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校場那日之後,秦二的隊伍早上早早的就被要求爬後山,最開始到半山腰,後來漸漸的越來越高。
上午在校場演練,所有士兵一對一可進行赤膊對打,兵器對練,下午是秦二的集中授課和虐打他們時間,授課結束是負重繞壽陽城跑圈,這段時間居然成了壽陽城裡的一道風景線。
如遇執行任務則前一天休息,隨着執行任務死的人越來越少,回來的人越來越多,秦二的威望也越來越高,所有人都服他,統一叫他“隊正大人”。
三日之後,謝蘊表示仰慕隊正大人已久,請求兩隊一同訓練,謝蘊所率一百五十人均點頭表示他們的隊正完全可以代表他們發言,秦二允,只是悄悄關照自己的小隊,你們有新的沙包了。
時間匆匆而過,距離他們火燒糧草已有七日之久,今日的天一直陰沉沉的,似乎是有一場雷雨要來卻遲遲未來,大片的烏雲籠罩着壽陽城,風吹起街道的落葉卷向遠處。
秦二今日得空來街道買點白綢布和黑色綢布,打算給自己制一套新的練功服,剛踏向店門口,就聽到街道遠處傳來大喊:“閃開!閃開!”
秦二轉頭就看到了在街道上飛奔的馬,馬上的人甩着鞭使勁抽打着已經跑得飛快的馬兒,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出事了。”看這情況秦二就知道一定是大事,匆匆進店抱起兩匹綢布,丟下銀子就往回跑。
剛剛放好自己的布,就聽到大批軍士集合的號角聲,快速的穿好自己的軍服,把小時候就有的細鞭纏在裡襯腰上,腿上綁好匕首就飛快的出了營帳往自己所在的營跑去。
“隊正大人,這裡。”秦二跑到自己的小隊前面站定,遠遠的能聽到前面一點聲音,片刻他們附近的傳令官也手拿簡易喇叭傳達將軍指令。
能傳出來的無非就是要行軍打仗了之類的幾句話,真正要去哪裡幹什麼,小兵們並不知道。
秦二隻知道自己要跟隨大部隊去陵城了,而且還是急行軍,秦二想起了街道上飛奔的一人一馬,陵城打仗了,而且情況不太好,需要這裡支援。
可是陵城前有十丈寬的渡河,和壽陽城之間又有陽山嶺,陽山嶺起自壽陽城南五里外,綿延數十里,邊境之內援軍到來可有近路繞過陽山嶺,要不然也不會給壽陽城援軍了,陵城留守十五萬守軍足矣。
可是敵軍在壽陽城外怎麼會攻到陵城去?除非......他們翻越陽山嶺。
羽國太子......當真是能人,壽陽城自援軍到之後一直都是小規模的進犯,現在想想,怕是聲東擊西了。陵城地處關口,若說壽陽城失守則陵城危矣,那陵城失守,則陵城之後的千萬百姓危矣。
黑雲越發低沉,大軍從南門出了壽陽城,繞陽山嶺急行趕赴陵城。
申時許,大軍行進三里路時,雷聲陣陣,如撕帛裂錦一般刺耳轟響,豆大的雨點開始落下,砸在十萬大軍的臉上身上,腳下的道路漸漸附上一層溼溼的土皮,繼而雨勢漸大,士兵們甲冑軍服淋溼之後更顯厚重,道路也早已剝掉了最初的那一層土皮,變得越來越泥濘難行。
秦二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看着周圍深一腳淺一腳踏泥而行的兵士們,開始擔心前方的父親,陵城不能失,秦將軍理所當然必須去陵城守住千萬百姓的這道屏障,父親自出獄身體狀況就不容樂觀,又急行至壽陽城,現在又要趕赴陵城,這樣一場雨也不知道父親的身體會不會病倒,雖然看不到,但秦二總是不由自主地一直望向遠遠的前方。
夜幕將至,這場持續一個時辰的雷雨雨勢稍歇,雲層也在漸漸的退開,只是將士們的狀況並不好,這樣的軍隊,只怕還沒到陵城就倒了一半,軍隊最怕的恰恰是疫情流感之類的疾病蔓延。
雖是夏末了,但夏季的夜晚也冷,在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前大軍在陽山嶺中間的一塊平地上安營紮寨休息,爲了防止風寒感冒,士兵們都在睡前把溼衣服脫下來擰乾搭出去,風吹一晚,第二天也差不多該幹了。
只有秦二死活不願意脫衣服,沒人勸得動,小隊人員也不敢真的和隊正大人玩鬧。謝蘊來的時候就看到秦二一身溼衣端坐在營帳一角啃乾糧。
謝蘊走過去坐到秦二身邊開口:“還有兩天的路要趕,你......”
“我心裡有數,他們還把你叫來了,沒事的,明天太陽一出來就幹了,湊合一晚沒問題。”
謝蘊剛剛開口就被對方說完了,他無奈的笑笑,對着外面的王二娃攤攤手,表示自己也無能爲力。
二娃的臉頓時皺成了包子,他念叨了小夥伴快半個時辰了,他連反應都不給,真是操碎了心,本以爲謝蘊這廝想法多總能說服這個小小的隊正大人,沒想到就這一句話就完了,唉......自從遇上秦二,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個老母親了。
第二日天剛破曉,大軍已經整裝待發,二娃湊到秦二面前,仔細端詳半天,沒發現有風寒的任何特徵,心裡才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放心的叮囑:“你等會記得往隊伍邊上走,這樣就能曬到更多的太陽,知道嗎?”
