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璃很小的時候在學習散打,就被師傅和同伴教導着,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否則就沒有辦法在搏擊臺上站立下去,尤其是沒有辦法站立到對手倒下的那一刻
可是現在夙璃不得不放棄了對這一點的信念,由於害怕得不到愛的軟弱。
夙璃的愛,現在對她自己來說,就好像她自己留給她自己的一道符咒,上面鐫刻着連她自己都化解不了的禁制。
“坦白說,我毫不在意!”每天睡前,夙璃都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一遍,那就相當於是她每天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通留言。
沒有了QQ、微信和手機的夙璃,她也不敢給寫日記,在這麼通透的小屋裡,暴露自己的心思,並不明智。
夙璃就只有每天自己在心裡跟自己說話,在自己對北宮鵠始終保持敏感的那一根神經上,一直閃爍不停着的,是夙璃沒有勇氣再打開來的記憶。
夜復一夜的,夙璃試圖在入睡前說服自己,而尤其是經過昨夜,在大師姐的一番蹂躪之後,夙璃醒來時四周依舊一片黑暗,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留在無塵殿上。
此時已經是午夜過後,她不得不忍住疼痛,與自己進行了一番長談,她問她自己還能這樣堅持下去多久。
那次長談過後,夙璃知道這一切都將是結果,不是別人給夙璃的,是她給她自己的。猶豫良久,夙璃終於在自己頭腦中關閉了那根嗡嗡直響的神經,它一直只對着北宮鵠顫動着。
然而夙璃內心裡確實還擱置着有關於北宮鵠的確實消息,儘管目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來自哪裡,心早就只剩下不斷擴大的缺口,任風蝕雨侵,這一夜於是無眠。
夙璃是第二天清晨陽光升起之前,終於鼓足勇氣,她自己明確地再告訴她自己的一遍:“坦白說,我毫不在乎!”
一切都空了,白天她被拖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裡,關上了禁閉,也沒有人告訴夙璃,是誰把她從無塵殿裡放了出來,而她在自己的小屋裡要被關禁閉要關多久。
可是夙璃只是獨自一人,呆呆的坐着,無塵殿裡無形的黑暗彷彿還壓在她的肩頭,並且越來越沉重,到夕陽在窗臺上的光芒逐漸消失,空氣中的顏色變得冷淡而清黃的時候,夙璃才彷彿突然驚醒過來一樣。
她長嘆一聲,夙璃俯在桌面上,不可遏制的喘息起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如同離開水的魚。
魚沒有眼瞼,閉不上眼睛,因爲疼痛,只能不斷地流下大滴大滴的淚水,嘴巴拼命開合着,試圖掙脫着逐漸沉重的黑暗吞噬,卻又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一任淚水徒然劃過臉頰。
從那以後,北宮鵠閃閃發光的形象,就像被無塵殿裡的黑暗淹沒了,對他的印像也再沒有任何動靜。
對夙璃來說,彷彿那最後一次的閃爍就是那段記憶裡一口未盡的呼吸,最終就這樣消逝,陷入死寂.
這次,夙璃知道她自己的心真的死了。然而夙璃無法反抗北宮鵠,就如同夙璃無從體會到疼痛的消失,即使身心片刻的抽離,也是奢侈的盛典。
夙璃輕輕哼着一首自己寫給自己的歌,她在裡面稱呼着自己的名字,這就像是對着另外一個人在唱着:“建築一座城堡,把夙璃自己關在裡面,這樣夙璃就不會一直求饒!”
