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曾這樣天真地以爲。可是皇太后包裹住了小翠、她卻依舊在呼吸,皇太后成爲包括她在內的一切。
然而家是地獄。小翠在地獄之下。小翠不該在落寞中接近皇太后、從一開始就是,而這就是小翠寫下的懺悔。小翠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
最終小翠匍匐於地,化爲泥土,小翠在泥土下繼續延伸、試圖成爲皇太后腳下開展的道路,就這樣及地即使被踐踏。
可是小翠至少對皇太后與她的方向有了支撐。即使她的懷抱冰冷、了無生氣,她也會奠定皇太后腳下走出的每一步。
小翠常常想,這樣的她會給皇太后帶來什麼,她不知道。無法獲得的愛並不會使人沉淪,真正讓人痛苦的以愛的名義彼此折磨。從而人對於情感,既畏懼於得不到、其實更害怕的卻是得到了不知道怎麼辦。
這樣人們往往遊離於彼此之間的關係之外,寧願遊戲,不願認真;寧願負責任,不願付出情感。不光是在戀人之間,在親人之間更是司空見慣,只是人人都躲在關係的距離裡面、對此避而不談,假裝不知道。
於是人生就像是一部黑色幽默。人與人之間展開的相互追逐,得到了的,想要放棄卻放棄不了,而得不到的、卻依舊什麼都得不到:陰未差、陽未錯,沒有人真正出差錯,到頭來不過是一個“該”字,一切就這麼輕飄飄地了了,大不了兩相忘。
可是公子執手,寶貝一生,原靈怎麼可能忘記小翠?在哪兒都是小翠、原靈看見誰都是小翠。
原靈在任何人身上找尋着小翠的影子、又在許許多多人身上拼湊小翠的樣子。
初遇時原靈總是回想不起小翠的樣子,原靈不願意回想起來。只要原靈記得起來的,都會消逝,原靈只有不把這份回憶拿出來,它才能完整地保存在原靈的身體裡,而不是隨風消散。
即使曾經有過決絕,那天原靈轉身,不再回頭,就如同原靈腳下嚴冬裡冰凍冷硬的水泥地面一樣無知無覺。
從那一刻起,原靈就明白原靈走不出小翠、更走不出原靈自己:它再也不能忍受離開小翠。
被留在小翠身後的原靈是如此的軟弱無力,眼前的這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小翠會回來嗎?”原靈問它自己。
這時的小翠,在原靈眼中走向它、在它身上留下小翠光輝的身影,隨後依舊離去。
原靈頹然倒地,與大地融爲一體:留不住小翠的原靈,至少將與小翠共處過的它自己封存起來,不再生長、無從消頹。
小翠的絕望是原靈漸漸已跟不上她的腳步,她是那樣的矯健、無拘無束,原靈只有望着她漸漸遠去的身影,佇留在原地,徘徊不去,如同觀望着美麗的星辰。
星辰是原靈注視小翠的目光,即使在白日裡被遮蓋、夜晚裡被月光籠罩,還是會執着地將視線脈脈地投向小翠,恆久永遠,即使凝視小翠的原靈已經死去,如同消逝了的恆星發出的光輝還繼續在宇宙空間裡旅行,原靈對小翠的視線依舊走向小翠。
在這樣漫長的時間死守中,產生的惟有痛心疾首的恨意,這使得原靈想要小翠給原靈一切,這樣原靈就不用回想起以前與小翠分開的那麼多日日夜夜。
原靈不敢再想像未曾與小翠碰面前的它,那樣的原靈就如同宇宙黑洞,令它自己顫慄。
它慢慢地靠近小翠,和她初夜的那一次,她真得很近,它可以看到她長長的眼睫毛、如睡蓮在傍晚將纖細柔長的花瓣收攏合在一起一般,簇攏着的花瓣尖端輕微地顫動着;
那情景是如此微妙、原靈的眼睛越睜越大,想要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這時小翠雙目突然張開,如冬日在山巔驟然升騰而出的朝陽,射向原靈的目光是如此得明朗又淬不及防,使原靈來不及將視線離開,雙目就被瞬間穿透,原靈被注入從未感受過的、有別於現有一切的一切。
這致使原靈現在一心一意地想要逃離小翠:她太可怕了,佔據了它的身心,毫無預兆,毫無辦法擺脫。然而即使它消失了,她還在這裡,在它心裡。
那麼原靈逃離的不是小翠,是它自己。這難道就是它的理想嗎?
原靈想到一個沒有小翠的星球居住,哪怕是被放逐,哪怕那裡異常荒涼。
原靈可以重新開始,再次對任何人任何事沒有任何感覺,這樣原靈就沒有痛苦,或者說即使痛苦,它自己也感受不到。
原靈就這樣自我靈矇蔽地想着、祈望的,最終它來到了另一片大陸,卻發現這片大陸是對小翠的思念鑄就的。
原靈是如此得愚蠢,愚蠢到以爲一切都會如過去一樣過去。未來由此變得如此的不可琢磨。
原靈現在的每分每秒都受着過去的制約,它原本沒有未來,或者說未來從未想過在它身上停留,或有絲毫地眷顧於它。
那麼,等原靈所有的過去消散開來,它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它對她都是在擅自做主地愛。
原靈收集有關於小翠的一切消息,卻不敢再與她見面,它寧願收集她滯留在她身邊每一個人身上所留下的的印象與印跡,也不敢再接觸她的過程裡,體會到那翻天覆地的一切。
每每小翠在原靈身上留下一個個這樣顛倒過來的全新世界,它心裡既感到甜蜜、又對這樣的感覺極其陌生,它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接收與接觸到這麼多、這麼大,這麼完整的她。
這樣的原靈,渺茫得如世界和平的希望,可是就這樣被收服了,即使原靈躲在角落裡,身子拼命的往牆角里縮,試圖將自己擠進強逼的兩條直角線相交的交點裡,把身體當成屋子。
然而即使這樣,還是隔絕不了小翠的進入,對她的感受強烈得如同在覆滅一切的同時又創造了一切。原靈好想小翠主動接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