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在這場混亂之中,棋歸應該是主角。可是她卻從來都是一個不喜歡跟人搶東西的人。
燕君行明白她的不安,摟着她,輕聲安慰道:“你又何必和那羣無知婦人計較。毅之也是這麼大一個人了,豈能受人擺佈?你只管在家裡好好呆着,莫讓這些事兒捲到你身上去,反而要讓我們擔心。”
棋歸依在他懷裡,有些委屈地道:“我自然不想讓這些事兒捲上身,您真以爲是好有趣的事情麼?”
燕君行親了她一下,道:“不有趣。咱們好好養胎,這一胎你給我生個漂漂亮亮的。”
說漂亮,棋歸道:“小四夠漂亮了。抱出去都說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孩子。”
燕君行笑道:“好了,快去睡。”
兩人並肩一處躺着,棋歸經過一天忐忑擔心,陡然放鬆下來,很快就覺得倦了,睡了過去。而燕君行卻用手支着腦袋,一時半會兒沒睡着。
當初大燕和齊國對峙,前程未卜。京城權貴之中,只有他們兄弟二人衝在最前面,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肩上。如今太平盛世的端倪初顯,這些權貴就紛紛開始活躍起來。
這種是非之地,還是早走爲妙。棋歸最大的有點就是可以讓人忘憂,總覺得跟她在一起沒什麼煩惱,也不用擔心她會害你,人畜無害。這讓她八面玲瓏,到處都很討人喜歡,連太后疼她。可是這也是她最大的毛病,有些別有用心之人,就會想要欺負她,雖然她並不是真如看起來那麼孱弱,可也容易給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她不適合活在這麼錯綜複雜甚至可以說是骯髒的地方。他還是希望她可以一直天真無邪下去。
翻了個身,低頭在她肉嘟嘟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看她夢中扁扁嘴,好像有點不情願,他笑了一聲。
隔日太后果然派了個御醫來,說是給棋歸專門調理身子。太后是真疼她,聽說她身體不舒服,把張毅之調走了,立刻就賠了她一個。而且知道宮中婦科數得上號的常家人和劉貴妃親近,恐她不喜,還特地派了個圓餅臉的洪大夫來。
但太后既派了人來,她也得好好地呆在牀上躺着。
洪太醫在她伸出帳子外的手腕上搭了一塊帕子聽脈,聽了半天,只覺得棋歸的身體好得不得了,半點都不像有病的。
但是病人麼也是很奇怪的,有些病人,你說她病了,她不高興,比如太后。有些麼,你說她沒病,她纔不高興,比如劉貴妃。洪大夫是第一次給棋歸看診,拿不準她是哪一種。
他想了想,索性問道:“您可覺得睏乏,無力,時常嗜睡,最近胃口也不好?”
是個孕婦,都會有這些症狀。
棋歸有些惶惶,覺得就算是裝病,也不用吃藥吧,那就太虧了。她想了想,道:“倒是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太明顯,想來應該沒事。”
洪太醫心道那這是個不願意吃藥的主。
他便道:“您放心,沒有大礙,您只要休息好了,就行了。再就是,想來從前張大人在的時候也給您開了藥膳,您吃着便是。”
也沒提要看看張毅之的藥膳,又客氣了兩句,便起身了。
那洪大夫走了以後,棋歸掀開牀帳,若有所思,道:“這大約也不是個願意多事的。”
百合道:“應該是的,看來只是太后娘娘派來給您看診的,您可以放心了。”
棋歸道:“叫人盯着他吧。這大王子一天沒起色,劉貴妃一天不消停,咱們都沒好日子過。”
百合想了想,輕聲道:“這件事兒,您倒還好,大門一關,就什麼事兒都沒了。可是郡主現在在宮裡,怕是……”
說到果果,棋歸也只能嘆氣,道:“咱們着急,可也不能代她去幹什麼。這路就由她自己去走,等闖了禍她纔會老實一些。”
果果年少聰敏,這是好事。但是年少聰明的壞處她也有,雖然不是很嚴重,果果有的時候也是不太聽得進別人的話。棋歸就怕她聰明反被聰明誤。但現在看來也攔不住她,只能等她自己若是跌了跟頭,看看能不能吃個教訓。
她也是難得想通,只管自己在家裡安心裝病。要是換了從前,怕是早就急死了。
這日子也就是平靜無波的過了幾天。一日陽光正好,棋歸坐在窗戶底下看書的時候,突然聽說,客人來訪。
按說棋歸這幾天是大喇喇的閉門謝客的,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客人,門房連通傳都懶得通傳。而也已經連着好幾天,也根本沒有值得門房來通傳的客人了。
棋歸微微支起身子,道:“是誰呢?”
一個清爽的女音響起,道:“是我。”
棋歸擡頭一看,來人是個身量修長,雙眉秀麗的女子。一陣子不見,她眉宇之間少了不少當初在宮裡的拘謹,多了幾分恣意和灑脫。這也和她最近這段時間一直浪跡天涯有關。
“璞玉?”棋歸驚得站了起來,略退後了兩步,笑道,“你怎麼來了?”
