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秦二怎麼樣了?我帶了軍醫來,快讓他檢查一下,他怎麼還不醒。”二娃帶着身後揹着藥箱的人急匆匆跑進屋。
謝蘊來不及多想便立刻起身擋在二人面前,急聲道:“沒事沒事,不用檢查了,我已經檢查過了,沒什麼大礙,她多睡會就好了。”
“謝蘊你幹嘛呢?你怎麼懂醫術,請都請來了,就讓軍醫檢查一下,老不醒也不是個法子啊。”
“真的不用檢查了,留點外傷金創藥就好了。”謝蘊還是一步不讓的擋在牀前。
軍醫也有些來氣,面色不善道:“你們這是拿老夫開涮呢,那麼多受傷的人等着呢,你們到底檢查不檢查?不查老夫就走了。”
二娃慌忙攔住轉身就要走的軍醫,好言勸道:“您老消消氣,消消氣,是我兄弟不懂事,就牀上躺着的那個,他可是殺了盧宇的功臣,看到沒,就那個。”
一邊說着一邊奮力拉開謝蘊,好讓軍醫能看到秦二。
謝蘊心裡暗罵王二娃沒腦子,卻又不知道該以何理由阻止,其實他本來也想找軍醫來着。
就在屋裡一團亂,謝蘊急的頭上都快出汗了的時候,他聽到了身後的一聲“嚶嚀”。
聽到秦二悶哼的二娃立刻幾步上前,坐在秦二身側手腳很快地給他身後塞了一個枕頭,一邊扶他坐好一邊說道:“我幫你請了軍醫來,讓他給你檢查檢查,你看你都睡了好幾天了,現在醒了也檢查檢查。”
剛睡醒的秦二看着殷勤的二娃,和躲閃着不敢看他的謝蘊,還有好奇的看着他準備動手的軍醫有些反應不過來,雖然因爲睡得太久而全身無力,但他也知道不能讓軍醫檢查。
便只好笑着對軍醫抱拳道:“麻煩老先生了,是我這朋友大驚小怪了,我就是太累了睡了一覺,並無大礙,老先生留一點外傷藥便可去忙別的將士去了。”
說完又半躬身道:“麻煩老先生了。”
軍醫看看眼前三個人,最終還是聽病人的留了外傷藥便走了,戰時傷員太多了,時間很是寶貴,不過臨走還是認真的看了幾眼牀上的小將士,留下一句:“以後有什麼事便來找老夫。”
軍醫走後剩下的三個人面面相覷,二娃還在喋喋不休報怨不聽他的話檢查檢查,謝蘊則是從頭至尾不敢看秦二。
秦二摸摸癟癟的肚子,對喋喋不休的人說道:“我餓了。”
二娃還沒來得及張嘴謝蘊已經留下一句,“我去幫你拿。”出了門瞬間不見了蹤影。
秦二愣愣的問同樣呆愣的二娃:“我睡着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二娃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應該是沒什麼事吧。你殺了盧宇這事還沒傳開呢。”
“哦......那......他是怎麼回事?”秦二看看空空如也剛剛站着謝蘊的位置。
二娃撓撓頭爲難道:“我也不知道,謝蘊這小子一向心裡想的多,我從來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
出了門的謝蘊恨鐵不成鋼的錘了自己兩下,他怎麼就失態成這樣了,錘完又捂着頭向後勤走去,剛醒的人還是吃點粥好一點。
在等待師傅熬粥的時間裡,謝蘊努力平復着自己的心緒,不能這樣,這樣太明顯了,會被看出來的,他是女子?他是女子,秦二公子原來是秦二小姐,這真是天大的秘密,如今她還當了校尉,膽子也太大了。
難怪他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從來不願在人前脫衣服,難怪他躲着秦將軍不敢見認識他的那些將領,可是往後她怎麼辦?難道就這麼一直混在軍營嗎?
師傅忍無可忍的吼道:“我說謝大人,你能不能坐下來等,我知道你着急,可是你一直轉來轉去,轉的小人我頭暈。”
“哦,哦,抱歉,是我考慮不周。”謝蘊蹲在屋外的石階上默默不語。
師傅看了兩眼,自己沒說錯什麼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二終於等到了那一碗粥,他完全沒去注意謝蘊此時看他的眼神有多麼複雜,那雙墨色的深邃眸子裡有糾結,有不可置信,有心疼,還有堅定。
眼裡只有粥的秦二立刻接過謝蘊手裡的碗,狼吞虎嚥,片刻碗便見了底,他摸摸肚子,擡頭看着傻站着的人,眨着星星眼期盼道:“還有嗎?還餓......”
看着喊餓的人,謝蘊眼裡溢出柔柔的笑意,以前怎麼沒注意到她其實還是個小女孩呢,如果不是這次意外,恐怕他也不會去懷疑這個人的性別吧,她僞裝的真的很成功。
謝蘊接過空碗,笑着摸摸秦二的頭,溫柔道:“當然有,你好好休息,我去再盛一碗來。”
看着謝蘊出了門的秦二和二娃不約而同地渾身抖了抖,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從對方詭異的眼神裡讀到了同樣的一句話:“謝蘊是不是有病?”
