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動湖水, 此刻卻寂寥。四下的悄然讓池中的波紋越來越淡,最後消失不見……
唐庭收回餘下的吻,掌心托住子凝的臉頰, 眸中流盈的情愫足夠掩蓋臉上的尷尬之色。等他想起問自己爲什麼會如此衝動之時, 悲劇已釀成。
“啪”的耳光聲在靜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子凝收回手扭頭, 吃力的在水中邁步, 倉惶而……倔強。
“言兒……”唐庭喚住她。
子凝沒有回頭,顫抖的立定身子,等待唐庭下面的話。
“如果我說我對你心動, 你……會信麼?”唐庭用最平淡的口吻說出了最用心的話,只由她, 信與不信。
“大當家的玩笑了, 子凝……不會當真。”子凝咬脣回答, 慌亂中竟然忘了什麼……對,她自報真名卻毫無察覺。
唐庭沉默。原來, 太過於嬉笑的皮囊總是讓人難以信任。他不否認自己活得玩世不恭,但……話一出口,永不會假。
腦中混亂,腳下飛快。離開,馬上離開, 迅速離開……子凝整個身子不再聽使喚, 彷彿除了逃就什麼也不會了……
“嘩啦啦”的趟水聲漸遠, 一池湖水只剩下唐庭一人。他對着彎月發呆, 心裡一遍又一遍反覆自問:當真, 喜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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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場滂沱的大雨洗刷了西京。清晨起牀的人皆望窗輕嘆, 心裡唸叨着是不是夏天要來了?這雨怎麼忽然下得……出奇之大?!
城外五十里處的小驛站,唐逸夢栓了馬走近涼棚,一不小心瞧見水寶寶發愣的模樣,心也跟着沉了下來。陸吟風拍拍唐逸夢的肩頭,無聲的安慰比什麼話語都有用。
幾個各懷心事的人坐在涼棚之中,沒人說話,靜的只剩下雨聲。
“逸夢……”水寶寶破天荒的在三日內頭一次喚了她相公的名字,而且還是主動。
唐逸夢先是一驚,隨後火速閃至他娘子的身邊,極度溫柔的攙扶住未來寶貝的娘,“娘子何事?我在這……”
水寶寶眼眶還是有些微紅,把臉貼在唐逸夢的胸口什麼也沒回答。唐逸夢收緊手臂,沉浸於相擁的溫暖中。這樣,多好……
梅若衣嘆氣,遙望雨幕中的山黛發呆。一晃這麼久了,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是不是還在埋怨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自責?何苦呢……
陸吟風和羽嫣心中有感,冷不防又是視線相撞……
羽嫣別過頭,好累……身累、心更累。她不忍打擾在場幾人的沉思,悄悄的離開桌邊去馬車裡。稍稍躺一下也好呀。
“羽嫣……”陸吟風掀簾而入,進馬車就瞧見閉眼熟睡的羽嫣。即便臉色有些慘白,她依舊像個稚氣的孩子。
夢裡一定很香甜吧……陸吟風手指臨摹出新月般的弧度,把美麗的眉眼深深刻在腦海。羽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比當年對子凝更甚呢。原諒我的自私,不能娶你卻要把你死死留在身邊……
把話深埋於心,用脣換上指腹。陸吟風的吻在顫抖,淺吻之後不捨得移開,就這樣從眉際到鼻尖、臉頰……一路而下,最後頓在脣間。
“對不起……”遺下最後一聲道歉,陸吟風跳出了馬車……
溫存還停在脣上,似是蝶戀花一般的依偎。人,已消失不在……羽嫣憑窗留戀,哪怕,只是個背影……
“什麼?!陸吟風走了?”水寶寶扯高嗓門,雙手插腰,模樣氣鼓鼓的,“真是個不負責的男人……”
“寶兒,淡定……”梅若衣適時提醒一句,隨即皺起了額頭。
“他還有事……”羽嫣替心上人解釋,不過話語似乎沒什麼份量。她不知道陸吟風去了哪,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
“不管他了!羽嫣,你只管隨我們回唐府,我一定會把你治好!”水寶寶拍着胸脯保證,義氣十足。唐逸夢聽了這話勾脣一笑。梅若衣眉間的溝壑卻更深。
羽嫣點點頭。不知歸期,那至少,她要健健康康的等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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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裡沒錯。”軒轅羽辰背手,狹長的丹鳳眸一下就捕捉到了眼前建築的共同之處——凡是雕花鑿景之處都少不了鸞鳥。如此,這不是“鸞鳳之主”的居所又會是哪裡?
