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一到, 子凝款款而出,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瞪直了眼。一襲雪白的衣裙襯出脫塵的氣質,精緻的臉蛋覆着一層薄紗, 只露出一雙明媚眼眸, 淡淡的馨香隨之飄散, 讓衆人忍不住屏住氣息, 移不開目光。
花臺兩側的男子懷着不同的心事瞧着眼前的美人, 同一時間,忘了自己心裡惦記的事兒。對於男子來說,美麗的女子多瞧上兩眼並沒有錯, 爲何偏偏瞧見這一襲白衫的女子心裡有種莫名的情愫涌動?
唐庭覺得特別,直覺告訴他, 這並不是芙蓉本人, 因爲俗豔的芙蓉是不會有這樣的脫俗氣質……
羽辰半眯着眸子, 有多久,他沒有像這般的失神了……長指擋住嘴脣, 他的呼吸……居然不受控制的急促起來,心呢,怎麼會隨之跳動的這麼劇烈……
第一次,在如此衆目之下,自己又是焦點中的焦點, 身側還有兩道灼灼的視線緊隨。子凝不免緊張起來, 手心滲汗, 額際也有幾絲梨花雨滑下。輕咳兩聲, 子凝坐上特製的虎皮凳上。不過, 即便是虎皮,還是如坐鍼氈……
糾結了半天, 臺上的美人還是沒彈出半個字,臺下的看官可是不願意了,各個叫嚷着,強烈要求美人彈奏一曲。一浪高過一浪的呼喊聲讓子凝狠下心,死馬當活馬醫,彈就彈!
長睫低垂,兩隻黑蝶振翅欲飛。流音婉轉,嫋嫋癡纏上雲霄。子凝的這首曲子低吟傾訴,悲傷之中有股淺淺的哀怨,只是,曲子裡,怨沒有相思來得濃。時而平緩、時而激盪,那是一個女子對心上人最深切的思念。
衆人皆沉醉,唯獨“有心人”才聽得出這曲子裡的悲悽,所謂共鳴也不過如此。迴廊兩側的視線由灼熱變得深幽,不知此刻,他們心裡想的是什麼?
唐庭聽着琴聲,心裡忽然被壓得很重,好像有把繡花針在觸動他的心房,那感覺……有點疼。一旁窸窸窣窣的聲音把他從琴聲里拉回來,原來是羅宋回來了。瞧着來人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唐庭捧起茶碗吹口氣,打趣道,“親熱完回來了?”
“大當家的……”羅宋窘迫的撓撓頭,挺高大的個漢子就這樣被逗紅了臉,“您,您就別取笑我了。羅宋是個粗人,您饒了我啊……”
唐庭斜睨着羅宋淺笑,不一會兒飄忽的眼神兒又鎖定了花臺上那抹俏美的身影。眸瞳微眯,他破例下了個不是決定的決定。當真是第一次,有個女人能讓他如此衝動……
“予墨,你覺得……這女子像是風月中人麼?”羽辰換個姿勢,幽然開口問身旁的上官予墨,而眼睛卻絲毫沒從花臺上挪開。
“當然不是,這女子……也未免太出塵了點……”上官予墨把着手裡的果盤大快朵頤,吃了會兒又停下,有點納悶的問軒轅羽辰,“羽辰,你瞅瞅我是不是不對勁,爲什麼……來了這最愛的煙花之地只顧着吃喝,對旁的姑娘熟視無睹?哪怕是那臺上的美人……這,這還是我麼?”
上官予墨一頭霧水的放下果盤,偏着頭開始苦思冥想……羽辰見此輕輕的勾脣,今天晚上陪寢的人選,有了……
“予墨……”
“嗯……”
“把你身上的銀票全給我……”
“嗯……”
沉默片刻後……
“嗯?!羽辰,你剛說什麼?”
