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人呆在大師姐寢宮裡的夙璃,腦子裡全是嘈雜的聲音。
此時的夙璃憎恨一切男歡女愛的作品,尤其是在頭腦中回想起來的影視作品,裡面的情愛使夙璃異常煩躁不安,只希望夙璃使宇宙瞬間坍塌的超能力夢想能夠即時實現。
夙璃一不小心將自己煩躁不堪下的意願衝口而出:“都安靜,都徹底安靜下來,讓宇宙都一起消失吧!”“可是,那樣的話,北宮鵠也就死了!";剛從戶外走入寢宮的大師姐很平靜的說。
窗戶裡撒下的陽光透過隨着大師姐的進入,師妹們隨之撩起厚重的門簾和窗簾,這些在只有夙璃在寢宮時,全部遮得密密實實,連一點光都透不進來,師妹們也從不進入這裡,更不要說是靠近夙璃。
光線在大師姐臉上閃爍不定,使大師姐的神情莫測高深,大蓬大蓬的光柱在大師姐腦後投射到夙璃身後的牆面上,騰起的塵霧在變換的光柱裡膠着到凝滯。
大師姐的身影與光影一起撒在夙璃身上,夙璃與牆面一體,呈現光影的效果。
與大師姐在一起的時間越久,夙璃就越來越覺得自己如同住在一個分離開來的世界裡,任何的話語與都變得多餘,一切都在變得模糊。
夙璃不知道大師姐怎麼做到的,可是夙璃有權表示夙璃的情緒與憤慨!
";那又如何?!也許到了最後一刻,我自己的消失也是最適合我自己的一種選擇?!";夙璃聳聳肩,她想起了自己死時的穿越,突然覺得自己彷彿是神,想在這一世的這一個世界裡給自己安排出一個天堂,在北宮鵠懷裡。
偏偏這個時候,夙璃卻回想起某個浪漫影片裡男女主角放大的頭像與脣,似乎正在夙璃的頭頂上漂浮着接吻,浪漫的音樂迴響在她整個腦海,使夙璃單薄的身影淹沒在男女主角的陰影裡,對此,夙璃顯得躁動不安,並且試圖反抗。
";那你可以把你想到的,想做是你自己。";大師姐感覺到夙璃的掙扎,她輕聲慢語地說,臉上掛着散漫的淺笑,以表示大師姐對自己所推測出的夙璃想法的滿意,還有就是目睹到夙璃吃驚程度逐步發展的滿足。
“你可以在你自己的想法裡去滿足你自己,";大師姐補充道,“這樣你在接下來的調教中就不會那麼難受了,甚至會感到愉悅,發自內心的。”
夙璃聞言心裡一驚,她心想:“難道除了每隔五天一鞭打,每日一頓毆打,還會有別的嗎?大師姐這是在代替北宮鵠教我嗎?”這樣一來,夙璃看到的大師姐抽屜裡鎖着的文件,就與北宮鵠的用意映證了起來。
不知道爲什麼,夙璃反而第一次自入長生派以來,徹底地感到輕鬆,因爲北宮鵠對夙璃確實還有企圖!
“無論別人給你施加什麼,愉悅卻始終是你自己給你自己的,你難道不想使自己的身體始終保存着愉悅嗎?”大師姐雖然名爲在詢問夙璃,實際上卻顯然是用語言在一個人玩老頑童的左右互搏術。
隨後夙璃看見大師姐臉上的笑意,於是夙璃便明白,大師姐也只是提示夙璃一些接下來的某些做法,雖然意圖不明,然而這不管用意如何,卻又使得夙璃打發了一些不用時時掛念疼痛的光陰,這對普通人來講,無聊無用,可是對夙璃來說,是必不可少的";日修課";。
也是由於如此,在學校課堂上夙璃很難跟隨老師的節奏與課堂的步調,大師姐則用另外一種大師姐自己發明或琢磨出來的方式磨練夙璃的心智,或者說轉移夙璃對疼痛被迫地過多注意。
也有可能,這也是大師姐與大師姐自己相處的方式,只是用意不明,夙璃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精力來體會大師姐的處境。那時的夙璃,從來沒有想過,大師姐的處境就是夙璃的處境,反之亦然。
在對北宮鵠的愛裡,兩人都沒有選擇,都是註定,無從計較任何得失,因爲北宮鵠要的是自由,並且他認爲長生是獲得自由的途徑,既然對於她倆來說,得到的必然會失去,那麼失去的也就無法強求。
事後想想,夙璃和大師姐的人生裡都是在對北宮鵠的思念覆蓋了整個人生境域之後,開始發生不得已的逆變。
";我不是沒有這樣想過";夙璃清了清嗓子,還是勉力自己回答道:";可是這樣我會莫名其妙地更覺痛苦,尤其是不得不同時面對你和我這兩個女人!";
最後兩個字夙璃有些說不出口,不知道爲什麼,一說出來就感覺有點變味了:“尤其是兩個女人,給我帶來的痛苦深入骨髓!我的實際狀況,就是這樣,一個不得不過去了的死去的自己,一個是你這面前的大師姐!”