夙璃繼續哼唱着:“用青春,用笑容,用態度和成績以及溫順的表現,從學校到工作崗位,從家人朋友到愛人身邊……”
夙璃唱着唱着,眼角淚水滾滾而下,她連她自己原先那一世的名字都忘記了,可是以往自己從小一直獨立着、獨自支撐着自己長大的痛苦記憶,卻依舊還在。
夙璃在前一世裡學習散打,也只是爲了自我保護,她是這樣善於將傷口裡的血液轉化成鮮紅而滾燙的獎勵:無論是學校里老師的獎勵,得到高分的獎狀,而工作過後,則是銀行裡的存款以及保險單上的金額。
然而她辛辛苦苦做的這一切,都停止在她死亡的那一刻,在這一世裡,以上所有這些,都是夙璃沒能做到的,只在她的白日夢裡出現過,用於轉移對目前自身疼痛的注意力。
這一世的夙璃除了對北宮鵠的這一點情傷之外,周遊在小候爺和三小姐的性別身份之間,悠遊自在,受到的最厲害的這一次傷害恐怕就是被大師姐的這一頓鞭打。
可是前世的她自己都一一做到了,那麼堅強的支撐着她自己,於是夙璃十分羨慕以往還沒有穿越過來的她自己。
然而夙璃前世只有裸露着傷口,任誰經過都可以致疼,哪怕只是毫不相干的走開,留下的風也能拂起一片冷涼的疼痛。
這樣的傷害一再癒合,一再開裂,越裂越深,直到癒合也變成痛苦本身,永無休止。於是她就只有在搏擊臺上找到發泄的出口,這也就是爲什麼她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晉升到散打搏擊教練。
夙璃望着桌子上那一面模糊的銅鏡裡自己的影像,就在她自己影像的目光與夙璃相接的那一刻,夙璃身上蓄積的嘈雜的痛苦空白了一秒,如同驟然斷電的電視機,眼際只留有一點淤白的滯像,夙璃在不適的眩暈中恍惚聽到鏡子中的她自己說了些什麼。
可是夙璃什麼都聽不見,不管她當時怎麼試圖聽清楚,都只能在重又席捲而來的痛苦,繼續在開機重啓中,如同無來由不斷轉檯的電視,接收着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信息。
也正是這個時候,小屋的房門又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一腳踢開了,大師姐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這次大師姐是一個人來的。
不管如何,大師姐帶夙璃回到大師姐單獨的寢宮,親自喂夙璃東西吃。夙璃不肯吃,對現在的夙璃來說,嘴只是另一個不得不保持開裂的傷口,它與其它傷口的區別僅僅在於,嘴裡的食物,會維持繼續受傷所需要的能量而已。
此時的夙璃只是一個傷口的蓄養者,她背上所有的傷口都綻裂着,根本合不上口。夙璃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活着,北宮鵠對自己不聞不問,用這樣痛苦的方式對待着夙璃,偏偏誰都看不到,而夙璃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有的時候夙璃甚至連聽自己說的話都聽不不太清楚。即使大師姐在檢查她的聽力時,也回答不出爲什麼會是這樣,夙璃明明口裡說聽不見,卻又能夠準確地指出耳邊兩隻手裡有聲音在作響的那一隻。
那是站在夙璃背後的大師姐,捏在夙璃雙耳旁的雙手,其中一隻手裡有着髮卡輕微的咔噠做響。夙璃自入派以來就是長生派裡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現在又加上撒謊的嫌疑。
大師姐牽起夙璃的手的時候,俯下身子凝視着夙璃,那眼神空洞而熾烈,在那一刻似乎有火舌竄出,怒視着她,並猛的制住夙璃的雙臂,夙璃用力掙脫,可是大師姐卻不動聲色地將雙手從夙璃的雙臂滑下,併攏夙璃雙手的手腕,腕骨疼痛欲裂!
夙璃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來,大師姐就提前一步擋在夙璃面前,將夙璃與寢宮裡伺候着的衆人的目光隔開,直起腰來向夙璃身後的一位不知道什麼等級上的師妹說了一句話,使夙璃喊疼的聲音卡在喉嚨裡,瞬間冰涼,渾身上下如置冰窖。
";從今往後,夙璃歸我管!";大師姐話音未落, 衆人再次將無奈的眼神落在夙璃身上,果然大師姐不負重望地笑着,將夙璃從地板上扶起,半是拖拽半是勸戒地帶離當場,帶上大師姐自己的臥榻。
人們再次驚訝於夙璃一反常態的馴順,而夙璃卻只是還沉浸在大師姐在自己耳邊的一句低語的震驚中,久久不能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