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宛回過頭來,看着她,眼神是無比的認真,道:“我知道你是心軟,你看不過那些無辜的人,一個接着一個的死去。對,沒錯,我是可以讓璞玉救他們。至於救不救不了,惹怒了小王上璞玉最後會怎麼樣,太后和王上的關係又會怎麼樣,我就不說了。”
棋歸頓了一下,這麼嚴重的事情,你還說,“就不說了”?!
李宛笑了一聲,道:“有些東西甚至不用掐算。你說,小王上如果沒死在這兒,你覺得他能活多久?若是他活到親政,那我可以告訴你,他還是得死,依然還是自己把自己玩死的。而到了那時候,他會拉上大半個燕國王室,甚至包括他親生母親的性命,來給他陪葬!如果我這麼告訴你,你說,你還要不要去救那些人?”
聞言,棋歸心肺俱寒。
這孩子年紀小小就如此毒辣。太后真的不知道嗎?不可能,她是後宮的女主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可是對方除了是她的兒子,還是一國之君!所以,她也無可奈何!
她恐怕沒料到,小王上最後會把自己玩死,可是她是預見到了那個血淋淋的後來吧!
“若是有一天,真的免不了一場血光之災,能保全燕國王室的人,也只有他了。”
這句嘆息,好像言猶在耳。
李宛看着她一臉的震驚,不由得低笑,道:“你也不用怕。這件事啊,很快就會過去的。”
棋歸突然覺得不可思議,道:“李宛,你是知命之人,很苦吧?”
李宛一怔。
明明知道了命運,可是卻無力改變。可笑的是天天嚷嚷着要逆天而行的人,有幾個是真正的曠世霸主?大多不過是無知的平凡人罷了。
越是知命,卻越是無力。
有的時候,甚至不能說,不能做。今天是小王上,那麼有一天,如果是自己摯愛的人呢?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死去嗎?
棋歸認真地道:“李宛,我現在明白了,爲什麼你說,你是個沒有心的人。”
知命之人,怎麼敢有心?
過了半晌,李宛好像嗤笑了一聲,轉過了臉去,好像棋歸多蠢似的。
然而,一直平靜無波的心底,卻好像突然被投入了一顆石子兒,不大,卻蕩起了漣漪。一層一層,一層一層。好像震得手心,虎口也發麻。
不過,也就是漣漪而已。很快就會消失的。
棋歸突然覺得李宛其實很可憐,不自覺就不會對他像從前那麼刻薄了,上了飯菜,就主動給他擺好了筷子。
她柔聲道:“你別想麼多了,快多吃點。”
李宛哆嗦了一下,道:“謝謝了,我能不能求你正常點,還像以前那樣,我還比較自在!”
棋歸瞪了他一眼,笑道:“行。”
她想了想,爽快地道:“不管你是不是一個沒有心的人,我今兒都說給你聽,你聽過也就是了。”
李宛警覺:“什麼?”
棋歸笑道:“我從前對你不好,我認錯。不過你要知道,我這個人,也就是嘴上壞一些。其實呢,我心裡知道,在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嗯,孃家人了。”
聞言,李宛鬆了一口氣,笑道:“得了吧!”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棋歸縱然嘴上說得再難聽,動不動就開口罵人。就算她一回到燕君行身邊,就翻臉不認人。可棋歸心裡呢,總是對他好的。
她那麼膽小的人,在齊國軍營也敢去爲他討公道。別的不提,就這一樁,也就夠了!
兩人一塊兒吃了一頓還算愉快的午飯。
李宛竟然一掃上午的疲憊,精神抖擻地走了。
然而棋歸卻滿懷心事。
她正煩着呢,燕君銘從西山大營回來,就來她跟前兒晃盪了。
棋歸猛地一擡頭,就看見了燕君銘一臉蠢相地看着她。
“……小侯爺!”
嚇死人了!
燕君銘扒拉了一張凳子,坐在她身邊,瞪大牛眼看着她,道:“那個,十嫂,果果呢?”
“書房畫畫呢。說是要畫一副好的給我做生辰禮物。”棋歸說起這個就一臉的幸福。
燕君銘就嘀咕道:“我的生辰也快到了呢,怎麼不見她送給我?”
棋歸警覺,道:“小侯爺,我問一句逾越的。您……這整天找果果的,算怎麼回事兒啊?”
