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二月天, 春日還有些冷意,草地已冒出了綠芽,元成元年, 新帝連頒數道聖旨, 科舉, 武舉, 每一件都是大事, 唯獨忠臣常常提及的選秀沒有得到皇帝應允。
羽國內亂已有半年多,還不見有平息的趨勢,沒有任何一人提及趁此機會, 攻打羽國,一部分是和平慣了, 習慣了委曲求全的求和, 從不曾有主動打仗的念頭, 一部分是知道夏朝根本就沒有攻打別人的能力,他們現在能做的, 就是儘快發展本國的力量,在羽國結束戰亂之前變成誰也動不了的強國。
新的一年夏朝從朝堂到民間,都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跟隨先皇喜好貪圖享受不做事的官員也在新帝的雷霆手段之下被革職處罰,有不服的便會見血, 大多數人馬都掌握在秦家和徐家手裡, 這兩家又是新帝的忠實擁躉, 便無人再敢試探新帝。
御書房的桌子上是堆積如山的奏摺, 其中一大半都是催着選秀充實後宮的。夏鈺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 他又想起那個人了,武舉已經開始有段時間了, 那人天天都是一副興奮的表情往來於宮中和選拔之所,每次看到他便滔滔不絕地說着那些武舉場上讓人有所期待的舉子再感嘆一番高手在民間。
新帝每次都是掛着柔柔的笑意看着眼前的人嘴巴不停地上下開合,眼底深處有着被壓抑的慾望,將軍大人總是毫無所覺地說個盡興之後便離宮。
小安有時候也會感嘆,曾經的那個秦二公子好像回來了啊,一身冰冷的秦二公子是真的讓人看着難過又心疼有時候還會發自內心的有點害怕。
如今這般甚好啊甚好,除了陛下越發深不可測之外一切都挺好的。
“我給你說,真的有幾個好苗子,我還是很期待他們最後會走到哪一步的。對了,你有想好最後給他們什麼官職嗎?”
新帝端起剛剛放在手邊的茶杯遞給臉上還帶着紅暈的人,“說了這麼久不渴嗎?喝口水吧。”
秦卿伸手去接不期然的碰到了新帝的手指,她拿過杯子小心地啜飲一口,然後伸出手握住了新帝剛剛拿茶杯的手,在新帝驚愕的表情中很隨意的放開,皺起眉頭關心道:“天氣都開始暖和了,你的手怎麼這麼冰?”
說完便把另一個杯子放到新帝手裡,用自己的手把對方的手攏着圈住杯子方纔放開,叮囑道:“呶,握緊了,暖暖手。你的手一直這麼冰嗎?”
新帝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之後便由着對方動作,對方手裡的暖意似乎還留在自己的手上,讓他的嘴角不自覺的翹起,眼睛裡都是閃爍的歡喜,“嗯,我體質如此,等天大熱了便好了。”
“什麼時候的體質,以前我怎麼不知道?小安,你家主子一直這體質嗎?”秦卿問着從剛纔開始便眼觀鼻鼻觀心的安總管。
安總管臉上帶着笑,細聲細氣道:“主子之前在冬天的時候落過水,大病一場之後便這樣了。”至於是什麼時候大家心裡都清楚,若是在夏國,即便不受先帝喜愛,也是皇后親子,不會因爲落一場水就落下一輩子的病根。
眼見着秦卿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起,新帝瞪了小安一眼,安撫眼前人:“你別擔心,除了冬日更怕冷之外,這個不影響什麼。況且如今我都是皇帝了,怎麼會讓自己受涼呢。”
“平日裡,多叫御醫幫你看看。今日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黑眼圈都重成什麼樣了。”說完便在新帝的注視下緩緩離開。
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新帝才收回視線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裡的茶杯,一隻手緩緩的移到另一隻手側,輕輕地攏住手背,笑得很是開心地開口:“下次不可自作主張。”
安總管低着頭跪下認錯看不清神色的回道:“是小安逾越了,望陛下責罰。”
新帝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的吩咐:“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呆會。”
