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簡之處理完這樁事情便去了辦公室,唯剩下醫生辦公室留守的年輕大夫和二丫鬟感嘆。
“你老闆真帥啊,幾句話就把他們氣死了。”
二丫鬟撓撓頭,嘿嘿笑,得意道“對學生也好啊,雖然我老闆冷冰冰話不多,但那是真的素質高,都不輕易罵手下”。
旁邊人也紛紛點頭贊同。
因爲脾氣差的老闆真的是太多了,尤其是外科。
一個女大夫關心道“說起來也不知道那小孩兒怎麼了。”
另一個女大夫道“我當時知道他的事兒我都揪心死了,都是一羣人渣!”
二丫鬟想,說是人渣,真的不爲過。
半個月前,湯山縣緊急送過來一個小孩兒,十七歲,是一個孤兒,無監護人,無經濟能力,晚二十三點被債主直腸塞入鋼管十釐米,二十三點五十分才被好心村民送去村衛生院,後送去縣醫院,第二日手術失敗,急診送入仁安醫院,進入時,病人已經腹痛難忍,鋼管壓迫輸尿管,病人已經小便失禁。
其實直腸異物的事情屢見不鮮,用句話就是城裡人很會玩兒,電燈泡,黃瓜,鑰匙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別人做不到的,但是這個年輕的孩子是從貧困縣送上來了,瘦小,薄弱,一看就不是瞎玩兒的,村民也證明,十四歲的時候,家裡發生了火災,他念書不在家躲過一劫,一家六口人全部燒死,他那時剛中考完,縣裡全排名,第三名,唯一一個村裡的成績排進縣裡前十的。
之後放棄學業自力更生,前一個月,他生病,和認識的同學借一百塊錢買藥,那天他向債主懇請拖延幾天,因爲還不到發工資的時候,同學是向社會認識的人借的錢,兩個人渣,僅僅因爲一百塊錢,先是毒打他一頓,後惡劣心起,就讓他同學直腸塞鋼管抵債,覺得好玩兒。
全塞進去後不知道從哪裡找的花露水瓶子,也給塞了進去。
待那羣人走了,少年才忍痛把花露水瓶子取出來,只是鋼管取不出來了,好心的村民見到,才把他送了過來。
當時肖簡之正好下手術檯,護士說少年安排了50牀,他們組,他便過去看看,少年在救護車的擔架上腹痛難忍,翻來覆去,他聽縣裡的醫生說完,讓人摁住了他,免得鋼管戳破更多的腸子。
村民的老婆看着掉眼淚,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只是一個勁兒的哭着說,小嵐是個好孩子呀,他是個好孩子呀。
要把救護車的牀換到他們醫院的牀上,少年翻滾太艱難,肖簡之索性把他抱了起來,直接趕往急診手術室,少年揪着肖簡之的白大褂,已經有些意識不清楚,他不停的說着,叔叔我疼,我好疼。
肖簡之看着那孩子,破天荒的說了句,我在,不怕。
他的聲音冷淡清淺,卻格外的安定人心。
如果不是真實面對,我們可能永遠不知道在貧瘠的土地上,愚昧和惡意會是怎樣的沒有底線。
爲了一百塊錢,又會付出怎樣的代價。急診科室,見慣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但那個孩子不想拖累村民,所以沒有同任何人說起過,那個優秀善良的孩子,依舊會讓他們痛罵人渣,心疼他。
急診科見證了太多的人性,有些人已經麻木,那個孩子讓他們知道,即使是在流淌着黑暗的塵世裡,即使親友離去的悲痛,在社會底層翻滾,也會有人真的擁有一顆金子般的心。他沒有抱怨過社會的不公平,他依舊的積極向上,即使很痛苦也努力的活着,沒有去痛恨這個世界,沒有去把自己封閉起來,依舊用自己最好的微笑去迎接他人的善意。
他們科室,都很喜歡那個孩子,
肖簡之知道,他的兩個丫鬟承包了這個孩子在醫院的伙食,研究生就算有補助,又能有多少錢,肖簡之之後直接發給兩個人紅包,卻未着一詞。
後來那個孩子出院,肖簡之讓大徒弟送過去五百塊錢,就沒再關注了。
他從來不想和病人有任何瓜葛,你出錢,我看病,出了院就沒有關係了,他以前不是沒有把聯繫方式留給過病人,只是自覺的太少,貪心的太多,在他們眼裡,出過一次錢就要終身保修,只要認識一個病人,以後就是一家子的免費諮詢師,是不是你專業的病都會找你,還要讓你替他們掛號,插隊等等,在他們眼裡,你是沒有休息時間的,應該一天三十六個小時的候着,理由就是……曾經出過錢了。
多麼的可笑,知道心理醫師嗎?都是醫生,人家按小時算費,你能去過一次就永遠免費嗎?
可能別的醫生是這樣,他會哄着病人,伺候着病人的一家,因爲科室之間會搶病人,可是天下永遠沒有免費的午餐,他做出超過他工作範圍的事情,你就要付出更多的報酬。
肖簡之覺得,合情合理,但他並不會這樣,他從國外回來,早已經習慣了有自己的隱私,休閒時光不被人打擾的生活,節假日從來都是放足了,所以他不大量的收病人,手底下的大夫就沒有超額的工作量,服務態度都很好,工作質量也很好,別的組的組員羨慕卻也沒有辦法。
他是急診科男神,卻也是高嶺之花,太冷,很少有人會親近。
他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卻從來不吝以最大的噁心去揣摩世人,因爲他們從未叫他失望,悲天憫人卻又淡漠冰冷。
他不厭世但更多的時候確實高高在上漠然的觀望着人世間。
大丫鬟常在私下裡說,肖老師,已經是神,他指的,大概就是肖簡之的態度。
六月的天,如同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外面已經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肖簡之看着窗玻璃上的水痕,他探身從櫃子裡拿出了備用的摺疊雨傘。
他從來都是準備全面的人,辦公室常年放着備用雨傘,只是他會看天氣預報出門會帶,幾乎用不上這個。
聽到敲門聲,肖簡之讓他進來,是二丫鬟,二丫鬟進來道“辦公室說有人送過來的,說是你讓送過來的傘。”
肖簡之看過去,那把天藍色的傘,他自然是認識的,他送給了那個孩子,應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