燕君銘雖然不太在乎這些什麼規矩的,可是最近也覺得有些過了。他便訕笑了一聲,道:“這不是……上次因爲我那個什麼側夫人的事兒剛惹了她生氣麼。我也是個做叔叔的,覺得不能虧待了她,想好好補償她的。這不,就帶她去騎馬吧,誰知道又出了事兒……”
說起來,燕君銘也鬱悶的不行。這好不容易哄得小姑娘剛高興一點,又和從前一樣,跟着“王叔王叔”的叫了吧,偏偏又殺出來榮謹這個鳥人。
因此,燕君銘在心裡就默默地把姜尚書一家,和榮謹公主府,都劃到了討厭的一方。
棋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燕君銘這個人呢,也說不上來是單純還是怎麼地。當初追着她身後跑,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因爲那個直愣愣的脾氣,鬧出來多少笑話?
現在改追着果果跑了,看着倒和當初追着她跑那個樣子有點像。可是果果是他侄女兒,他也不是個齷齪的人,該沒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難道他真的……就是覺得好玩兒?那應該,從前追着棋歸跑,也是因爲好玩了。
好在現在果果年紀還小,雖說鬧了一點事端,卻沒有鬧出什麼特別不好聽的笑料來。
棋歸嘆了一口氣,心道,連燕君行都管不住這頭牛。這可怎麼辦纔好。
她瞪着燕君銘,心想你丫就是個是非端。
燕君銘看她臉色不好,訕笑了一聲,道:“那什麼,我說,十嫂,你也別管果果管太死了……這小孩子嘛,不就是該好玩的時候嗎,到時候嫁了人,就沒的玩了不是嗎?”
棋歸黑着臉道:“您看我什麼時候管着她了?要玩兒那也行,可是不能一玩就玩出事兒來吧?”
她嘀咕道:“這在太后跟前兒,我都爲她和人大吵過兩回了,指不定人家當我是什麼潑婦了。”
燕君銘立刻舉着手保證,道:“十嫂,從前都是我不小心。以後我會小心的。”
棋歸的臉色還是很黑,道:“別,您不用跟我保證。小侯爺,這,雖說是個孩子,可到底也是個女孩子。女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啊,就是名聲啊……”
棋歸對着他好一通說教。
燕君銘垂頭喪氣地從她那裡出來了,然後就在花園裡溜達來溜達去。
這時候,他看見一個小小的腦袋從抄手遊廊的柱子後頭伸出來。
“果果?”
燕君銘眼前一亮。
果果看了看四下沒人,做賊似的跑過去,道:“王叔,你又挨我孃的罵了?”
燕君銘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地道:“不知道她怎麼這麼喜歡唸叨人。”
說着,兩人一塊兒在抄手遊廊的扶手上坐下了。
果果撅着嘴,道:“你肯定又去說她管教我太嚴了是吧?你可別這麼說,外面的人,都說她管教不嚴呢。”
燕君銘嘀咕道:“哪來這麼多規矩?你看看那寧華寧嬌,多沒教養!”
果果就分析給他聽:“王叔,我和她們哪一樣啊?她們好歹是王室血脈,這做孃的又沒教養,所以儘可跋扈了。我呢,我是我娘收養的,我娘呢,又還沒有過門。好多人都盯着我們瞧呢。”
聞言,燕君銘仔細想了想,道:“現在不會了,你娘剛封了武昌公主,還賞了一品誥命的玉軸。”
這個消息果果還不知道,驚道:“真的啊?”
連忙纏着問燕君銘是怎麼回事。
燕君銘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果果聽了,又喜又憂,嘀咕道:“這是好事兒啊。可少不得要操持一場。我娘又要頭疼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喃喃自語,道:“不過可以和我孃的生辰一起辦。也算是省了一件事。”
燕君銘真是越看她越覺得她怎麼這麼聰明,笑道:“你說你的心思怎麼就這麼多呢?”
果果瞪了他一眼,道:“還不是王叔你傻啊,所以瞧誰都聰明。”
“你瞧瞧,這瞪人的毛病是跟你娘學的吧?”
果果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許你說我娘。”
“行,果果就和她娘最親。枉費我這個做王叔的咯,都白疼她了。”
果果立刻道:“胡說,我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呢,誰對我好,我都記得呢!”
燕君銘這麼大個人了,也像個孩子似的好哄,立刻就高興了,笑道:“行,這可是你說的。你說說你,也別老是呆在屋子裡悶着畫畫了,王叔帶你出去玩兒吧?”
“別,我娘正在氣頭上呢。我還是在家裡老實呆兩天。”
燕君銘誘拐失敗,就直嘀咕。
兩人坐在一塊兒有說有笑。路過的李宛瞧見了,就直納悶。莫非還真有緣分天定這回事?不然一個這麼大,一個這麼小。一個還是武將呢,一個小屁孩兒,哪有這麼多話說!
而棋歸,因爲燕君銘的到來,瞬間更煩了。
直到晚上,燕君行回來,告訴她,太后下了懿旨,答應增發兵餉了,她才高興了一點。
“怎麼悶悶不樂的?不是剛封了公主嗎?”燕君行看她這樣,就逗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