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盤之內,廣寒宮,桂花飄香,憐惜佳人隻影;紅牆枷鎖,慶夜宴,酒菜畢恭,癡情怨人獨酌。玄之佾習慣性的眸凝皎月,苦笑仰脖,舉觴飲盡,心裡卻是苦澀,酒本不烈,奈何區區幾杯下腹,竟然有些醉意。在乎明月間?抑或是由月思“月”,此“月”非彼月,正是那分隔已久的摯愛……
這麼多年心痛麻木,唯獨思念,還是那句在心裡重複了萬遍的話:月,這麼多年過的安好?可知,我在憶你……
酒杯落地,砸得粉碎,濺起片片磁沫兒。早就厭倦了這虛假的官場宮廷,玄之佾拖着幾近癱軟的身子,腳步踉蹌的離開筵席,把所有恭維穢聲拋諸腦後。此刻,他只想找個僻靜的角落享受醉意,獨自沉淪……
酒勁直衝腦際,暈頭轉向的東拐西繞,小徑折大道、大道又拐碎石路。玄之佾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繼續跌跌撞撞的曲線前進,沒有主意到腳下的石頭,猝不及防一絆,酥軟的身子無力的前傾……
玄之佾認命的摔地,卻意外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扶穩,來人好熟悉,皇室專屬的薰香鑽入鼻,卻怎麼也看不清面孔。
“之佾,怎麼捨得獨醉?還是爲兄我陪你吧……”那人聲音渾厚,難以抗拒的霸氣迎面襲來。爲兄?!是皇上?玄之佾腦海一片混沌,聽錯了?他自詡“我”,而非“朕”……
洛城中最高處,便是宮城中的摘星樓。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摘星,顧名思義,矗立在高聳入雲霄的樓頂層,彷彿擡手就能摘下蒼穹閃爍之星。憑樓遠眺,洛城之景盡收眼底,天下彷彿握於掌心。如此高度,真能催生了不軌之人的野心,亦能讓心懷天下的俠義之士奉其一生、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有人說這樓邪,所以被封,普天之下除了歷代日耀君主沒人登的了此樓。其實不然,邪念心生,如畫江山總是勾得野心人覬覦,此爲常理。
君主若想坐穩江山,勢必憂國憂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往往易懂難做。
寒高之處,冷冽風疾,較常溫低了些許,正適合酒醉之人,攀高冷卻,冷風襲來,吹散燒熱,酒勁也醒了不少。
眼前的渙散逐漸清晰,玄之佾再定睛,已經身在摘星樓頂;身側的男子狹長鳳目眺望遠處,如有所思。換下雍華的龍袍,一襲素衫的他和尋常百姓無異。
“皇上……”玄之佾耐着喉頭的灼燒感,輕喚一聲。
“醒了?”鳳目斜睨,軒轅晨曦淺笑,“此處只有你我二人,還是喚我晨曦吧……之佾。”語氣輕柔,尋不到朝堂之上的威嚴厲聲,恍惚間,似回到從前。
“晨曦?!”玄之佾挑眉,頓頓,轉而大笑,“花招倒不少。不比從前,現下你已是萬人之上的君主了……”幽目遠望,往事浮現,年華似水而逝,他二人都不再年輕。
“君主?……”軒轅晨曦呢喃重複,鼻嗤冷嘲,“背上這等字眼,活的真累。”
“晨曦,可記得當年結拜之時,你笑的豪氣,拍着胸脯說要扛起重責。轉眼二十個年頭,你我,都累了……”玄之佾娓娓道來,淡淡片語盡訴滄桑。
“是啊……這麼久了,我想,對你的懲罰也夠了……”軒轅晨曦語有所指。
玄之佾蹙眉,疑惑不解,“晨曦,你……罰我作甚?這,從何說起啊……”
迎上那滿是疑惑的雙眸,軒轅晨曦勾起一抹莫測的笑,“其實……佾你這麼多年做了什麼我比誰都清楚。暗夜門、凝香玉露、夜探皇宮……這麼多年一點下落都沒有的奸人。佾,你還真是堅持……你可知道多少次,我真想讓你的腦袋搬家!”雙眸迸射火花點點,言語裡有股壓抑的憤怒在悄悄蔓延……
“什麼?!”玄之佾大驚,心想,原來自己的舉動早就絲毫不差的落入他眼底,以爲隱藏的夠妙,誰知,早就成了甕中之鱉……不過,列舉之事件件皆大逆之罪,爲何卻不殺我以除後患?
“好奇我爲什麼不殺你,我早該動手了不是麼?”軒轅晨曦自然讀透了玄之佾的心思,搖搖頭,“很簡單……不忍!君主之大忌,不忍。”
玄之佾沉默,心裡百味雜許,他懂得“不忍”二字之於帝王,便是憂患。
“得天下,我唯獨輸了所愛之人……君主,果真是孤家寡人。”字字透着苦澀,不勝寒之處只剩孤獨,這是君王難逃的宿命。
“晨曦你說笑了……如此俊逸的君王,怕是天下女子都難以抗拒。到底是何人讓你如此神魂顛倒,說來聽聽,之佾幫你牽線就是!”玄之佾藉機打趣,能緩緩這壓抑低沉的氣氛也好。
“你……”語出波瀾不驚,卯着十足的肯定,心意表明。軒轅晨曦幽深的雙眸變得清澈,映着天上繁星,閃着異樣的光芒,緩緩勾起一抹笑,嘴角的弧度完美到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笑的過於溫柔,充斥了太多微妙的情……眼前人不是帝王,他有血有肉更有情,是如畫江山間的真實存在……
玄之佾本以爲是酒意作祟,聽岔了……可眼前人的表情卻讓他不得不信,原來……晨曦對自己的情遠遠超出兄弟之義,只是吾心有所往,早就忽略了他的感受。恍然大悟間,心被重錘一記,苦澀的痛……痛斥自己,恨不得甩自己兩耳光,怎麼能如此自私?竟不知他爲我所做的一切,他的心怕是早被我傷透了……如此,自己返朝後他的轉變,稀少的後宮嬪妃和子嗣,不冊封皇后的堅持都有了解釋,全是因爲……自己?!……
“佾……不必苦惱,這不是負擔。註定得不到,罷了,早放手了……”軒轅晨曦轉頭遠眺,目光變回深邃,“我有更重要的人不能辜負,那便是……天下!君主神責如此,我會、則笑着接受,一輩子欣賞這如畫江山,我的江山!”