小安躬身退下,他知道陛下不會責罰他,看着陛下如此開心,他也爲陛下開心,只是不知道秦二公子何時才能發現陛下的心思,到時,秦二公子又會是何反應呢?想到這裡,小安有些發愁,他知道,若是二公子厭惡陛下的話,真不知道陛下會做出什麼不可想象的事來。
一個月的時間武舉即將落幕,武狀元是江湖人士,住在夏羽兩國邊境,年少時,家人被打秋風的羽國鐵騎殺害,因貪玩而僥倖活命,也不知後來是怎樣的人生境遇,纔有瞭如今這般身手。
皇上下旨將武舉前三都封了官職,十名之內加入了皇家護衛,三十名之內則分派給各個軍中擔任一些小官小吏。科舉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着,秦朗還是每天忙得見不着人影,秦卿已是過了最忙的時候,沒有仗打的時候她便閒了下來,除了往返于軍中便沒了別的事務。
秦夫人唸叨過幾次秦朗該娶妻了,秦家不能無後,在秦朗忙碌的間歇,秦夫人將京中適合的女子畫像送到秦朗書房,讓其挑選。
秦卿勸說等哥哥忙過這段再說,秦夫人嘆着氣同意了,她又何嘗不知道朗兒心裡還有結未打開,但是世事便是如此,他們又能如何呢。
春天過去的時候科舉也落下了帷幕,揭榜之時,幾家歡喜幾家愁。榜下捉婿的盛景讓秦卿大開眼界,時間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還有上輩子的記憶了,只當生來便是這古代人,腦子裡除了能用到的現代知識,關於現代的人想得越來越少了,大抵記得那時的自己好像是特別的愛國。
收回思緒的秦卿,看着眼前的竹屋,踱步進去,竹屋裡比外面要涼爽很多,躺椅上的人聽到有人來,掀起眼簾看了一眼,淡淡道:“娘讓你來的?”
“嗯,我說等你忙完這段時日再說。”秦卿找了一張藤椅坐在一側,看着哥哥道:“該放下的就放下吧,哥哥也該有新的開始了。”
秦朗微微撐起上半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妹妹,似是確認一般開口道:“你也同娘一樣想嗎?”
“哥,她早就已經是二皇子妃了,如果她對你還有情,就不會落髮出家了,孟大人,你,還有我,還有皇上,都可以讓她過想要的生活,但是她沒有選擇你,你明白嗎?”
秦朗的眼眶有些發紅,似是被人戳破自己的保護罩一般,那些所有人都懂,只有他視而不見的東西被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了陽光下,讓他避無可避。
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一切都已無法回頭,早就知道兩個人再也沒有迴轉的餘地,只是他不願意相信,如今,被最親的妹妹毫無避忌地點明,他再也沒有了逃避的理由。
“告訴娘,等過段時日,我會聽話的。”說完便似是累倦了一般,慢慢躺回藤椅,闔上眼簾,喉嚨裡是悶悶地幾聲咳嗽。
秦卿嘆了一口氣,離開了竹屋,希望大哥能想開吧,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在這無望的日子裡煎熬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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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飛逝,兩年的時間,皇權穩固,百姓安居,兩年來在夏鈺和秦卿的各項改革政策之下,爲夏朝將來的盛世打下了穩固的基礎。
無論秦卿提出多麼看似不合理的建議和舉措,皇帝總是無條件相信他,支持他,並大力推動以確保能夠實施下去。事實證明,皇帝的選擇是對的。
無論是選拔人才,還是水利,農業,工業,方方面面都對百姓的生活產生了影響,皇帝專程建立了樞密閣,任秦卿兼職樞密閣閣主,招攬天下各行各業的能人異士,爲更多利國利民的工藝努力。