“唐……府……”納雪指着牌匾念道,用手肘捅捅上官予墨問,“我沒念錯吧?”
“沒錯,看來我的雪娘子進步很大呀。接下來,可以學更難一點的了……”語畢,上官予墨神采飛揚,納雪瞠目結舌,軒轅羽辰哭笑不得……
禮數不能亂,軒轅羽辰叩門幾下,將手上的信函交與開門人,恭敬的道,“請拜帖唐老爺,羽辰在門外等候。”
拱手行禮,朱門再合。羽辰回望一眼不遠處嬉鬧的上官予墨和納雪,眸中流露出羨慕的神采。他何時能和子凝如此?
朱門再啓。便有一席人迎接,老管家帶着幾個下人匆匆趕來,見軒轅羽辰便行禮,“太子大駕,有失遠迎。老爺恭候已久,請隨老夫來吧。”
軒轅羽辰淺笑回禮,“有勞管家了……”
日耀太子爺的謙遜有禮人人皆知、日耀太子爺的英勇機智人人亦知,哪怕是這遙遠的西京吧。但衆人萬萬沒有想到,太子爺居然還是個讓人移不開目光的美男。
唐府的宅子夠大,也足夠四處的下人全方位欣賞迷人太子的風采。脣間揚笑,風采翩翩,完美得虛幻……這是唐府所有下人對太子爺的第一印象。這樣的人,彷彿天上才應有。
“太子爺請吧,老爺就在裡面。”張伯在書房外停步,擡手請貴人進門。羽辰微微一笑,點頭跨進門檻。
書房中,男子背對正門而坐,望着牆上的畫出神,彷彿沒有察覺到羽辰的到來一般。
“軒轅羽辰拜見護國候唐大人……”
“太子客氣。”來人終於捨得自畫中收回目光,他上前扶起彎腰的太子,語氣蒼涼,“棄了多年的稱謂……太子若不嫌棄,就叫我聲世伯吧。”
“羽辰明白,世伯……此番前來打攪,是想知道一些事。不知世伯是否願意相告?”禮數有佳的太子面對長輩總是恭敬,可唐珞卻在那份敬意裡尋到了一份讓人難以說“不”的霸氣——王者獨有的威嚴。他笑笑,“不知太子想問什麼?”
“所有的一切。”羽辰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冰冷,口吻沒變卻不容得半點拒絕。
“好……”唐珞在書桌前坐下,比比對面的椅子,不慌不忙地笑道,“太子請坐,這所有的事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說清的。不如品口茶聽我慢慢道來……”
軒轅羽辰心裡驀然升起“老狐狸”三字,點頭回禮,“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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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的唐庭傻呆在屋裡半晌,糾結着要不要去和子凝賠個不是,畢竟……隨便親了姑娘家是他不對。思忖再三,他還是出了房門……
子凝也不見得好過,大眼周圍的一圈漆黑足以說明一切……無眠的,不只是唐庭。回頭看看窗外,接近晌午……餓死人矣!驀然纔想起,早膳貌似被忽略了……
也罷,早膳未進、午膳提前。恰不是飯點兒,在“空庭晚”裡忙碌的家丁也少,想必唐庭也不會四下走動,應該遇不上吧?子凝竊喜,步伐輕快的跳出門檻……
於是,迴廊的兩側兩人齊出門。轉個彎,遇上了……
子凝腳跟輕旋,第一念頭就是閃人。
“子凝別走。”唐庭快步拽住她的手腕,稍用勁就扳過她的身子,“大當家的我又不是鬼,你跑那麼快乾嘛?”
