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無奇站在方正然的寢室門口,看着地上那一大灘血賤怔出神。三具屍體都已經清理了出去,其中方正然的妻子和貼身丫鬟是被人割喉而死的,手法極嫺熟輕巧,只割斷了氣管而沒有碰到動脈,所以出血並不多。而且殺人的兇手動作必然是極快的,因爲這兩個女人的臉上並沒有什麼驚恐的表情。
方正然就悽慘的多了,他的屍體收拾起來有些麻煩。
與殺宋宇的手法一般無二,是一刀兩段而且不是橫着斬斷的,刀鋒從額頭劈進去從**劈出來,就好像經過精確的測量一樣,兩片屍體幾乎沒有一點差別,最讓人驚訝驚奇驚歎的是,便是**那東西也是從正中劈開的,讓人不得不說這兇手做事是個極認真的人,一絲不苟到了讓人憤怒的地步。
屍體還好說些,內臟什麼的黏糊糊的東西都是用簸箕收進木桶裡擡出去的♀樣慘烈的殺人現場在戰場之外並不多見,但正因爲皇甫無奇上過戰場,所以他斷定下手殺人的必然出自軍方,只有在戰場上經歷過浴血殺伐的人,纔會下手如此的乾脆果斷。而黑道上那些收錢殺人的殺手,除非僱主有要求否則絕不會做這樣血腥噁心的事。
也只有適應了血腥,習慣了血腥,甚至喜歡血腥感覺的人才會做這樣變態的事,也可以理解爲他將殺宋宇,方正然這兩個人視爲戰場廝殺,兇手一絲不苟的做事風格,或許只是他是按照軍人的方式在執行軍命。
大唐長安軍方的人應該沒理由殺方正然,唯一有理由殺人的便是燕王李閒,可事實上燕王殺人的理由也不算個理由,若是御史上一份彈劾的奏摺便要殺之而後快,那大唐的朝臣用不了多久就被他殺絕了。而且這個人身邊只有那麼二十餘個隨從都在禁軍內衛的監視下,有人出齊王府必然會被發現。
除非是他城中還有內應。
皇甫無奇堅信長安城裡必然有許多燕雲軍的諜子,畢竟燕雲軍軍稽衛的名號極響亮。如果堂堂燕王進入長安城密諜根本不做準備的話,那李閒要這個部門也就沒有一點意義了。皇甫無奇知道燕雲軍軍稽衛的口號是什麼,在他以前看來這口號有些白癡,但現在他才知道當一支軍隊,一個政權的穩固建立在對一個人的絕對忠誠之上的時候,這支軍隊這個政權將極可怕。而這個人,更可怕。
一切爲了燕王。
這是軍稽衛的口號,也是宗旨。
既然軍稽衛的存在就是爲了燕王李閒,那麼李閒在長安城裡的內應肯定不在少數。要想瞞過齊王府外的禁軍,那就只有一個辦法,根本不動用身邊的侍衛而是動用密諜。
皇甫無奇想到這一點之後立刻又否定掉。
如果李閒真的動用密諜殺人,殺的還是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這豈不是自己將實力全都暴露出來了?如果殺的是對李閒最有牴觸之心的大人物,比如說尚書左僕射蕭瑀那樣的人動用暗地裡的實力這還可以理解,可是爲了宋宇和方正然這樣的人暴露實力簡直就是兒戲。皇甫無奇絕不相信李閒是個白癡。
他皺着眉頭想了很久還是沒有理清頭緒,不由得搖頭苦笑了一聲∧說自己爲什麼就認定人是李閒派人殺的?或許是有人故意引導着人們往這個方向去猜測也是極有可能的。比如反對皇帝重用李閒的人,完全可以靠着殺幾個小人物來引起皇帝的警覺≡己在推測下手的極有可能是李閒,難道皇帝就不這麼想?
想到宋宇的案子在御書房結案的場景,皇甫無奇就一陣頭大。
既然皇帝都不願意將矛頭指向燕王李閒,自己又何苦這樣做?太子已經死了,若不是被蕭瑀舉薦進入禮部任職的魏徵在皇帝面前幾次替自己說話,再加上裴寂大人也在其中做了些事,自己的仕途早就隨着太子的死而斷絕。
太子死的時候自己就在身邊,沒有能保護住太子這已經是身爲內衛最大的失職。皇帝沒有下旨砍了自己的腦袋就已經是萬幸之事,如今還能一躍坐到刑部侍郎的椅子上自然要加倍珍惜。皇帝絕不會允許自己再犯錯,一點錯誤都有可能導致自己身敗名裂。
還要按之前宋宇死的那種方式結案?
皇甫無奇嘆了口氣,心說如此專業的殺人手法全都推到潑皮無賴身上,倒是真擡舉了那些潑皮。方正然夫妻二人再加上一個貼身丫鬟死在寢室中,外面的下人竟是沒有一個發覺的,這手法無論如何也太讓人驚駭了些。
還要不要上奏摺?
