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白色紗衣彷彿旋落的雪花, 好似天仙下凡。喜樂嘎然而止,卻而代之的是洞簫的悽悽之音,同這喜慶的氛圍格格不入。喜宴之上的人們仰頭望向從天際緩緩而降的美麗女子, 一切皆如夢境一般。
“終究, 你還是來了!”梅若衣沉了臉色, 倏然起身, 腳尖輕巧點地後人就消失在正堂。唐珞眉間微蹙, 一個閃身也沒了影蹤。
“高堂”不在座,婚禮還如何進行?上官予墨和陸吟風相視一眼,知道情況大不妙, 順手掀了身邊新娘子的喜帕,各自拉着娘子跑出門。
“喲, 果真熱鬧。”好似來自天際的聲音伴隨一道白影落下, 所來之人步履輕盈, 嘴角勾起的脣度卻滿是嘲弄之意,不是水靈之主又是誰?
“看來, 我來得並不是時候啊。”話音落下,冷盈月看清了眼前之人,忽然一愣。
“你……是……”子凝也愣了,話音略微有些顫抖。
“你娘。”冷盈月冷冷迴應了句便低下頭側身錯子凝而過,宛若此人跟自己無半毫關係。
“盈月, 時隔這麼久了, 你難道還放不下?” 梅若衣單手攔下冷盈月, 輕嘆道, “畢竟是孩子們的大喜之日, 有什麼恩怨今天暫且放一下,可以麼?”
冷盈月冷哼一聲, “好啊,把東西交給我,我馬上離開。”
“你就差這最後一重功力,即使不學也已經天下無敵,何苦……何苦非要難爲自己,你也知道,以你的法子,若練成,便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梅若衣看向冷盈月眼裡,多希望能從那眸中抓到一絲猶豫。
“師姐,你知我心意已決。把東西交給我,你也不用再躲了。況且……”冷盈月眼光瞟過梅若衣身後的唐珞,笑道,“他愛你尋你這麼些年,是你該回報的時候了,交了東西,放你們一條生路。”
“我……”思及唐珞,梅若衣喉中哽咽,被一旁的唐珞搶了話,“冷盈月,你不用和我客氣,梅兒沒有你要的東西,要殺要剮衝我來便是!”
“喲,好一個郎情妾意、伉儷情深啊。”冷盈月輕撫額見的碎髮,只一瞬手就輕鬆扼住梅若衣的脖頸,“我倒要看看唐老爺能如何救得心上人……”
“冷盈月,你……你是不是見不得旁人好?爲何非要治我和梅兒於死地?”唐珞氣極咆哮,眼見梅若衣憋氣的模樣心如刀割。
“哈哈哈……”冷盈月大笑,聲音冷若寒冰,“是!我見不得你們雙宿雙棲。他負了我,我就要負盡天下人!師姐,把東西給我,不然……我這手下的力道可就控制不住了!”
“娘……”子凝上前幾步,輕輕握住冷盈月扼住梅若衣脖頸的手腕,“如果……你真的是我娘,可不可以不要如此。爹爹,爹爹他一直在等你……”
“你也住口!”冷盈月另一隻手揮子凝一掌,子凝無防備的後退幾步,只覺得喉中血腥味上竄。
羽辰和唐廷心中同時一緊,默契的交換一個眼神,悄悄靠近冷盈月。
“你們兩個小子想幹什麼,就憑你們的功力也想制服我?”冷盈月早就發現羽辰和唐庭在緩緩移動身形,心想,即使這兩人聯手也不及她一成功力,就是輕輕打了她丫頭一掌,這兩個小子就沉不住氣了?看來,她家子凝可是比自己幸福多了。
想當年,玄之佾爲了日耀的江山是何等堅定的把她送回了月殤,他的心中竟是沒有自己的一點地方。她還依舊記得那日,剛剛誕下的自己縱是用再多的淚也收不回他那句,“盈月,日耀容不得你,我的生命中除了你還有這全天下百姓的安危。捨不得……也得捨得……”
那種撕心的疼到現在還能感受得如此真切,她恨……真的恨……
第二天她還來不及抱抱在襁褓中的子凝就被送上了回月殤的馬車,身體依舊虛弱的她連嘲笑自己的力氣都沒有,從那一刻起,她發誓,一定要這個男人-萬劫不復!