“呃……大當家自然不是鬼。”子凝堆起笑臉,柳眉忽而蹙起,“大當家的剛叫我什麼?”
“子凝啊,怎麼了?”唐庭放開子凝的手腕,笑得很輕,無所謂她的真名究竟是什麼。
“我怎麼會……”子凝撓頭不解,“算了,算了……知道就知道了。”
“難道你不想我知道?也罷,就當我不知道好了……我以後繼續叫你言兒。”唐庭耍賴,嘻皮笑臉的模樣倒是讓子凝“噗嗤”笑出聲。
“看來言兒是不生氣了。本想去你房裡的,既然遇上了……就和你說聲‘對不起’,昨晚……是我……言兒別記掛在心上就是。”
“昨、昨晚……”子凝臉略微泛紅,隨便找個話題岔開,“大當家的該不會是糾結了一晚、徹夜無眠吧?”
“是,你笑我好了。”唐庭聳肩,淺淺的笑意在倦容裡襯得有些無奈,捉摸不透的感覺漾在脣角。
“我哪敢……”子凝賊笑,罰罰你還是應該的!心裡正盤算着怎麼騙唐庭帶她逛逛西京並飽餐一頓之時,不料……
“大少爺,大少爺……”身後急促的腳步傳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老管家偏偏此時來幫唐老爺傳話兒,“午膳老爺設宴,請大少爺移步‘珞閣’,有貴客到。”
“哦?!”唐庭疑惑,指指身旁的子凝,“能帶上她麼?”張伯雖面露難色,但還是點頭答應。
“我還是不要去了……”無心湊熱鬧,子凝調頭就走。
“不行!”唐庭扯過某人耳語,“有極品佳餚,你當真不嚐嚐?!”
那自然是要……心隨行動,子凝腳下有點不受控制,眼見着自己隨唐庭湊熱鬧去也。沒關係,美食當前,她會自動無視其他人。
唐庭心裡的如意算盤打成,不免有些得意。爲了以防他老爹隔三岔五的強制相親,拉上子凝總能多個擋箭牌。他更不介意被人誤爲“龍陽”,畢竟,耳根清淨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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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恭迎樓主……”十幾個黑衣人齊屈膝行禮,陸吟風一身黑裝坐上正位,冷眸淡掃衆人,“都免禮。諸位可有消息?”
衆人沉默,陸吟風搖頭,“又是如此……”
“也許不是呢。”轉門開啓,雲兒負手而入,腰間的七彩洞簫格外引人注目。衆人慾要行禮,雲兒擡手製止,憂心重重的對陸吟風說,“事情有眉目了,洛城有人來報,似乎發現玄王爺的蹤跡。”
“哦?!此話當真?”陸吟風眸中閃亮,急切的回問,“什麼時候的事?在何處發現?”
“兩天前,城西軒轅陵。”雲兒回答得乾脆,又補充一句,“說來也巧,正是那日,皇帝出關回朝。吟風,你說這兩件事……是不是有什麼聯繫?”
“聯繫……”陸吟風試圖串連起所有,但似乎總少了一環,對了!“雲兒,你可知道水靈宮宮主是何人?”
雲兒搖頭,“無從得知,天下能活着知道宮主真身的只有天山左右使。”
“如此……”陸吟風沉默,之後一字一句的開口,“我必須親自出馬。”
“吟風你的意思……”
“沒錯。查查此人的底細,也許,這就是我一直忽略的那一環。”
“雲兒不攔樓主,但求……樓主帶雲兒同去。”
陸吟風沒有迴應,淡淡的吩咐,“準備一下,兩日後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