“把你銀票都給我,而且……你也一口應下了。”
“……”
跑神的結果就是兜裡的銀票全部被人扼走,不過好在上官予墨不是缺錢的主兒。他轉臉看看陶醉的太子爺,心裡複雜……終於有女子能讓羽辰目光停下目光,是好,還是壞……
甩甩亂飄的思緒,上官予墨勾脣攬過身旁的花娘,耳語幾句就讓那女子粉拳捶着他的胸膛離開。他上官予墨就是不信邪,愛好呀,生平最大的愛好之一,怎麼就能這麼輕易的丟棄……
曲未完,風波暗涌。虎視眈眈的人不在少數,想必,這後面的“競標”又是一出難得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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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出門前,陸吟風猶豫再三,手下的琴曲是換了又換,不過再怎麼選擇,他也擰不過命。最終,他還是換上了熟悉的黑衣,消失在夜色裡。
這一去,很可能一切都變了……
曾經的友人變成敵人,心底的牽掛變成恨意,就連心裡萌動的情愫也必須涸成醜陋的疤痂。誰叫他是陸雨澤的兒子,父親有難,爲人子的怎能不救?誰叫他是“銀葉樓”的樓主,樓內上百名死士需要他去保護。誰叫,他心裡揣的,偏偏是軒轅皇室的血脈……
要找到的“明”,唯一的辦法就是“挾公主以令太子”。雖然不是什麼高招,但卻最行之有效。所以趁着太子出宮之時,陸吟風今晚必須挺而走險。
“險”並不令人生畏,怕就怕的是“陷”,心陷,身陷……
“公主,得罪了……”嫣然宮的涼亭裡,陸吟風足尖剛落定,就瞧見恭候多時的羽嫣。卸下繁瑣的華貴裝扮,一襲素雅的鵝黃衣裳倒是更襯得幾分傲然的美麗。這樣的她,依舊是香花節上陸吟風第一次遇見的女子,消瘦而堅強,從不曾改變……
相較之下,自己倒是活得太綁手綁腳了。陸吟風自嘲,想來,所謂的自由,竟然離他那麼遠……
“這位公子,請便,羽嫣……聽憑你處置。”凜然的口吻少了柔情,更多的是淡然的意味。哀莫大於心死,金枝玉葉說到底也是賤命一條。更何況,連他心底溫柔的吟風都變了,她還有什麼好牽掛的……
“你……”爲什麼不叫我吟風……
後半句話淹沒在心海,陸吟風沒有勇氣說出口,恰恰相反,他換了個語調開口,“煩勞……公主和在下走一趟吧。未免驚動護衛,我必須點了公主的穴,冒犯了……”
語畢指落,羽嫣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子就軟綿綿得倒進了陸吟風懷裡。淡雅的馨香不免讓人心猿意馬,陸吟風一向平靜的思緒也被撩撥得有些絮亂,畢竟,懷裡的人,他思念了三載,亦是在紅瓦之上偷偷遠望了數個日夜……
“想把公主帶走,你要先過了老夫這關!!!!”
怒叱之聲傳來,陸吟風圈緊懷中的羽嫣回頭,一抹銀白的鬍鬚便十分搶眼的出現。陸吟風愣住,來人,莫不是……
“你爲何要劫走公主?如此讓人憐惜的姑娘應該……沒有和你結下任何冤仇吧。”白鬍老頭自房檐躍下,盈動的身法飄落,就連腳沾地也未發出任何聲音,“所以,休怪老夫不客氣……”
眼前劃過一道白色,陸吟風還沒看清是什麼臉上的黑巾就被猛地扯下。
“吟……吟風?”白鬍子老頭呆愣在原地,黑巾亦是悄然的自手中滑落在地。
陸吟風將懷裡的羽嫣抱至一旁,俯身行禮,“許久不見,吟風拜見夫子……”
“唉……”夫子沒回陸吟風的話,自顧轉身,對着明月感嘆,“多年的孽緣,終於,還是要做個了結……”
陸吟風一頭霧水,腳下不知該朝哪邁。夫子明瞭他的心思,嘆口氣,朝他擺擺手,“隨我去‘鹿吟閣’,聽我說完所有的故事,你在決定是不是要帶公主走。”
陸吟風點點頭,抱起羽嫣跟隨,一路上還不忘時時用外袍護緊懷裡的人。確實有太多的事,他需要答案。不如,就聽聽這位兩朝重臣的故事,也或許,又是一段無奈的辛酸血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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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聲伴着最後一音的落下而止,大廳裡是聞得見呼吸聲的沉默。子凝納悶,自己彈得當真有那麼難聽麼?她起身,卻被突如其來的雷鳴掌聲給嚇得跌回了椅子。得意的笑容掛上臉,子凝未免有點飄飄然,原來,不是彈得不好,而是彈得太好了……
小小的虛榮心被漸漸漲滿,子凝看着花臺垂下的綢緞來了主意。她想知道,女兒身的自己身價會值多少?能不能比上洛城的花魁蝶舞?
說到蝶舞,子凝撇撇嘴,眼神不小心的飄到某白衣人的身上。就連“那位”也是她的入幕之賓,偏偏,兩人的歡愛還被自己撞個正着。酸勁自心頭一直用到喉嚨,子凝有點不服,但多半是賭氣的意味。於是,她決定了……
子凝單手抓住那根紅色的綢緞,雙腳一蹬,人就瞬間騰空,白衣飄浮,凌空劃出美麗的弧線。調皮的子凝運氣讓自己圍着綢緞輕旋,好似凌波仙子,旖旎旋舞,靈動逼人。
白色的裙裾因爲浮動文掀起,皙白修長的美腿若隱若現,大廳之內又是一片譁然……清水出芙蓉!沒想到,芙蓉姑娘能是這般的美麗,也是這般的……驚世駭俗……
“撕拉……”不知從哪飄來一陣怪聲,讓子凝飛上雲霄的心降下來一些。究竟是什麼聲影?她擡眼望去,正瞅見上方的綢緞在抗議她的擺弄,一點、一點的撕裂……
老天不是玩我吧?!難得露露臉,還……
“啊……”花容失色,這樣的下墜未免來得太突然,連提氣的時間都沒有留給她呀!
