧語,道“這事兒,真追查起來,當時,是你在場的,藥物正好也是當着你的面注射的,經過你的允許,這事兒,你覺得不覺得眼熟。”
寧語心裡一驚,這場面太過熟悉,那是很多年前,他被逼離開的時候。
齊悅輕笑一下,寬慰道“不過這次,你不是主要負責人,要說麻醉單上簽字的,是宗檐,不是你。”
寧語心裡一亂,聽得齊悅的話,他道“上一次,麻醉單上也沒有我的名字,我連執業醫師資格證都沒有拿到手,連做主的資格都沒有,籤的也是他的名字,但我還是背了鍋。”
很早以前,他也是一直相信宗檐的,最後還是被背叛。
【晉江,樹上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