“盈月,回頭是岸……”渾厚的內力推送話語至衆人耳中,在場所有人都揚起頭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
冷盈月僵在原地,感受到勁上的力量鬆動,梅若衣屈身掙脫,後撤一小步落在唐珞身邊,低語,“終於……他來了。”
唐珞點頭,衆人回神卻見冷盈月已經變了臉色,忽明忽暗的眼眸鑲在略慘白的臉上,不知是怕還是猶豫。
兩道黑影掠過,穩穩落在冷盈月面前,看清了來人面目,冷盈月面上更慘白。
“好久不見,盈月。”男人聲音不輕不重,似乎能猜到黑布掩住的那勾起的脣角。他緩緩拉下掩面的黑布,隨着黑布飛落,衆人也看清了此人。
玄之佾!
隨後的人也扯了黑布,正是“隨影”-陸雨澤。
“爹爹!”子凝興奮的喚了一聲,欲要上前卻被一旁的羽辰攔下。
“爹?”陸吟風疑惑,眉頭微蹙,羽嫣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搖搖頭,示意他最好先按兵不動。
“你已經……煉成‘暗’的最後一重?!”冷盈月感受眼前人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內力,渾厚無比,故作鎮定也掩不住身子微微的顫抖。
“老友重聚,怎麼一開口問的卻是這麼一句?我還以爲……也罷,是,練成了。”玄之佾笑着回答,周身的氣息一點殺氣也沒有。
“好。練成就好。”冷盈月閉目,卻怎麼也抑制不了心強烈的跳動,穩穩氣息,她卯足內力飛出一掌……
玄之佾輕巧躲避,飛身一躍上了屋頂。
冷盈月毫不猶豫跟上,兩人在屋頂之上交手。
衆人只見一黑一百兩道身影上下翻飛,完全看不清兩人的招數,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陸吟風走近陸雨澤,低聲問,“爹,這是否就是傳言中的天下神功‘明’和‘暗’?”
“不錯。天意……這相剋相生的兩道功法卻被這對愛恨皆深的人學了去,情字,果真傷人。”陸雨澤頗有感慨,到是周圍的一幫小輩聽得一頭霧水。
“你們都疑惑,也想知道這其中的原委吧。”梅若衣開口,和唐珞對望,見唐珞點頭便接着說,“這都是上一輩的恩怨了,我慢慢說給你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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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月殤國,其實就是生活在水靈宮周圍的城鎮和村落,西域人奉水靈宮爲神教,虔誠祭拜,細心供奉。水靈宮也庇佑民衆,使得他們可以安逸自由的生活。
水靈宮之所以如此得民心,正是因爲大殿所供奉的一“明”一“暗”兩幅卷軸,此兩物正面各自書寫了西域相傳的兩種神功,背面相接確是一張圖紙,蘊藏了西域上古水靈國的所有寶藏。起初,這只是耳熟能詳的一個傳說,卻因爲一人傳到了中原,從此,水靈宮便再無寧靜之日。
此人便是慕容文昊。
適逢日耀國皇權難定,太子軒轅算幾位皇子力最優秀的,且身邊不乏玄之佾、玉凌子這般的謀士,於是慕容決定站入太子陣營,當時的慕容官居西域都護府,遠離洛城,衆人並不知道他的底線。當然,軒轅晨曦也不是范範之輩怎會聽取片面之詞,於是令慕容在半月之內拿出證據證明,慕容咬牙答應,並立下軍令狀,若是拿不回證據便以死謝罪。
半月之後,慕容歸來,也不知用了什麼方式,竟然拿到“暗”卷,軒轅晨曦不得不信便納慕容文昊於旗下。
當然,軒轅晨曦的天下是靠自己打來的,慕容作爲武將也立下汗馬功勞。不過,所謂的水靈至寶,軒轅晨曦只當是個傳說,並無心搶奪。他當然清楚,這至寶是保得西域一方寧靜的基石。
宮中不乏“多心之人”,無奈之下,軒轅晨曦私下偷偷設立“暗夜門”培養影衛,同時保護“暗”卷,這暗夜門之主自然是玄王爺-玄之佾。
慕容家有一對龍鳳胎,女兒許給軒轅晨曦,生下軒轅羽辰和羽嫣,羽嫣被歹人劫出宮毀容,下落不明,後被玉凌子所救並恢復容貌。但明眼人都知道這皇帝心中裝的卻是玄王爺,慕容心裡疙瘩,想法除掉玄王爺,沒想到自己的一杯毒酒卻毒死了女兒。從此,慕容恨遍皇室之人,發誓要取得“明”卷爲女兒報仇!