這是皇甫無奇想到的第二個難題,這個難題更讓他頭痛。可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從院子外面走進來一大隊人,離着還遠所以看不清楚樣貌,但身上那身紫色官服卻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其身份。要知道只有正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員纔可以穿紫色官服,三品以上……已經是跺跺腳地皮都跟着顫的大人物了。
……
……
見皇甫無奇有些發呆,一個刑部的員外郎連忙過來提醒道:“這是新任的刑部尚書獨孤學獨孤大人,原來是監門衛將軍,您是認識的。今天才到任,聽說又出了命案所以親自過來查看。”
刑部侍郎是正四品的官,已經極高,但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皇甫無奇又知道這個獨孤學在皇帝面前極受重視自然不敢怠慢,連忙上前幾步行了一個大禮:“下官皇甫無奇,見過尚書大人。”
“皇甫兄不必多禮,你我又不是外人,再說這裡也沒有外人。”
獨孤學擺了擺手,舉步走到方正然寢室門口看了看直接問道:“有什麼發現?”
“大人,兇手顯然和殺前御史宋宇是同一個人”人的手法別無二致,皆是一刀兩斷……但關鍵是,宋宇的案子已經結了“些日子的時候殺人的幾個潑皮無賴下官已經帶人擒獲,陛下親自下旨都在菜市口砍了。”
“這事我知道。”
獨孤學微微皺眉,忽然靠近皇甫無奇低聲說道:“既然案子結了那就肯定不是同一夥人,你派人去查查這方正然的府裡有沒有誰對方正然不滿的,既然不是潑皮,那便是惡奴無疑。陛下那裡也好交差,但有一樣……”
他語氣肅然的說道:“案子可以這樣結,但絕不能就這樣算了。陛下雖然願意看到這樣結案,但心裡未必就舒服。若是日後問起來你我手裡一點東西都沒有,陛下只怕會更憤怒。所以該查的還得查,別管查到誰頭上有證據就保存下來。現在用不到,誰知道以後是不是用的到?”
皇甫無奇愣住,隨即對獨孤學欽佩到了極致∧說不虧是在大隋朝廷裡做過刑部侍郎的人,對於這些事做起來就是謹慎的多。而且獨孤學這樣提醒自己,顯然是在示好,還不是因爲人家初到刑部需要拉攏人心,自己如今這尷尬的身份地位能讓獨孤學表現出尊重已經殊爲不易了。
“下官明白!”
“這案子結的要快,惡奴殺主這種事令人厭惡,不可輕饒了。”
獨孤學說完向後退了一步,抱拳朗聲道:“皇甫兄令人欽佩,這案子竟然這麼快就查到了真兇,讓我汗顏啊,以後刑部中有什麼事,還望皇甫兄不吝教授。”
皇甫無奇知道對方這是在擡舉自己,連忙抱拳道:“大人謬讚,若不是大人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了這院子裡藏着真兇,下官想破了腦袋也破不了案子。全賴大人提攜,下官謝過大人。”
兩個人做戲,一羣人看着。
這案子就又如此荒謬的結了。
……
……
御書房
因爲皇帝最近的精神狀態極不好,所以屋子裡的檀香氣味顯得比以往濃了不少。但李淵的心情還是踏實不下來,別說檀香,這會便是給他一整壇杜康他也解不了憂。眉頭緊鎖的皇帝看着面前垂首站着的人,語氣中透着些憤怒和無奈。
“朕要的不是你這種模棱兩可的場面話,朕讓你提前去刑部還不是因爲這事?皇甫無奇不懂如何做官,所以才寫了那麼一份白癡奏摺。獨孤學……朕看你是太會做官了!”
獨孤學低聲道:“陛下,畢竟這事若是按線索分析,確實有可能牽扯到燕王身上。但沒有證據,所有的假設推測也就都毫無用處。再者,如果燕王要殺宋宇和方正然,卻不動用身邊的人,那麼必然城中就有他的內應,這樣顯而易見的事燕王怎麼可能想不到?”
“朕也是這樣考慮的。”
李淵擺了擺手道:“他應不是這樣無聊無趣,也不會這麼傻。”
“但不代表燕王沒有嫌疑。”
獨孤學如實說道。
“你剛纔想說什麼?之前說或許也有別的可能那句話,繼續說下去。”
李淵問道。
“臣是在想,既然如此輕易的就讓人想到殺人者有可能是燕王的人,那麼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這樣做的?畢竟指向燕王太明顯了些,不得不讓人懷疑這是有人故意嫁禍。”
“爲什麼?”
李淵問。
“因爲有人不喜歡燕王,有人消他死,即便不死,也要倒下去。”
“獨孤學”
李淵忽然鄭重的問道:“你告訴朕,你是如何認爲的。不要說謊話也不要說敷衍朕的話,你心裡如何想就如何說!”
“臣以爲……”
獨孤學擡起頭看向李淵道:“燕王不宜在長安久居了。”
“朕……明日便召他入宮,讓他領兵去協助李孝恭剿平蕭銑。”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外面傳來高蓮生的聲音:“陛下,刑部侍郎皇甫無奇求見。”
“讓他進來!”
皇甫無奇進門之後先是看了獨孤學一眼,然後語氣有些惶恐的說道:“就在一個時辰前有人潛入尚書左僕射蕭瑀大人的府裡,行兇殺人,但所幸蕭瑀大人不在府中,只死了幾個下人∽手遁走,長安府的官差正在追查。”
“反了嗎!”
李淵暴怒,站起來罵道:“真當朕的長安城是……”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忽然裴寂從外面急匆匆進來急切道:“陛下……半個時辰前,燕王李閒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