秦朗在半年前娶了朝中大臣的一位千金,門第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那位姑娘對尚書大人情根深種,成親後對着沉默寡言的夫君也整日帶着笑臉,想盡辦法想要逗夫君開心,細緻又妥帖地照顧這尚書大人的生活。
在每日的溫柔以待之中,尚書大人也對夫人漸漸的開始有了笑意,前幾天大夫診出了喜脈,尚書大人甚是高興,闔府上下均收到了紅包沾沾喜氣。
秦卿從宮中出來的時候帶着皇帝給的賀禮回了秦府,如今的秦府雖然還是將軍府的門牌,但一個尚書大人,一個大將軍,一家人都住在一起,並沒有另外多買一套院子。
秦家幾年來也只有三個主子,迎娶了大夫人之後也才四個主子,如今即將有新的小生命小主子,府裡上到老夫人,下到灑掃奴僕,個個都面帶喜色,伺候了秦家幾十年的老人更是喜得直掉眼淚。
秦卿進了屋就看到大哥小心翼翼得扶着大嫂坐到椅子上,大嫂看到她回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拍拍大哥的手背,嗔道:“我沒那麼嬌氣,別讓二弟看了笑話。”
“大嫂說得哪裡話,您嫁進了我秦府,是我大哥的夫人,我們自當對你好,大哥對你再好都不爲過。大哥你說是不是?”秦卿一邊笑說着一邊朝大哥擡擡下巴。
秦朗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也笑着對夫人說:“二弟說的對,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君寧暖意融融的笑着,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央求爹爹把她嫁給夫君,嫁進秦家。從她進門起,老婦人和二弟就待她很好,府裡的下人也整日裡笑着看她,把她照顧的比在家裡都妥帖。除了最開始夫君對她有些冷淡之外,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以往在家裡,庶出的妹妹總是心眼多的有使不盡的手段,娘也鬥了大半輩子,因爲性子不夠強勢,難免整日裡愁容滿面,勞心勞力。
秦府人口簡單,夫君和二弟都是老夫人親生,老將軍也沒有妾室,整個秦府都是上下一心,沒那麼多腌臢之事。在這樣的日子裡,她便每日早起去給老夫人請安,陪老夫人說說話,其他時日總是一心鑽在如何照顧夫君上,夫君總是皺着眉頭,讓她心疼。
從夫君第一次對她展露笑顏開始,她就想這輩子真是太幸福了,可她後來才慢慢知道自己幸福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每次遇到君家的那些姑娘姐妹,她們也會酸溜溜的說以後尚書大人少不得納妾,她也曾擔心過。那幾日茶飯不思,在花園遇到二弟,聽了自己丫鬟告狀似得逾越之言,二弟笑哈哈的說嫂子多想了,我們秦家沒有納妾的說法。
那時她便知道秦家是這京城裡頂頂好的人家了。她如此幸運嫁給了夫君,如今夫君也對她甚是疼愛,她是再也無所求了,只是不知二弟這樣光風霽月又得聖寵的男兒會喜歡誰家千金,到時候她一定多幫二弟相看相看。
秦卿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示意大哥妥善放好:“這是皇上給我小侄女的禮物,大哥可要收好了。”
秦朗意味不明地看了妹妹一眼,揶揄道:“我這未出世的孩子倒是提前沾了他舅舅的光沐浴皇恩了。”
秦卿臉上有幾分掛不住的看了大哥一眼,將手裡的茶一飲而盡,一邊離開一邊揚聲道:“我還有事,就不陪大哥了。”
君寧笑看着夫君,眉宇間帶着幾分清愁擔心道:“二弟總是念叨着我這孩兒是他小侄女,若是不是,倒是他會不會不喜?”
秦朗摸摸懷中女子的頭,寬慰道:“你別多想,她是怕你心裡有負擔,寬慰你也想不到好法子,只能時時念叨小侄女,好讓你寬心,不必總是想着要生個嫡子。她就是這性子,等孩子出世了,你就知道不管是小侄子還是小侄女,二弟都會疼他的。”
君寧溫柔得看住俊朗的夫君,笑着道:“二弟費心了,寧兒能嫁給夫君,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你啊,整日裡謝這個謝那個,好好過日子,每日裡多陪母親說說話便好了。我是你的夫君,自然要對你好。”尚書大人抱着懷裡的夫人溫柔的安撫她那些細膩敏感的小心思。