軒轅晨曦料到慕容不會甘心,派駐他去北海駐守,換得一方清淨。
再說水靈宮:水靈宮主自古由處子擔任聖女,梳理宮中大小事務,當年慕容便是騙了宮主烏靈溪,偷偷盜出了“暗”卷。
烏靈溪發現“暗”卷被盜,氣血攻心導致走火入魔,命不久矣,臨終前她喚來三個弟子:梅若衣,冷盈月以及雲紅蓮,立下遺囑,“明”卷暫由梅若衣保管,誰能尋回“暗”卷並保持處子之身是這水靈宮之主,得“明暗”兩卷並可習得捲上之功。
於是,三個妙齡女子下天山找尋線索。
只是,千算萬算也沒能算到“情”字。
梅若衣戀上唐珞卻陰錯陽差和上官彩雲生下一子;冷盈月和玄之佾相愛,生下子凝;按理來說,紅蓮便是水靈宮主,當日她已經查清“暗”卷所在,潛入宮中迷迷糊糊被軒轅晨曦奪去了身子。
於是,水靈宮便缺了聖女,而這三位姑娘之中只有子凝是女子,便有了這“假龍真鳳”的權益之計。
軒轅晨曦得知冷盈月身份,加之種種妒意,一道密旨欲要處死“水靈妖女”,否則就讓月殤一國和暗夜門陪葬。時值子凝臨盆,玄之佾一再拖延,好歹等孩子再出生處決不遲,軒轅晨曦應下,誰知孩子剛生下,娘就不知所蹤。
冷盈月不知密旨之事,心中只剩恨意,回水靈宮苦練“明”卷,只等着親手殺了負心漢。
軒轅晨曦一氣之下軟禁玄王爺,收回兵權和暗夜門,一晃就是十五年的光景。
剪不斷,理還亂。上一輩的愛與恨,下一輩也沒能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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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便是如此……”梅若衣嘆氣,一旁的小輩們也沒了聲響。
屋檐之上,玄之佾和冷盈月勝負難分,幾千招你打我拆下來,冷盈月漸漸佔了下風,她畢竟沒有習完“明”卷,急於求成用採精之術強行提升內力,越打下盤越不穩,氣血上涌,嘔出一口血,傾身栽下屋頂。
“盈月!”玄之佾心中驟然一緊,飛身下墜,抱住冷盈月,借力在空中輕旋後落地。
“你……放手!”冷盈月氣血再上提,冷不防又吐出一口血,濺在玄之佾前襟與那黑色融爲一體,“我恨你,恨你。恨你狠心拋下我!恨你讓我和子凝分離十五年……”
“月,別說了,我有我的苦衷。你先調養好身子好麼,之後再慢慢找我尋仇也不遲……你要恨便恨吧,只是別傷了自己……”玄之佾擁住冷盈月,原來,一切是如此……他爲了天下大義舍了所愛之人,換得的是盈月的自我折磨和綿延不斷的恨意。
“我……不會給你找個機會!哈哈哈哈哈”冷盈月忽然大笑,笑着笑着,越笑越淒涼,“怕是我也難活過今日,你想知道,我對你最大的報復是什麼麼?不是練得神功殺了你,而是……折磨我自己到死!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
“我不管你的苦衷是什麼……你終究,負了我……”冷盈月的最後幾句話只有絕望。
須臾,玄之佾感覺右臂一沉,懷中之人再也沒了氣息,腦中的一切轟然崩塌……居然忘了怎麼流淚。
“我還沒解釋……盈月,你聽我解釋啊。”玄之佾縱使用羣裡擁緊了懷裡之人,也擋不住那漸漸離去的體溫。
“娘……”子凝衝向兩人,一把摟住冷盈月的和玄之佾,似孩童一般大肆痛苦,軒轅羽辰和唐庭從未見過這樣的子凝,心如刀絞。
“盈月,等我,我欠你一個解釋。”玄之佾呢喃出聲,擡頭衝子凝扯出一抹笑意,那意思像是:好好照顧好自己……
“爹!爹!!!!”子凝察覺出笑容裡特別的含義,立即上前阻止,她慌忙點了玄之佾幾個大穴道,擡頭看見爹爹嘴角溢出的血絲時……徹底絕望。
遲了……玄之佾已經自斷經脈……她甚至來不及阻止……
一切,一切都沒了……爹,娘,不如……讓子凝也來陪你們吧……
思及此,子凝緩緩擡起右手,只感覺眼前一片黑暗便墮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