秦二忍住笑意,心中有暖流滑過,連連點頭,“嗯,聽二孃的話。”
“你說什麼呢?什麼二孃?!”二娃一臉便秘的表情看着秦二。
“沒什麼,就是說你像娘一樣嘮叨關心人啊。”
“……你這是在誇我?”明顯不相信但是腦子也不太好使的二娃遲疑的問道。
“嗯,是在誇你。”
旁邊的謝蘊也點頭附和:“是在誇你。”
在兩個人的臉上巡視幾遍,二娃接受了這次誇獎,美滋滋的回去了。
二日後,陵城外五里,秦將軍率十萬大軍由北門入城,入眼所見一片戰時城中景象。
所有能遷走的百姓早已遷出,大多數居房早已空空如也,很多屋中應是後勤部在燒着滾油,有士兵將燒好的滾油裝桶擡着急匆匆奔向東面的方向。
很多傷員被擔架擡入北門附近的救治區,裡面傳來一聲聲讓人頭皮發麻的慘叫聲。
大軍來不及看到更多,前方就傳來將軍命令,所有步兵上城牆加入攻城守衛戰。
秦二帶着自己的一百多人跟着大部隊跑向南門,越靠近慘烈的廝殺聲聽得越是清楚。
前世他參與的戰鬥基本都是單兵作戰,或者小團隊協作戰鬥,大多都靠槍支解決,近身的機會很少。
前世國內環境一直處於和平狀態,沒有大型戰爭爆發,在邊境發生摩擦調派軍隊過去也是秘密任務,最終也只是小規模戰鬥,把對方逼退,準確的說是形成震懾,讓邊境國不敢輕舉妄動就可以。
其他國家發生的局部戰爭那就是偶爾教官講解課會有現場視頻和照片,以及最新的信息戰爭解說。
戰後狀況和現場很慘烈,到處都是轟炸過的廢墟,親人去世痛苦的人們,在廢墟中尋覓食物和親人的孩童們。
每一次視頻的觀看都會堅定他們守衛這個國家守衛人民的決心。
一遍遍告訴自己:我國絕不會再次經歷百年前任人欺凌的年代。
一個國家的強盛一定意義上取決於軍事力量的強弱,誰拳頭大誰就有底氣。
但是,眼前的狀況不一樣,不一樣的慘烈,不一樣的震撼人心。
血腥味很是濃郁,上了城牆,他們負責協助前方抗敵的守兵。
一桶桶的滾油澆下去是一聲聲震破耳膜的慘叫聲,投石機不停的把搬運上來的石頭扔向牆外,弓箭手在箭尖點上火一批一批的射向牆外。
他們能做的就是幫忙提滾油,幫忙搬石頭,幫忙拿箭。
偶爾有牆外的箭矢射到城牆上面來,死了的士兵位置立刻會有人替補上。
秦二隻能聽到牆外慘烈的叫聲,看到牆內士兵臨死前短促的叫聲,更多的是來不及叫,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中箭的身體無聲地倒在地上。
秦二親眼看着上一秒從他手中接過滾油的人下一秒瞪大眼睛倒在自己腳邊,腦袋被一支箭貫穿,他什麼都來不及想,幾乎是本能地拉過這個人的屍體騰出位置給替補的人。
攻城守衛戰持續了四天三夜,在援軍來的這天,夜幕降臨時分,敵軍撤退了。
戰後秦二他們要做的是把城牆上還能用的箭矢歸類放好,把死去的士兵擡下來放到統一的屍體集中地,會有後勤負責人把這些屍體運走集中入土埋葬。
急行了幾天的大部隊在一番緊急協助和戰後打掃之後,體力告罄,在爲他們準備的居民房區休息。
所有人對於個人衛生早已不講究,全部倒頭就睡,伴隨着瀰漫全城的血腥味一夜無夢到第二日。
秦二早早起來出了屋在城裡到處轉,昨晚他也沒有做噩夢,只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一閉眼就是各種各樣的慘叫聲在耳邊迴響和各種各樣的死狀在腦海浮現,出來走走也許會好一些。
他先是去了昨天他們擡去屍體的地方,那裡還有大量的屍體堆積着沒有處理,他沒有看到那個倒在自己腳邊瞪大眼睛的士兵,大多數屍體都看不清面貌,他也不認識,也許處理屍體的人會根據他們身上的身份牌辨別吧。
因爲是夏天所以蚊蠅很多,屍體都是新的,還沒有臭味,但還是會讓人望而卻步。
秦二忍不住想如果能火化就好了,但是這在古代可是挫骨揚灰,什麼樣的人才會被挫骨揚灰?
秦二嘆了一口氣,轉身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他在想應不應該去見見父親,他出來的本意是保護父親,其實只要做父親的親兵就好了。
但是他又想悄悄的做到父親不能忽略的官職時去見他會不會更好?
那個時候他能保護的不僅僅是父親,而是整個秦家,而且那個時候父親也沒有阻止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