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平靜的山寨因爲一個漂亮小倌的到來雞飛狗跳, 比如,這個看似無奇的清晨……
偌大操練場的拐角是茅廁,從早飯用完後, 就不斷的有人進進出出, 不管出來還是進去的人都是苦瓜一般的臉。天煞的, 中邪了麼?難道是老天報復這幫賊?
那……這報復也來的未免有點晚吧。想這“烽火寨”成立也將近五年了, 排隊上茅廁的現象還真是頭一遭。二當家羅宋摸摸光葫蘆腦袋, 緊緊褲腰帶還是沒能減少肚子的抽痛,實在沒法子,他越過長龍, 一腳踹開茅廁的門,把那佔坑的小弟一掌送出了茅廁, 暢快的排泄了一番……
待他在出門時, 不少寨裡的兄弟早就拉了□□, 他皺皺鼻子,大罵一頓, “都是一幫沒出息的!今天晨練且取消,你們全回屋弄乾淨……一個個的,哪還有點賊樣!”
“老二,大早上起來撒火,我看你昨晚的怡紅樓是白去了。”
“大、大當家的, 您今天怎麼起這麼早?”羅宋迎上來人, 辯解道, “真不是我願發火, 你看看他們, 唉……當賊也得有點威風的樣子呀。”
唐庭循着羅宋的手指望去,不遠處那幫臭烘烘的排長龍之人還真像些殘兵敗將。誰人那麼大膽, 把他的天兵天將都變成了蝦兵蟹將?冷哼一聲,他早猜出作祟之人是誰。足尖點地,人瞬間不知所蹤。
“當家的,你說……”羅宋側腦袋,才發現身旁早已空空如也,撓撓光頭,“人呢……”
“啦啦啦啦……”歡快的歌兒斥滿了後院,伴着嘩嘩的流水聲,引得彩蝶翩翩起舞。皙白的藕臂在木桶裡奮力的上下揮動,雖然肩膀整個酸了,但是子凝還是頭一次尋到了洗衣的樂趣,以及……報復的小小愜意。當然,後者更主要,心裡自然是甜滋滋的。
最後一件衣衫也如約上了晾衣繩,子凝眯眼笑看那一排花花綠綠,揉揉酸脹的肩頭,甚是成就……轉而摸摸下巴,子凝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在賊窩,而是在……花街!“哈哈……”這次,她是情難自禁的大笑出聲。
“笑什麼呢?有這麼好笑?”
“你看這花花綠綠的,像不像姑娘的衣裳?”子凝好心回了句話,轉身想同來人分享分享樂趣,結果……面如死灰。老天,她的大期不遠矣。
來人正是大當家的,唐庭。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舒服地好像微風拂過面頰,就這般輕鬆的站在子凝背後。可,那絕對是暴風雨前的風平浪靜。
“大當家……”子凝怯怯問了聲好,抄起地上的木盆,甜蜜的笑是她腳底抹油逃跑的徵兆,“那個……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小倌,你別急着走,爺要教你點知識……”唐庭長臂一勾,輕鬆地就把子凝圈在了臂彎中,曖昧的動作裡灌入了僅三分力道就讓子凝怎麼也難以逃脫。
唐庭架着子凝在一件被染得奼紫嫣紅的白袍前停了腳步,他擡手摩挲着細膩的布料,笑盈盈的對她說,“你知道這是什麼?沒有覺得它的料子很好、很輕麼?”
“呃……”子凝噎住,起先是頭皮發麻,後來被這笑整得混身哆嗦。她怎麼感覺,自己像只小白兔,而正對着的這位……絕對是不折不扣的餓虎。
“說了是讓你長知識嘛……”唐庭嘴角又往上勾了點,語氣很溫柔的說,“讓爺給你慢慢道來……這個呢,就是雪緞。每年西京向皇家獻得貢品,尋常百姓家是基本見不得的。色澤不用染也能勝雪。在摸摸質地,嘖嘖嘖……當真是比姑娘的肌膚還滑嫩……”
這次,在劫難逃了……子凝在心裡悲嘆,算計着唐庭會怎麼收拾她。幸好她一身男裝出谷,不然,萬一……
呃……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那麼……”唐庭故意斷了斷話,嘴角上揚到極限的高度,“它就值……一百兩。”
“什麼?”子凝沒聽錯吧?剛剛那數字真是一百兩?!她、她、她現在就是把自己賣了也沒那麼多錢呀!老天爺,上官予墨,你在哪裡,這下,輪到我求你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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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無怨無故的打了個噴嚏,上官予墨揉揉鼻子皺眉疑惑,難道……是有人在想他不成?轉而無奈的笑笑,他終於逮到個機會打破沉默的氣氛,“你們瞧,這不知又是哪家的姑娘在想念本公子我了。”
“呸!”納雪啐道,斜眼鄙視騎馬並行的上官予墨,“少臭美!誰會想你這個色狼呀!”