“晨曦……”玄之佾無法迴應深情,卻也難動容,有些哽咽,“你我還是好兄弟!之佾和你的誓言不改,日耀,我們一同守護!”
“有你,我得加倍勵精圖治纔是。還有,大典後,去尋盈月吧……想你安心輔政,只有這個辦法。”軒轅晨曦放了手,束縛了玄之佾十餘年,倒是明瞭至死不渝的深情。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他尋回摯愛,當是彌補……
“晨曦,我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玄之佾淺笑,些許晶瑩在眼眶盈流,感恩之情難以言表,他尷尬自己詞窮。
“大男人,別像女子般扭捏!哈哈……”軒轅晨曦放聲大笑,淡然放手後又是另一番心境;似憶起什麼,他斂起笑意,神色凝重,“佾……玉凌子回來了,你要提防纔是。萬事小心……”
語畢,軒轅晨曦縱身一躍,素色衣袂飄動,身形似化作雲中鶴,掠下摘星樓,隱匿深宮之中。
“難怪詔慕容文昊扳師回朝,原來如此……”玄之佾喃喃自語,遠目消失的身影,笑的無奈,誰人知當朝天子竟是武林高手?造化弄人……
曙光穿越茂密枝葉,到達深處的竹屋;露珠潤翠葉,晨霧縈密林。
一日之計在於晨,竹屋主人習慣早起,“嘎吱”竹門開啓,水寶寶揹着竹簍一蹦一跳的進了竹屋,唐逸夢緊隨其後。
“娘子,喝茶。”唐逸夢笑盈盈的將茶杯遞給水寶寶,“累了吧……相公幫你揉揉肩可好?”
“哼!”水寶寶斜睨唐某人一眼,不屑的撇撇嘴,“相公,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要不是你昨晚……”語頓,某寶早已竄紅了整張臉,若無其事奪過茶杯猛嘬一口,“噗……”熱茶灼的舌尖生疼,一口茶盡數噴出。
“娘子,你這是幹嘛啊?”唐逸夢急忙掏出帕子幫水寶寶擦拭,“你慢點,這個寶兒……好好好,相公我錯了,以後我不碰娘子就是了。”寵溺的刮刮寶兒高挺的鼻子,唐逸夢說的甚是委屈。
“什麼?”水寶寶聞言瞪圓雙眼,怒氣不打一處來,就勁接了句,“你敢不碰試試?!”
唐逸夢笑意擴大,甚是曖昧,上前抱住美人,附耳輕語,“好……爲夫遵命便是,碰……天天碰,夜夜碰……可好?”
溫熱的氣息拂面,勾起心裡的甜膩感,水寶寶粉拳輕捶唐逸夢胸口,燒紅了耳根,細語嬌嗔,“討厭……”任由喚作相公的人抱着,這是屬於他二人的桃花源。
“咳咳……”軒轅羽辰輕咳,以示存在。出門就看見夫妻親密的一幕,煞是羨慕,如果有一天他和子凝也能如此,那該多好。
“羽辰,醒了?!昨晚睡得可好?”唐逸夢放開水寶寶,衝軒轅羽辰笑笑,絲毫沒有尷尬之感。
“嗯……還好,多些唐兄留宿我和娘子一夜,打擾了……不過,我們還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告辭了,改日一定登門道謝!”軒轅羽辰笑着抱拳,能遇到如此好心的神仙眷侶,還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客氣什麼……你們的衣裳我都疊好了,下雨天潮,沒幹透,所以你們還是帶着吧,半道上換……”水寶寶鑽進裡屋,不一會就拿着個包袱出來。
“既是要事,唐某就不強留羽辰你了,後會有期!”唐逸夢拍拍軒轅羽辰的肩頭,兩人相伴出了竹屋,不過,那語氣似乎篤定他們還會再見。
“姑娘,你可是個大美人哦!所以,別老穿男裝嘍,喏,拿好包袱,閒來找寶兒玩呦……”水寶寶笑嘻嘻的把包袱塞給子凝,拉着手一起出門。
“嗯……寶兒,我一定會來找你的!”子凝被水寶寶的活分勁感染,笑靨燦爛如花。寶兒確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有緣再會,一定要和她秉燭夜聊。
“就此告辭,我們有緣再會……”軒轅羽辰衝竹屋前的眷侶笑道,轉而加緊馬肚,擁進懷中的子凝,拉住繮繩,“駕……”馬兒嘶鳴一聲,奔騰前行……
“有緣再見……”水寶寶向遠去的人兒高喊,揮揮手,心裡莫名失落……
“乖……”唐逸夢攬住身旁的人,淺笑着說,“相信我,你我還會與他們相會!”用下顎抵住水寶寶的烏髮,他們註定會再逢這對戀人。
“是麼……”水寶寶環緊唐逸夢,眨眨水眸,滿心疑惑。
樹林陰翳,鳴聲上下,策馬歸去夜宿人,神仙眷侶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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