有病的謝蘊就這樣一直病了下去,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從秦二這次暈倒開始就對秦二極盡愛護溫柔,簡直就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直接導致秦二和二娃站在統一戰線,每日對着笑得溫柔可親的謝蘊渾身起雞皮疙瘩,又無處可逃地接受着對方春風一般的照拂,因爲無論他躲到哪裡,謝蘊都能笑眯眯地從旁邊出現,摸摸他的頭,笑得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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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且按此不表,第二日一早秦二就被定遠將軍喊了過去,要帶他去見秦將軍,謝蘊的擔心幾乎是擺在臉上,她去見將軍豈不是會暴露身份?但是看秦二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他又不知道秦二是怎麼想的,只好任由她收拾妥當,去見將軍。
跟在定遠將軍身後走入將軍所在的城主府,周圍有無數站崗巡邏的哨兵,每個人都有意無意地瞄着一步步往裡走的少年校尉,就是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殺了盧宇,可真有本事,將軍召見他,只怕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啊。
秦二握緊自己的雙手努力控制自己忐忑的心情,從他決定來見父親的那刻起,他的心裡就忐忑異常,父親會是什麼反應?他會怎麼對待處理自己?會不會打發自己回京城?還是會同意他留下來?秦二一概不知,這一段路對他來說顯得無比漫長。
“將軍,人已經帶到。”路還是走到了盡頭,到了屋內,秦二始終低着頭不敢看廳中的人。
跟在定遠將軍身後,俯身行禮的秦二感覺有一道視線猶如實質落在自己的頭頂,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低沉地在耳邊響起:“把他留下,你們都下去吧。”
似乎是所有人都下去了,秦二緩緩擡起頭看向站在前面的父親,哽咽道:“爹......”
沒有人知道這幾個月以來他的內心有多想家,多想爹爹孃親,還有哥哥,每次上戰場,他都擔心如果自己無法活着回來,他的家人會經歷什麼?他怕,怕的要死。
現在終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親人,在聽到父親聲音的那刻起,秦二就控制不住自己,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滾而落。
看着一會功夫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跪着的女兒,將軍大人到底還是心軟了,只是還是勉強板着臉,說道:“你倒還哭起來了,你可有想過你的孃親,她若知道你上了戰場該如何傷心,這麼長的時間,你若有何不測,又置我和你孃親還有哥哥於何地?那個時候我們連你在哪都不知道。”
說着似乎又想到了那種可能,將軍也紅了眼眶,“你總是仗着你有幾分本事,便隨心所欲,可這戰場上雙拳難敵四手,誰能保證他可以全身而退?聽到肖祿說‘秦二’這個名字,我還當是有人和你重名,我也盼着是有人和你重名......”
聽着父親的話,秦二哭得更兇,他一邊哭一邊膝行到父親腳邊,抱着父親的腿,急道:“是卿兒不孝,都是卿兒的錯,讓爹爹孃親還有哥哥擔心。”說着擡起袖口抹一把臉上的淚水,又解釋,“可是,卿兒現在不是好好的在這嗎?卿兒想保護爹爹啊,爹爹身體還沒好,就被派來帶兵作戰,卿兒擔心爹爹,娘也擔心,我們秦家再經不起折騰了啊。”
“你也知道經不起折騰了,可你比誰都能折騰。”秦將軍沒好氣道,但也感念這孩子一片心思,扶起滿臉淚水的人,伸出滿是老繭的手幫女兒擦着淚,嘆道:“長高了,黑了,也瘦了。”
秦二破涕爲笑抱緊爲自己抹淚的爹爹,把頭埋在父親懷裡,翁聲道:“爹爹這是原諒卿兒了嗎?”
“你啊......唉...這個家,也就你讓爲父一點辦法也沒有,你可有修書給你孃親?”摸着女兒的頭,想起京城的妻子,這孩子怕是又讓她擔心了。
“有的,有的,卿兒有寫信給孃親和哥哥。”秦二立刻點頭以求父親肯定,看父親臉色好了一點,趕緊開口:“那卿兒就留在爹爹身邊好不好?”
“還算有點良心,”看着女兒被淚水洗得清澈的眼裡滿是小心翼翼和那一臉期盼,將軍爹沒有回答,只是說:“等會爲父便修書一封給你孃親,告訴她,你在這的事,看她如何。”
“耶,那我至少可以呆到孃親回信的時候了。”秦二雀躍地鬆開抱緊父親的手原地蹦了兩下,轉身便看到滿眼寵溺地看着自己的爹爹,她原地站定張開雙手,大喊一聲:“爹——”
秦將軍被她的喊聲嚇了一跳,下一刻他的女兒就跳到了他的身上,接着是臉上有柔柔的觸感,她自己還發出“麼哇”的聲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將軍大人還在愣神,女兒已經鬆開了他,站在面前笑容燦爛地看着他:“謝謝爹。”
唉......這孩子......誰能拿她有辦法那真是謝天謝地了,耳根有些熱的將軍默默地想,他又想自己的妻子了,她生了這麼個活寶女兒,自己反倒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