“難道……”上官予墨湊近納雪,單指挑起她一撮髮絲嗅嗅,浪子形象再一次大白於天下,“是納雪你想我了?”
“你最好爬遠點,不然……我的鞭子就不客氣了!”納雪連頭也懶的別過去,揚起手中的鞭子示威。
上官予墨完全無視威脅,長腿一跨,乾脆賴皮的坐上了納雪的馬。不安份的手更是攬住小蠻腰,整個人緊緊貼上納雪直挺的後背,撒嬌道,“雪,你就不能對我溫柔點?像……”剩下的曖昧話當然是附耳說給當事人聽。軒轅羽辰笑笑,識相的策馬快行了幾步,別人的幸福他不忍去打擾,雖然……上官予墨不一定馴服得了納雪,但至少,他們可以天天在一起……
不想再嘆氣,羽辰只是望着不遠處的朝陽,淺淺勾脣,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離子凝越來越近了……就好像他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時時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
“哎呦……”哀嚎和悶響一同傳來,羽辰調轉馬頭,瞧見狼狽趴在地上的上官予墨偷笑。當真是,問世間情爲何物,只叫一物降一物。
不用說,又是納雪毫不猶豫的一腳把某人踹下了馬。馬兒通靈性,這話準沒錯,瞧瞧現在替納雪出氣的“小棗兒”你就能更深刻的體會。俏麗的馬兒又毫不客氣的補給了某人一蹄子……
“太子,我們走!至於某人……讓他自己追上來就好!”納雪壓着笑意策馬,回頭望望地上的上官予墨,貌做很無辜的擺擺手告別,拋了個很嫵媚的笑臉。
上官予墨的疼痛隨着笑靨煙消雲散,不知什麼時候起,繁花間流連的他找到了世間最美好的笑,不扭惺惺作態,不矯揉造作……除去了胭脂粉的厚重濃郁,那是純淨如水的甘甜。只是……這水來自天上,不免有點凜冽!
不過……他上官予墨是誰呀!怎會輕易服輸?思及此,他悠然起身,撣撣身上的土,換上百年不變的戲謔招牌笑容。灼熱的目光鎖定前方的納雪,心想,不來點計策你是不會乖乖就範……
軒轅羽辰回身就沉下了臉色,方纔在看熱鬧的同時,他注意到不遠處鬼祟攢動的身影……有人跟蹤!原來,抓着他們不放的,大有人在……
“予墨,你快點,趁天黑前到下個小鎮。換下衣服,我們晚上去尋尋樂子,可好?”羽辰幽潭的眸子平靜無痕,和輕挑的言語差別甚大,眼光掃過反應迥異的兩人,似乎有些算計的味道。
上官予墨想也不想翻身上馬,壓抑了許久,的確該找個地方敗敗火了。納雪聞言烏溜溜的大睛裡失了光彩,惡剜上官予墨一眼,甩鞭子策馬走人。
有意思的兩人,不是冤家不聚頭……羽辰心裡冒出這麼一句話,眼風斜瞄跟蹤之人,不妨,生活難得刺激,就遊戲、遊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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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天際的雲很厚,沉悶的空氣壓得雲兒有些喘不過氣。聞得身後輕微的腳步聲,她轉身迎上來人,輕輕喚了聲,“相公,你回來了……你不在,就診的人少了大半,害我……我差一點就關了鋪子呢。”
“嗯……”來人跨進門,擡眼看看密佈的雲層,簡單說了句“天怕是要下雨,提早關了鋪門也好”就帶上了門,還不忘落了栓。
“情況如何?你是不是……”
“雲兒姐,我知道你的擔心……你大可放心,吟風我分得清輕重。”來人脫下寬鬆的外袍,一襲黑衣赫然露於眼前。雲兒接過外袍,凝視陸吟風深陷的眼眶嘆氣,“三年了,你又是何苦呢?到現在爲止,你還看不清自己的心麼?”
雲兒的話讓陸吟風頓了頓,沒多久他又像沒事人似的抱起一旁的揹簍,邊往內室走邊說,“我累了,去歇歇。還有,雲兒姐……國師似乎……越來越嚴重了,你不去看看他?”