大師姐卻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與感覺到,只是神情專注地凝視着前方的光影,夙璃只是隱藏的在光影裡的一部分,只要不動就好了。
其實那些正在夙璃身上發生着的,也與夙璃毫無干系,只是流動而過的光影,這就如同夙璃與夙璃自己的生活,這也如同大師姐與夙璃之間。
然而夙璃覺得,大師姐想要聽到的,始終是夙璃沒有說出來的;大師姐所做的,就是將夙璃沒有說出來的一一實現,如同印章般契合,彷彿大師姐對人的心思有着精密對應着的印刻能力,可以突破任何障礙和界限,並且大師姐本人擁有着對自身同樣精準的掌控能力。
夙璃不知道大師姐爲什麼要浪費這樣的能力在夙璃身上。夙璃如今只是一個標準的淘汰品,只是正在衡量殘餘價值的階段,還有就是一個公認的,會不顧一切,沒有任何來由撒謊的人,而大師姐,是夙璃不是的一切。
就是這樣一個寂靜的下午,夙璃陷入在光影重重裡的迷思,在隔絕了外界光影的大師姐私人寢宮裡,夙璃被迫靠牆坐着,面對着大師姐與大師姐身上那些被陽光映射着的光影。
大師姐在聚精會神地看着牆上的影子,而夙璃則必須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隱沒在牆面中五顏六色的光線與大師姐對夙璃的凝視裡,即使那凝視隔離在光影世界。
大師姐在今天返回之後,就叫師妹們將寢宮中所有的鏡子都集中在一起,看似毫無規律的擺放在敞開的窗戶前。這是大師姐新研究出來的光影陣,喜歡做實驗的人並不只有北宮鵠一個,大師姐之所以是大師姐,不光只是因爲一個稱呼而已,更是因爲她做出的事情,能夠使教派受益。
光影陣這樣的讀心術雖然異常繁瑣,可是非常準確,只需要把握一套符號解釋,就能讀懂一個人內心深處的秘密,觀此人的前世今生,這可比算命要準確多了。
雖然光影陣的具體用途,因爲尚在實驗階段,大師姐還沒有來得及想清楚,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就這樣兩三個時辰過去了,日頭偏西,直到大師姐看到睡着了,光影的餘照還在的時候,夙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靠着牆睡着了。
那晚上夙璃做了個夢,醒來後什麼都記不得了。只有一個鮮明的印象,一輛老牛車在爬一座陡峭的山峰,彷彿隨時就會滾落山崖。
兩邊都是懸崖,車廂內外都掛滿女人,每一次車身劇烈的抖動,就有一些女人摔落山崖,而山路崎嶇,這條看不見盡頭的路與高聳入雲的山峰,預示着這些沒來得及擠進車廂的女人,最終都會被摔死。可是若女人們都掛在了一架老牛車上,沒有任何人跌落谷底,牛車又會超載,整車翻入山谷,無人得以倖免。
夙璃不知道這副畫面裡她自己在哪裡,不管如何,夙璃卻沒有絲毫的悲傷或情緒的波動,彷彿一切都命該如此,就像大師姐叫夙璃坐着一動不動,夙璃就得一動不動一樣,哪怕在睡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