門房剛來通傳,她就已經來了,不過也是,誰又能攔得住她呢?
棋歸笑道:“你先坐下。”
璞玉也真是不客氣,直接坐下了,道;“我在外面走着,聽說京城有好戲看,我就回來瞧瞧。”
棋歸一怔,道:“什麼好戲看?”
璞玉抿着脣,笑道:“你還跟我裝糊塗。”
其實棋歸也沒裝,她是真的不知道,坊間的流言蜚語可以到那個地步。先是說棋歸靠軍醫駐顏博寵。後來說着說着不知道爲什麼就會變得有些齷蹉。
棋歸聽得臉色發青,道:“我,我是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
璞玉只是笑。她自然記得,當初在趙國舊地時,棋歸和燕君行鬧彆扭,張毅之常常站在自己屋子的窗邊瞧着她的情景。
她和燕君行鬧脾氣,時常跑到院子裡去,或者刨土,或者種花。有一次,好像就在樹底下坐了一晚上,生生把自己坐生病了。
張毅之就整日整夜的站在窗邊,也只瞧着她,不出聲,更沒有上前去安慰她或者可憐她。發乎情止乎禮,他做到了。
時隔那麼久,就是他們真的出點什麼事兒,璞玉也不覺得奇怪。然而她回到京城,一看棋歸的樣子,就知道他們果然依然還跟原來那樣。一個癡癡地看着望着,一個就傻里傻氣的恐怕這輩子就過了一輩子了。
璞玉嘆了一聲,心底最深處一絲裂痕。
她道:“你不用把那些話當要緊的來聽,民間傳言向來是這樣,當面不敢,百姓茶餘飯後可不就愛意淫你們這些達官貴人。”
棋歸有些不安,她怕這些風言風語若是傳到燕君行耳朵裡去,他難免又要生氣。
但是這話也不方便就在璞玉跟前兒說出來。
璞玉低聲道:“好啦,我知道你們這些閨中女子,和我們江湖兒女不一樣,把名節看得比性命還重要,我也懶得說你愚妄了。我這次回京,可還有正經事兒要做呢。”
棋歸回過神,道:“什麼事兒?”
張毅之回來說是有事兒,璞玉回來也說是有事兒。這些都是奇人,身懷驚世之才,能把他們都吸引過來,難道京城裡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兒?要說,最古怪的還是張毅之,他連房子都賣了,竟然還是回來了。
璞玉低聲道:“我實話告訴你,我途徑邊關,遇上了李宛。李宛告訴我,果果將有一劫。我和這孩子有緣,特地趕來助他一臂之力。”
棋歸一怔:“有一劫?”
“你也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你只管先想個辦法,把我弄進宮去,安排在她身邊,我有辦法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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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歸看她說得認真,更加吃驚,道:“什麼劫?”
璞玉考慮到她只是個深閨婦人,這事兒聽起來是有些嚇人。但其實沒有她想的那麼嚴重。於是她想了個比較委婉的辦法,道:“就是宮妃之間的事兒。我說了,讓你放心,就算我不在,憑她的本事也吃不了虧。何況,我現在來了。”
棋歸再問,璞玉不肯說了,她也不是個好脾氣的,說了不想說就是不想說,也沒有耐心敷衍棋歸。
饒是如此,棋歸也不能漠視她的要求。當天下午,棋歸就挑選了幾名女衛,把璞玉混在其中,送進宮去給果果做親隨。
面對突然多起來的人,太后在忙沒說什麼,太貴妃倒有些莫名其妙。
“怎麼突然又往宮裡送人?”
也不怪蘇太貴妃會注意。現在雖然是太后掌管鳳印,可是瑣碎的事兒都在蘇太貴妃手上。這人員進宮的編制都是要她處理的。宮裡從來不曾委屈了果果,給她的配置一再調高。先是作爲普通客居郡主,然後就提成了庶公主,現在就是以嫡公主的待遇在給她配人。武侯爵府再把人塞進來,若是不裁剪,她的配置就要趕上生養了孩子的妃位了。
因此蘇太貴妃有些不喜。
去的人是武侯爵府的白媽媽,從果果小的時候,就此伺候果果。雖說曾經尖酸刻薄不是個東西,但是對果果很服氣,她也伶俐。面對蘇太貴妃的疑問,她道:“回娘娘的話,前些日子郡主回府的時候,提起過想要個陪她抄書的婢女,畢竟宮裡的宮女都是有記錄在案,到時候郡主也不好帶出宮。公主便讓送了這些人來給公主挑選,並不全部留下。”
蘇太貴妃也出身自書香門第,深知這陪讀的重要性。若是不合心意,怕是會心煩的很。她道:“原來是這樣,那便先都留下罷。待郡主挑出個合她心意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