軒轅羽辰傾身,正想飛起抓住下墜的女子。對面的一抹緋色似乎出手更快,腳點橫欄,一個優雅的旋身就把白衣女子穩穩的接在了懷裡。也罷,軒轅羽辰擺正身子,想着,也省得他麻煩……心裡,卻有一絲莫名的失落。
唐庭低眼輕睨懷中人,笑得讓子凝有點心虛。最後,她乾脆別過頭,生怕自己漏了餡兒。唐庭將她放下地,走向槿娘,說,“沒想到,你家的芙蓉還是個活分的主兒。當真有趣……”話畢,還不忘再深凝白衣的子凝一眼,再一眨眼,就沒了身影。
子凝復擡頭時,唐庭已經穩穩的坐回了位置,捧着茶碗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槿娘拉過子凝,兩人在廳裡的正中站定。槿娘清清嗓子,這就開始“賣人”啦。
“各位,我家這朵芙蓉花大家也是見識了……乾乾淨淨的姑娘,開苞夜吶,您還不快點散銀子贏了去……”
槿娘嬌笑着開口,此話一出,衆人立即喊出標價,一個比一個高,語氣也一個比一個激動。
稀奇的是,軒轅羽辰和唐庭並沒加入喊標,一個悠然的品茶,一個慵懶的看戲……
敢情,她玄子凝被當猴耍呢?見軒轅羽辰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她氣不打一出來,再看看一旁的主子唐庭,更是火上澆油……
軒轅羽辰不急,反正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論錢勢,沒人能比過他……所以任憑他人喊價,他就是不加入,琥珀色的幽眸定格在樓下的白色上,一手託着腮,慵懶地斜倚貴妃椅,彷佛是在歇息,對喊標一點也不上心。
“二十萬兩。”
沉厚穩重的聲音一出,就是最高的價碼,頓時喊標的人全停了。此人正是唐庭,他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盅,笑眯着眼掃過衆人,像是挑釁的示威。
“二十萬兩,還有人要喊價嗎?”槿娘大聲嚷着,“當真沒人了嗎?那麼……”
“五十萬兩!”冷冷的聲音拋了出來,唐庭止住了視線,槿孃的笑容也僵在臉上。
譁聲一起,衆人的視線全落在二樓的軒轅羽辰身上。五十萬兩一出口,當真成了現下的最高價。
四下一片沉寂,方纔叫囂的衆人也閉了嘴,無人敢再喊標。
“六十萬兩……”唐庭淡淡開口,氣勢卻一點也不輸軒轅羽辰。
“七十萬兩。”難得有人和他這個太子爺卯上了,軒轅羽辰望向正對面,幽深的瞳子閃出些許光亮,雲淡風輕的喊價。
“八十萬兩。”唐庭迎上對面不是很友善的視線,帶着笑意,絕不示弱。
“一百萬兩……”此價一出,衆人再次譁然,齊刷刷的朝向唐庭的方向。不過這次,唐庭只是悠閒的再次捧茶,不再沒開口,僅以有趣的眼神瞧着軒轅羽辰。
看熱鬧的有些失望,怎麼那儀表堂堂的緋衣公子不再喊價了呢,看那模樣不想是沒錢的人呀!對,不是沒錢的人,而是生意人……
“當家的,高明……”羅宋悄悄湊到唐庭耳邊讚了句,唐庭笑着低語,“低調,低調……”轉而向對面的軒轅羽辰比了個“請”的動作,示意自己讓位,他贏了標……
軒轅羽辰恭敬的拱手回禮,這個結果,是他預料到的。這個叫芙蓉的女子,他今晚要定了!無論價碼……
不過,真正的贏家還沒定。要知道,唐庭幹得那一行叫“山賊”,言外之意,他們想得到的東西從不是正大光明“標”來的,而是……“搶”來的。
思及此,唐庭跟羅宋耳語了幾句。羅宋壞笑着沒了人影,而唐庭的黑眸裡則多出了幾星點狡黠的光芒。
鬼祟之人混入喊標的人羣裡,軒轅羽辰還是一眼就尋到了。是時候,探探來人的底子了……
軒轅羽辰自貴妃椅上起身,倏地掠下樓,攔腰抱起正中央的白衣美人就沒入二樓的廂房中。衆人回神,就發現芙蓉沒了人影。這花魁,究竟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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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庭皺起了眉,斷定對面的人不簡單,身法快如閃電,一上一下之間,竟然連燭火也不曾跳動一下……那麼,他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