雲兒身子不自主的輕顫,眸子裡的光亮灰暗了許多,那個名字的出現,讓她此時的心情落得比雲層還要低,偏頭望向窗外,她沉吟。腳步聲漸遠,待陸吟風進了內室,她才喃喃道,“要下雨了……”
三年來,她的心無時無刻不在下雨。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嫁給了不該嫁的人。她的相公,就是大難不死的陸吟風。當然,這個所謂的“夫妻”只是個噓頭,做給別人看看罷了,並無之實。倆個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的人怎麼會被拉在一起,答案很簡單,那就是“暗夜門”的信物——金葉。
所以,理所當然的,沒了玄王爺和陸雨澤的“暗夜門”變成了“銀葉樓”,而這城東的小小醫館呢,名曰“銀楓堂”。各種原因不用明說,知情之人也能猜出個一二來。
然,你絕猜不出,短短三年,“銀葉樓”的影響力就從洛城一路擴散到了西京,要問爲什麼,答曰,其背後支撐的,不是別人,正是在那天山之上傲視天下的水靈宮。
局中棋,棋中局。世上之事,往往會因爲一個相似的簡單緣由而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水靈宮和銀葉樓的關係亦是如此。各得其所,合作就是最好的方式……
水靈宮要的是“明”,銀葉樓要的則是人,更確切的說,應該是保命的解藥。
救陸雨澤,救軒轅羽嫣,也是救玉凌子……三個同是被冷盈月在不同時間用不方式重傷的人。陸雨澤被冷盈月帶回水靈宮,救了性命也餵了劇毒;軒轅羽嫣曾經的醜顏還有嬌弱的身子不是天生,只因爲在剛出生之際就中了冷盈月的冰魄掌,寒毒滲入體內,靠玉凌子的醫治才能活到現在……
人吶,總是無奈,悲悽難免,沒人逃得過。雲兒咬了咬脣,拎起牆角的油傘,猶豫片刻還是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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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金碧輝煌的玉府在三年之內越來越蕭條,現今門可羅雀,冷清的不下玄王府。雲兒心情複雜的在朱漆門前頓住了腳,低垂的長睫忽閃忽閃,她不知道這次來是對還是錯。
既然來了,就進去吧……不然,又是白來了……
跟自己說完這席話,雲兒提起裙裾,步履看似優雅的進了玉府。邁進門,她有種迴歸玄王府的錯覺,只是,這樣的情景再也不能讓她頓下腳。說不清是急切還是緊張,她還是自然、徑直地走向院落中熟悉的一隅……那裡,就是他的房間。
“吱呀”門開了,門中人擡手掩住同門一起送入的光亮。屋裡很暗,便如現下,即便是太陽未落山,裡面也是漆黑一片。
雲兒掩緊門,熟練地在黑暗裡點起蠟燭。燭光照亮了桌上的飯菜,烏壓壓的漆黑已然難以辨識菜色,雲兒掩鼻,原來,進門聞見的餿味是因爲飯菜變了質。
“一直沒吃?”雲兒問了句,並不期待有人給她回答就起手收拾起桌上的飯菜,搖頭、搖頭,還是搖頭……
“吃不下……”破天荒的,有人回答她的話,“我體內的毒已經擴散到頸部了……沒多久,我就出不了門了,把門窗用黑布圍起,我是怕……”
“自己丑麼?”雲兒接了玉凌子的後話,端起桌上刺鼻的飯菜出了門,“我去幫你準備些吃的……一直餓着也不是辦法……”
這次換來的,是長久的沉默……
玉凌子擡起手腕,藉着光亮凝視那醜陋的像蛇一般的暗紅線條,從手腕處,一直蜿蜒到肩頭……三日都不到,他這張傾國傾城、洗盡纖塵的絕世容顏就會毀於一旦,到時,他還會是光芒萬丈、仙一般的玉凌子麼?如果不是,那……他是誰呢?
三年前,冷盈月在玉凌子的眼前摘下面具,隨之而來的,是水靈宮的奇毒——美人葬。
“不愛你就是不愛你,一輩子也不會愛上你!寧可傾盡一生去報復他玄之佾,也不會退縮到你玉凌子的懷抱!!!!你,聽清楚了麼?”
話音落得那一刻,他聽見了自己心臟破裂的聲音……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屋裡傳來的大笑刺得雲兒心生疼,那樣絕望的笑,太悽慘……至少,她覺得那是玉凌子永遠不會發出的笑……可,現在呢?一切都變了……
濃稠的白粥打翻在地,雲兒愣了半晌,睨着被燙紅的手背失神,爲什麼,一點也不覺得疼?捂脣輕嘆,雲兒仰頭,就算霧了雙眼,她也不能讓淚滑落……
淚,流夠了就不能再流……草草收拾地上的殘羹,雲兒搖頭,這粥,又得重新熬過了……
只是,那門內的人,肯不肯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